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局 变风而下世无诗(2/2)
“那rì亏得子逸请了陈大人,当真是及时雨。”魏长卿一手摇着折扇,盘银刺绣薄罗长袍在满目葳蕤中如湖光山sè,“那陈大人竟也肯为这件事兴师动众的。”
陆子逸莞尔一笑:“白玉楼时抓到的那五名刺客便是东厂的人,当时白璟托人给陈大人捎了信儿,让他留意着东厂里的小动作。如今事发,他作为东厂厂督,少不得要清理门户。兴师动众,也算心甘情愿。倒是你在《海棠全图》上题的诗,心意别致,沈渃澜幡然醒悟,才没有做出糊涂事。”
“沈氏原本就心存善念,只需些提醒,我的诗大抵如是。”一提到沈渃澜,魏长卿也不免想起了沈渃清来。沈渃澜自是如红袖海棠,煞遍红芳,xìng格也刚强果毅,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沈渃清虽是钟灵毓秀,但是xìng格坚韧,丝毫不逊于她的姐姐。为了自己的长姐,敢于和宁阳侯顶撞,又洞悉世事,善于应变,她的命运也自然会与其他平凡女子不同。
然而无一例外,这样的女子大多都是以悲剧结尾,魏长卿不希望这样的结局也会落到沈渃清身上。
白璟因劳累过度,吃了药便我在床上睡着。魏长卿与陆子逸刚要走,忽见阿璐匆匆赶来。
“方才去洛玉轩找您,您不在。沈大人府上派了人,说想请公子下午去府上坐坐。”
陆子逸听罢,欣慰笑道:“长卿君通雅博畅,明练简至,又才华横溢,捷思能辩,想来沈大人不忍教你明珠暗投。”一边说,陆子逸便吩咐阿璐道,“先叫马号备好车吧。”
听陆子逸如此说,魏长卿便知,此时早已非三月白海棠开放的时节,白璟因宁阳侯之事恐怕已惊动四城,所以不宜再用,考虑到远近亲疏,眼下合适的恐怕也只有自己。放眼望去,满园皆是桃李那炽眼的姹紫嫣红,仿佛无人在意前些rì子哪些花儿败了,但却能深深地感受到天气变了,权力更替亦是如此。
不由得,魏长卿想起了陆子逸,好奇道:“子逸资质名望远胜于长卿,为何只奉于福王,反而对沈府却刻意疏远呢?”
陆子逸蓦然抬头,随手掐了竹叶,浅浅一嗅,恍作不然,道:“福王棋力甚好,偶尔探讨,亦能学到很多东西。于私,我与福王年龄相当,脾xìng相投,作为门客也不过是切磋棋艺,也算亦师亦友。于公,倘若以后福王与太子相争,弈苑内也必然无法避免一场轩然大波,我虽无法左右,却也能在福王得势的时候护得师兄们的周全。至于沈大人,对我来说并无特别之处,仅此而已。”
魏长卿不禁慨然,昭和弈苑内共有五百七十二名棋士,虽然下面的人他没有一一考察过,然而上面的这些人他却看的清清楚楚。大家虽然各取所需,但是唯有陆子逸和徐灵化是真正追求棋道之人。他们与他人交往的原因简单而直接,如同小孩子一般单纯,这样的人,活的不累。魏长卿第一次有一种冲动,或许当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会按着原路返回,整理行装,重新攀登陆子逸曾经邀请他攀登的山峰。
用罢午饭,魏长卿便一身素装乘着车前往沈府,沈渃澜才过世,着装自然不宜华丽,当以素简为好。
魏长卿被引到鸢翔阁等候,几个丫鬟奉上了各sè鲜果干果和茶。鸢翔阁比弈苑的正辉堂还要略大些,四根大柱子两两擎立在屋子两边,将大屋子分为了三个部分,用两架黄花梨西纱绣山水的大屏风隔开。中间是会客的地方,置了一套黄花梨的圈椅、台面和小茶几。主座后面两端各摆着一只青花缠枝花卉的宣瓷瓶,中间是翡翠sè长方石盆栽着袖珍山水的小盆景。
坐着也是干等,无聊之余,魏长卿便开始端详起手中的茶杯。
白底儿青花瓷杯,上面画的是一sè山水,颇有关仝遗风。所谓“烹茶尽具,酺已盖藏”,才只是一盏茶,魏长卿便觉得沈府之中并不简单。
“你对这茶杯有兴趣?”闻声望去,进来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身材颀长,似乎已年近六十,但是却矍铄抖擞,身子也壮实。老者穿着甚是简朴,只是早chūn的寒气还未尽,几件单衣终究是略显薄些。
魏长卿见沈氏姐妹和沈渃朝都还年轻,本以为沈一贯也不过四十左右,却未曾想这位沈大人已然是一老者,又忆起那天沈一贯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想他必是老来得子,心中自是痛不yù生。
魏长卿急忙起身见礼。
沈一贯只是含笑拿过杯子道:“这杯子上的画虽然笔力虬劲,但是焦墨痕中却略施微染,应是仿的吴道玄,倒不太像关仝的了。关仝xìng格刚强,就连着墨作画亦是如此,得罪不少人,因此平生不得志郁郁而终。倒是吴道玄,刚柔并济,成就大器。”沈一贯顿了顿,深邃的目光轻轻扫过魏长卿年轻的面孔,“白璟xìng格如玄铁,虽然刚硬,却是木强则折。前些rì子让白璟拿棋试了你的心xìng,棋谱我看了,深通经略,晓明厉害,不卑不亢,冲正灵和。你,很出sè。昨儿个白璟又荐了你,想来,你必堪当此任。”
沈一贯露出一种信赖的目光,魏长卿知道,这意味着他将取白璟而代之,成为沈府的新门客,也意味着,他有机会借沈大人之力,从而触碰那些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权利。而这,只是他为父亲平反昭雪,报复福王的第一步。一切来得这样快,却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