第15章 痛快(2/2)
三十上下的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优越身高,领带耷拉着,成熟出众的气质昭示着他的社会地位不会低,并不像是会深夜搭讪女性的登徒子。
此刻他一语不发,只是又低头点燃了一根烟,火星迸溅,他这个人也像这朦胧半明半寐的烟雾一样,在这深夜里,散发出微妙的神秘气息。
这个人是谁?陆兮和他什么关系?
许嘉澎揣着满腹的问号,拔腿,仗着腿长快步地追上了陆兮。
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与她朝夕相对的是他,他不信他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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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走,其实陆兮并没有离开酒店范围。
在流水叮咚的小溪边伫足了足有十多分钟,纤弱的背影仿佛要随时融进这夜色里,她死气沉沉,与白天那个追在谢渝坤身后的鲜活女人判若两人,令人觉得她过于矛盾。
同时也该死的吸引人。
许嘉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听着小溪奔流欢快的声音,心灵从未有过的宁静安逸。
“朋友帮我支会过了,待会保安会放我们进去,不过只给十分钟。”
“十分钟够了。”
陆兮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十五分钟过去了,他应该不在那里了。
她又折返走向别墅区的方向,心思全部倾注在抱孩子上,并没有察觉,今晚一直陪伴在侧的年轻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揣摩她。
她的目光戒备,显然有所忌惮。
她在躲什么?
刚才那个男人吗?
顾淮远果然不在刚才的地方了。
两人还未走到入口,陆兮的手机就响了,叶凉打来的,电话背景里混杂着晴天绵绵不止的哭闹声。
“你他妈死了?人在哪?”
叶凉口出不逊,劈头就来的质问声带着懊恼。
这个本应该享受鱼水之欢的夜晚糟糕透顶,正在兴头上的酣战被隔壁小朋友一声声凄惨的“妈妈妈妈”紧急叫停,于是情人的眼都变得可憎,周勒骂声连连,气她带孩子约-炮,害他雄风不再,绝对是不安好心。
“有事耽搁了,马上到。”
听到女儿在电话里哭喊着“妈妈”,陆兮的心都揪紧成一团,脚下也加快了步伐,都说世上的妈妈都是万能的,这一刻她真恨不得肩上生翅,可以让她飞到晴天的身边。
有人关照后,保安果然顺利放行,陆兮借着夜色的掩护,花了没几分钟便找到了叶凉所在的那幢,灯光漏出来的窗户,果然能听到晴天越来越激烈的哭闹声。
她一定是半夜醒来,发现妈妈不在身边,陌生的房间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吓得哭了出来。
叶凉接到电话,裹着浴袍把晴天抱了下来,脸色很臭,眼神锋利又带着怨毒,像是陆兮欠了她很多钱。
而她怀里的晴天,哭得小脸涨红,发丝和眼泪黏了一脸,许是哭得乏力,只能伏在姑姑身上呜咽喊“妈妈”。
仿佛“妈妈”二字是她仅有的护身符,也是她在这个无助夜晚唯一的执念。
“哭哭哭,不是跟你说你妈来了吗?”叶凉冲她发泄坏情绪。
“宝宝!妈妈在这里,妈妈来接你了。”
见女儿委屈成这样,陆兮也情绪翻涌想要掉泪,却始终忌惮叶凉的坏脾气,强行忍着,她快步伸手去接。
晴天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如梦初醒般睁开泪眼,双手敞开,要奔去妈妈怀里。
“妈妈!要妈妈!”
晴天依恋地喊,闻着妈妈熟悉的味道,小脸趴在妈妈肩上,双手搂紧了她的脖子。
“你想妈妈,妈妈就来了呀。”
陆兮抱过女儿,感受着她沉甸甸的体重,今晚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叶凉本以为她是一个人来,却没想到她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男人,长得还很不赖,被他冰刀一般的目光看着,心里生出无数不满。
她不高兴,别人也休想痛快。
“我说这么慢呢,原来还真的开房去了啊。”
她双手横在胸前,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如同在打量一对伤风败俗的狗男女,“嫂子的精明我是再次领教了,可真是不浪费钱啊。”
“我不是你。”陆兮懒得和她多费唇舌,“这是我助手。”
“你回去吧。”
她不吵也不闹,也不出口责备,只是冷若冰霜地抱着晴天转身,今晚的事情给她唯一的教训是:永远不要相信没有良心的人,这样的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你根本不知道哪天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叶凉自然感觉到她非同一般的冷淡,不屑地哼了声:“你当然不是我,我可不会为了钱不要脸。”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陆兮自然听到了,她忍了再忍,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最终,这口恶气还是咽不下。
她转过身,往常性子柔顺的人,此刻冷漠得像块冰,“你搬走吧,我不会再委屈我女儿睡沙发了。”
“那我偏不搬呢?”叶凉吊着眉梢抬杠。
“那我就给你哥打电话,把今晚你干的好事抖出来。”陆兮凉凉地直视她,“毕竟我什么不要脸的事没干过?还差这一桩?”
再不去看叶凉转瞬难看的嘴脸,她大步走进这夜色里。
春夜的寒气袭人,当许嘉澎意识到有点冷时,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脱下了他身上的薄外套,盖在了晴天单薄的背上。
晴天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这个陌生的叔叔,许嘉澎对她做了个鬼脸,立刻逗笑了天真无邪的小朋友。
“嘉澎,今晚真的谢谢你——”
今晚除了感谢,陆兮真不知道该对这小伙子说什么了,想到白天给他的冷眼,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错,但此刻还是生出几分愧疚。
“陆总,我以为你会把我炒了。”许嘉澎很小声,“你不用跟我说谢,我昨天回去深刻反思过了,你……就当我将功补过吧。”
陆兮浅笑:“行啊,年轻人哪能不犯错呢?这回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被新助手全程窥到了她一地鸡毛的生活,她心里深深一叹,只觉得无奈。
同一时间,某幢别墅的二楼阳台。
顾淮远洗完澡,原本微醺的大脑反而清醒许多,他睡意全无,站在阳台上孤寂地看风景。
手上有根烟,并不十分想抽,就任由它燃着。
别墅区的石板路空无一人,连鸟都睡了。
“嘟嘟嘟~”
房门被敲响,刚才林季延嫌一个人住一幢别墅过于凄惨,敲开了他别墅的门,顺便把一楼占了,后来傅珩竟然也来了,困倦地说太安静了,刚才他们给他喝的酒里面一定是下了安眠药。
顾淮远按灭了香烟,去开房门。
他转过身的瞬间,刚才还在观赏的石板路有了动静,一个长发女人抱着孩子,身后挺拔的年轻男人做护花使者,两人轻快走过,很快消失没影。
“你们两,过分了啊。”顾淮远笑着侧过身,让门外的两个铁哥们进来。
林季延手里攥着瓶新酒,“知道你孤枕难眠,兄弟们过来陪陪你。”
大律师今晚话尤其多:“人只要喝醉了啊,梦里什么想见的人都有,你让她躺下,她绝不站着。”
顾淮远沉默不语。
他们早于他到酒店,并不知道他其实偶遇过想见的人,还有跟她在一起的年轻男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见。
傅珩平日是冷冷淡淡的个性,说话从来不玩拐弯抹角那一套,“说得好像你不孤枕难眠一样,刚才是谁在抱怨自己打官司打到独孤求败,三姑六婆都不敢给你介绍相亲对象?”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顾淮远讶异:“还有这档事?”
傅珩父母和林季延父母走得近,日常他能听到一些关于林大才子的奇葩事,今天找到机会,自然要把开心的事跟顾淮远分享。
“他在法庭上把一个女被告怼哭了,这女的是红娘圈大姐头,放话咱们全市的三姑六婆,谁要给他介绍对象就是跟她对着干,他现在名气臭得很,本市相亲男黑名单第一名,靠年薪八位数都已经无法吸引无知女性了,吵架永远吵不赢,离婚还很容易被净身出户,谁嫁他都得被气出乳腺癌来,红娘圈真诚劝退每一位看上他钱包的女性。”
傅珩平常闷葫芦一个,只是林季延这个事实在是太过捧腹,他也不免话多起来,平常不怎么爱笑的男人,今晚竟屡屡浮现幸灾乐祸的笑。
“来,敬相亲届的头号祸害,你单身就是造福女性了。”
顾淮远表情松弛,已经不见刚才一人时的沉闷颓唐。
“兄弟待我如破布,我待兄弟如手足。”被兄弟们玩命黑,林季延一点不生气,倒酒将酒杯斟满,“淮远,我敬你今年抱得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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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兮这一晚拢共也就睡了五个多小时,天蒙蒙亮时,有人入梦来,在她耳边低沉谴责:你一直都对自己挺好,宁可你负他人,不能他人负你,不是吗?”
她陡然梦醒,望着雾蒙蒙的窗外,发怔。
刘姨要中午回来,陆兮便不急着上班去,伺候完老的小的吃好早饭,把晴天送去幼儿园,还好等她再回来时,刘姨提早回来了,老太太还没能从老姐妹突然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有些郁郁寡欢。
她下午才到公司,许嘉澎瞥见到她,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向她打招呼,24岁年轻人的恢复力令人羡慕,即便昨晚陪她熬到很晚,还是保持着旺盛的精力,脸上不仅瞧不出一丝倦容,笑容更是媲美这头顶的阳光。
他进来等候她交代工作,她嘱咐完后,见他没有马上走,想是有话要说。
“您下次出差还会带上我的,对吧?”
陆兮望进他略带紧张的眼,卖了回关子:“看你表现。”
许嘉澎明显失望,他以为自己昨天表现不错,至少已经令她没那么讨厌他了。
他杵在她桌旁,情不自禁地被她柔美如画的侧脸线条吸引,想要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可能已被他的魅力倾倒的痕迹。
可是并没有。
她眼里只有工作,对于身边年轻蓬勃的男性完全是无动于衷的。
陆兮打算待会去仓库一趟,仓库没有存货,要尽快跟谢渝坤把合作敲定下来,那些退回去的货必须尽快再生产出来。
她终于发现许嘉澎依然杵着没走。
“还有事?”
许嘉澎点头,又很快摇头,耳后根泛出可疑的粉。
不过陆兮并没有发现新助手的异样,下巴朝门口努了努,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许嘉澎这才悻悻地离开她办公室。
一直忙到了晚上六点多,杨姿言敲门,跟前几天的丧不同,忙了一天的她还是神采奕奕,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怎么了?嘴巴都裂到耳后根了。”
杨姿言有个毛病,心情好就爱坐桌子,果然她进来以后,一屁股坐上她办公桌,“你猜谁给我打电话了?你绝对想不到!”
陆兮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把你兴奋成这样,当然是财神爷了。”
“知我者果然兮美人也。”杨姿言快人快语,“这位姑奶奶,还真就是财神爷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人?”
“顾氏总裁助理,一个姓王的女的,说留意到咱们的产品性价比不错,顾氏最近在盖一个酒店,专门用来招待客户还有举办公司会议用的,要是先期合作的好,酒店的家具定制这块就跟咱们合作了。”
“这可是笔大生意!”杨姿言并没有注意到陆兮越来越僵的脸,滔滔不绝地畅想,“之前局面打不开,就是因为我们少了这样的大客户,我是做梦都盼着有这样阔气的客户瞧上我们啊!可算盼来了。”
陆兮忍不住泼她凉水:“品牌那么多,她怎么就瞧上我们了?”
“这问题我也琢磨半天了。”杨姿言稍稍冷静了些,“后来我琢磨出关键原因了!”
“什么?”
“这个关键就是,丁璇!”
“你想,这两姐妹出了名的不和,sg是丁家最大的产业,之前丁璇想进sg,丁黎挡着不让她进,但是丁璇跟顾淮远在一起后,风向就变了,最近有消息说,sg招商总监要换人,新总监就是丁璇。兮你想想,如果换做你是丁璇,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怎么给你姐丁黎打脸?”
陆兮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症结,听上去逻辑也合理,丁黎强力反对弗兰进驻sg,丁璇也是目睹过她们受挫的,现在她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未婚夫顾淮远,顾氏酒店若是大规模采购弗兰的家具,丁黎的脸肯定没处搁。
只是——
她忍不住怀疑,这真是丁璇在幕后主导的吗?
“是不是都合理了?”杨姿言洋洋得意,“他们两姐妹斗法,我们弗兰虽然是工具,但是管他呢,以后住在顾氏酒店的客人都认识我们弗兰了,我们将来不愁销路的。”
好友现在盲目乐观,陆兮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可是姿言,那晚酒会,丁璇的未婚夫对我们不怎么友好。”
“你说顾淮远?”杨姿言不甚在意,“他这种大老板,哪会去管酒店家具这档小事,还不是丁璇说了算,我们两个路人,他就算看不顺眼,至于挖个沟让我们跳进去吗?他闲的?”
陆兮抚额,没法再和杨姿言沟通下去,也没法告诉她,顾淮远就是闲的,要给她挖坑呢。
隔天下班前,陆兮果然接到王慧电话,老板约她晚上七点见面,
“好,我知道了。”知道终究躲不过,她只能选择面对。
“要麻烦陆小姐做好准备工作,资料一定要齐全,老板比较反感有人浪费他的时间。”
王慧可能不放心,在电话里对她再三嘱咐。
当晚七点,她准时赴约。
门没锁,半掩着,有一丝光从门缝漏出来。
里面的人已经在等她了。
她在门前静立片刻,这才拉开门走进。
客厅灯光亮如白昼,顾淮远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明晃晃的灯光洒了他一肩,他却总是能让人联想到无尽的黑夜,她的内心浮起失望,眼前这个心思复杂的男人和记忆里气质阳光的青年,已经判若两人,无法重叠。
他施施然转身,漠然瞥她一眼,语气里讽刺意味很浓:“你很难请嘛。”
“开了一家没几个人的小公司,三流品牌甚至进不了sg,就先学会耍大牌了。”他插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这些年除了涨了点傲气,你还有长进的地方吗?”
“我能让顾氏堂堂总裁选择三流品牌主动掉价,这就是我长进的地方。”陆兮心平气和地应答。
“听你的语气,心里很得意吧?”顾淮远站定在她面前,嘴角噙着丝没有温度的笑,“前男友旧情难忘,你矫情不来,还热脸贴冷屁-股给你送上一份大合同,你心里快要得意的上天了吧?”
陆兮终于掀起眼皮,对上他戏谑的眼,沉静道:“我没有。”
“我今天来,就是要你收回决定。”她目光坚定,“我现在的事业虽然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但所有的成绩都对得起我这几年的努力,我从来没想过借谁的东风,更没想过走捷径,我公司规模小,还配不上你的酒店,你找别家吧。”
顾淮远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倾身,与她贴得很近,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怎么?离了婚就有资格说自己不想走捷径?”
陆兮噎了一下,面上平静,心里却地动山摇。
她从没有亲口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婚姻情况,他是怎么知道她已经离婚的?
那他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吗?
她忐忑不安,想着之后必须找机会跟杨姿言提醒一下,不要跟王慧透露太多她的事。
毕竟能做到顾氏总裁助理,王慧必定不是普通打工人。
他的气息太近,轻易扰乱她正常的呼吸节奏,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折磨得心烦,只好悄然侧过身,跟他拉开距离。
“如果你要我承认我卑鄙,我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是,我不否认,我做过什么自己很清楚,我陆兮从来不是什么好女人。”
“你放过我吧。”她垂下眼皮,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用手段,不值得的。”
身后有热源悄无声息贴了上来,借着身高优势,用温热危险的唇描摹她侧脸的曲线,缓慢又磨人。
“张张嘴就想我放过你,未免太便宜你这个坏女人了。”
危险的唇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她发烫的耳垂,他低哑暗沉的嗓音令人止不住战栗。
“你让我痛快了,我就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