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2)
我没好气地说:“那么多零碎,他能在车后座上就搁下来——这么个厉害。”
迷龙释然:“哦,那是开杂货铺的。”
我们眼光光瞪着那两位。柯林斯一个人支起个双人帐篷不是那么容易,而麦克鲁汉却死不倒架子绝不帮忙。狗肉老实不客气,小跑过去检查每一件什物。麦大人对我们正眼不瞧,对狗倒亲热得多,摸出个什么就想喂它。狗肉一声低吠,麦大人连滚带爬地从汽灯边闪开。狗肉拉出个要扑人的架子——那架势我们熟得很,我团不知多少人初来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柯林斯扑到车边拽出一支双筒猎枪要打,好在没上弹,他手忙脚乱地找着霰弹。
死啦死啦喝道:“狗肉回来!迷龙过去!”
这么个换位让迷龙真是不爽:“你啥意思啊?”
“狗肉长手了吗?你上去也不要龇牙——给人帮忙!”死啦死啦真是麻利得很,一边踢了迷龙的屁股一边还拍我的脑袋,“传令官过来!”
我扔下扎了堆看着美国人卖呆的人渣们,悻悻地跟在他身后:“传令官、副官、参谋、翻译官、勤杂兵,我到底是什么?”
“哪一件你做好了呢?鼫鼠五能,无一而精。”
“你还真有学问。”
我们斗着嘴,狗肉被唤回来跟着我们。我们在山下已经有了几间简易的窝棚和房子,我们在其中一间。这间屋比我们在山上的防炮洞真是工整多了,它集合了我们淘出来的最好的家具,尽管对这些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家具而言,好的标准也就是完整而已。我愤愤地望着桌上的两包烟,这是我们倾其所有的欢迎礼了。烟下边压着纸条,上边用英语写的“欢迎盟军朋友”是我的亲笔。我把纸条子揉了,打算把烟揣进自己的口袋,但是死啦死啦伸出了手:“不要以为做出受气的样子它就归你。”
我把烟拍在他手上。他很得意地说:“归我啦。”然后又对这屋子说,“都归我啦。”
我坐下,给狗肉挠着痒痒,等着他这种做作的得意劲儿过去。他撑不了多久的,我看得出来——实际上我刚低了头又抬头他就郁闷了:“烦啦,告诉我怎么对付美国人。怎么给他们预备了房子不住,非得搭帐篷?”
“你当会说两句洋话就搞得懂洋人?我会说是家父拿板子抽出来的,我没去缅甸之前只是对着书说。我老爹塞了我一肚子用不上的学问,除了做人。”
“他只想把他会的全塞给你,他没用上,他以为你能用上。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我打了个哈哈:“啊哈,我惭愧死啦。可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对付美国人。”
死啦死啦只好苦笑:“……那倒是。”
“不是骂人,可你是吃错药啦。”我说,“人觉得一件事不对,想改过来,想得狠了,又找不着办法,就像你们这样的,恋物要成了癖。你瞧见活人抱着死书亲嘴了吧?我也瞧见你们打劫似的抢美国钢铁了。谁也帮不了我们,一支把自己国家都丢了的军队,这种债别人能帮着还吗?用不着捧美国人臭脚的,捧也没用,他们只是来做点儿军饷里的事情。人家住帐篷,因为不想跟咱们有军饷之外的交情。”
死啦死啦愣了一会儿:“……那倒也是。而且烦啦,以后美国钢铁没咱们的份儿啦。”
我立刻就明白了:“你又把虞啸卿怎么啦?”
“我跟他细说了我怎么想的,关于几个月内拿下南天门这件事。”
“啊哈。挨揍没?”
死啦死啦摇头:“美国人在——不是这俩,这俩不够分量的——不过我猜他拳头捏肿啦。”
“好极啦。我觉得我们还是少些枪炮保险。现在咱们做预备队都不够看的,保险。”但是我也叹了口气,并没人喜欢这样的结果。
死啦死啦说:“虞啸卿,那是要拿脑袋把南天门也撞倒了的人,可能会死,他也知道,可倒让他长了精神——除非让他瞧见南天门撞不倒的,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我学着豆饼的河南腔:“关俺屁事。”
“他总也是咱们师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同意他的看法。
他转头看着我:“你会再跟我过趟江吗?”
“那……让他去死好了。”我说。
“谁他娘的是为了他呢?——这么说你舒服点儿?”
“还是舒服不起来——凭什么又是我呢!”我问他。
“你是我的参谋,你懂得多,你比谁都用得上,还有,你是我认识的最晦气的人。”
我让他叫上阿译跟他去。
他说:“你想害死你的朋友?”
“那就郝老头儿、豆饼子、泥蛋、满汉,都行。”
死啦死啦瞧了我一会儿,就这份不靠谱做出个蔑视之极的表情。
我问他:“你是怎么都要去的?”
他反问我:“你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不去。我爹妈已经弄回来啦,西岸跟我没关系。”
他看着我:“不去?”
“不去。说破天来也不去。”
“我没说。”
我摇头:“绝对不去。”
“我一直没搞懂,读书人,绝对的意思就是说一副对不上的死对子么?”
我还是摇头:“你岔什么话呀,岔话我也不去。”
“你都不去了我还说这个干吗?”他说。
我瞪着他。这时阿译冲进来,气急败坏得把狗肉都惊跳起来,只差跳着脚,使劲从他不太好使的枪套里拔枪了。他说:“和美国人打起来啦!”
我们从屋里冲出来,外边的架势着实相当奇怪。麦克鲁汉背着手站着,虽然神情不善,却绝无任何要动手的意思。而迷龙、不辣、蛇屁股,连豆饼、泥蛋几个都咋咋呼呼地在做狗腿子。丧门星如果没参与是因为不想太人多势众,郝兽医如果没拉架是死追不上。一帮家伙把柯林斯追得在空地上狂奔,这帮跑惯了山地的家伙实在比那尊美国大屁股跑得灵动得多,于是柯林斯一边快跑炸了肺,身后飞过来的拳脚还一个不落。他边跑边叫:“上帝!谁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那家伙招架都不会了,只是玩命地脱着衣服,可他那件夹克要脱起来不是一两下就好的事,何况他还要扒拉掉里边的套头衫。
我过去用英语问:“怎么回事,先生?”
麦克鲁汉倨傲地看我一眼:“目睹不可理喻,并不等于理解不可理喻,先生。”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是士兵们在殴斗,而我是军官,先生。”
我向死啦死啦挥手:“他们当官的不管当兵的打架,有失身份的。还有他好像也不着急。”
他也就站住了:“那入乡随俗啦?”
“你不要乱讲,是主随客便。”
死啦死啦赞同地点头,我们和麦克鲁汉站了一堆看着。只是苦了阿译,一支终于拔出来的小手枪拿在手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柯林斯一边招架着几个大飞脚,一边死命拽着他的套头衫。他总算把衣服给扯下来了,露出里边的汗衫,上边有几个偌大的汉字:助华洋人,全民协助。他一边大叫:“no!no!look!look!”一边拍打着那几个字。可惜对他饱以老拳的几个家伙没一个能把那八个字认全的。
“写的啥?”迷龙边追打边问。
豆饼自豪地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字:“人!”
迷龙一个大脚印便印在那个“人”字上:“打的就是人!”
砰的一声枪响,说真的也不是太响,因为它来自阿译那支也许刚够自杀的小破手枪。人渣们总算是停手了,不辣挠了挠耳朵,问:“山蚊子?”
阿译气急败坏,喘着气,发着抖,一支巴掌大的小手枪擎天火柱一样举在头上:“国……国际友人,不许打!”有个什么东西从他的枪上掉了下来,在黑地里声音很钝地弹跳了一下,不见了。阿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枪,遭老瘟的枪,弹匣掉啦。他看着周围,说:“你们帮我找一下我的梭子。”
人渣们便哄了一声,没一个人会去帮他找那活该找不着的梭子。迷龙几个人哄得比谁都响,他们现在的架势很应了一句老话:恶人先告状。他们说柯林斯骂了他们,但是太难听了,都不好意思说。
我狠狠瞪了眼死啦死啦,但那家伙跟麦克鲁汉一样什么也不管,很有些“看你们怎么办”的架势。还是豆饼狠巴巴地告诉了我:“癞皮狗!”
迷龙指着柯林斯:“癞皮狗,他说的。”我瞧了眼柯林斯,那家伙正在研究自己到底被扁成了什么样子。
我说:“很一般啊。”
迷龙小声地对着我恐吓:“你胳膊肘好长,都拐到外国去啦。”
能说什么呢?转向麦克鲁汉时我觉得我十足一个玩弄权柄的小人,我对他说:“您的部下污辱了我们的士兵,用很糟糕的词。”
麦克鲁汉答道:“我没有听到,我只知道他毫无必要地去向他们问候,然后他们就像猴子一样追逐和厮打。”
“他叫他们癞皮狗,或者肮脏的狗,诸如此类。”
“他是一个很糟糕的军械士,我认识他也只有十一个小时。”
柯林斯龇牙咧嘴地做鬼脸,那和我们中间的某些人还真是很像。
麦克鲁汉又说:“可我对这场该死的战争发誓,他没说过。”
有了人护犊子,柯林斯就加倍委屈得不行:“他们在笑,我只是希望听懂他们的笑话,但是……”他现在与其说在展示,不如说是研究汗衫上的脚印,那个“人”字已经被迷龙一个完整的脚印替代。
我瞪着我们的这帮子人渣,哪一个都是一百二十个有理加十八个不忿,我只好看着郝兽医求证。
老头儿打圆场:“说是说啦。算啦算啦,远来是客嘛。”
听不懂英语真是件快乐的事情,死啦死啦伤天害理地在那儿逗着狗肉,像个与本团完全无关的流浪汉。麦克鲁汉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你们往下一定会说的话。就这样吧,我们只是来完成我们的部分,好尽快回家。”他对柯林斯招了招手,“lets go。”
迷龙那个狗娘养的大叫起来——我保证他的惊喜大于愤怒:“他又说啦!听见没有?癞皮狗!”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迷龙。阿译还在黑地里摸寻着他掉没了的梭子,似乎这一切还不够荒唐。
后来阿译用了两个小时在草丛里摸他的梭子,而我用了两个小时来向美国人说清这是一个玩笑而非外交纠纷。我非常羞愧,麦克鲁汉和柯林斯来炮灰团学会的第一个中国词居然是“癞皮狗”。
而我的人渣朋友们还在小声争论着。
“我就说不是。他讲的是癞死狗。”
“更难听啦。打不打呀?咱们?”
麦克鲁汉仍是雷打不动地在做着案头,而柯林斯和昨天揍他的家伙们一起在他们的帐篷外拼着桌子。他们那一张折叠桌是根本不够的,我们把几张缺这少那的桌子拼在一起,给他们造了一个工作台。
阿瑟·麦克鲁汉,其古板教条教他的美国同僚也闻风远遁,我们昨晚已有领教;阿尔杰·柯林斯,和我们的人渣倒是异曲同工,实际上他第二天就和揍他的人混作一堆。一根到哪儿都要硌人的钢条,一团到哪儿都要糊人的泥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来这祭旗坡其实也是发配,但我可不想再费劲给他们解释“发配”。
我们现在怕了。死啦死啦、阿译、我,我们三个军官全戳在这里,外加一条狗肉,我们三人一狗今天只好来充当警察的角色,以免再出昨天那样的事。
死啦死啦小声地嘀咕:“今天不会有乱子了吧?”
我看着人渣们:“……大概不会啦。”
我这么说的依据是因为迷龙今天非常嘚瑟,最嘚瑟的地方是他穿着柯林斯那件“助华洋人,全民协助”——他自己的那个大脚印都还在上边。他和豆饼正帮着柯林斯拿白灰在地上画一条线,而柯林斯在检查一挺勃朗宁机枪,融洽到如此地步应该不会再出事了。我不确定迷龙和柯林斯是否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那俩家伙都是肢体语言多得要死的人,手舞足蹈的根本用不上我。
柯林斯抬起那挺刚检查过的勃朗宁机枪,向那条白线开火。他用几个扫射完整地把那条白线打没啦。迷龙瞠目结舌,连同死啦死啦在内,我没见过他表现出来佩服谁的,而他现在用一种极丰富的表情和动作向柯林斯表示着佩服。那挺机枪被他拿过来研究——这纯粹是技巧而非枪械的原因,但迷龙没拍错人,能够把机枪用到如此听话,在他的枪口下大概十几个人都算白给。
死啦死啦兴奋得很:“捡到个活宝啦。”
“全民协助先生吗?”我问。
“你们现在这么叫他?当他自己人啦?”
“他喜欢这名字,因为我告诉他,全民协助就是所有人叫你baby。这家伙酷爱枪械,可没上过战场。他打算永远如此,并且以此为荣。他喜欢jazz,他的理想是嘻嘻哈哈混过这场战争。他被充军到这里来是因为他的理想,因为没一支军队会喜欢这样的士兵。”
麦克鲁汉在他的桌子后吹着一个哨子准备办公。我们是自找麻烦,以前派装备就是一辆车开过来,只管叫人卸货;现在来了美国人,麦克鲁汉要求先验看我们的枪,再分发装备。
并排地支那么好几张桌子就是给他们摆摊儿的。我们拿着我们的武器,懒懒散散地簇拥在周围,但我们嘻嘻哈哈的,没一个人交出我们的枪。
麦克鲁汉就只找我的麻烦,他现在至少搞明白了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懂他们的话:“孟烦了先生,我在你们的城市曾见过上百个暴民向一个卖蔬菜的发起进攻,后来我明白没有战争,他们只是想买到一点儿便宜的蔬菜。现在你可否帮忙让我不要有类似的联想?”
死啦死啦转向我:“他说什么?”
我瞧着那俩美国人,柯林斯倒是兴高采烈地在向我扮鬼脸,但那并不能让我好受一点儿。我说:“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现在他们为了什么发配到这里来我们都知道啦。”
“像你一样吗?”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去强制我的人渣朋友们至少能排出个先后。
几分钟内我们在桌边列着队,把我们的枪放在桌上。柯林斯利索之极地把它们分解开来。在我们看来,对待螺丝弹簧如此熟悉的他简直是个妖怪,连七九式、汉阳造这种他以前不可能碰过的枪也迅速地被他用一些简单不过的工具给分解了。他像是把枪在手上掂一掂就知道它们的构造。
分解了第一支枪之后,柯林斯看了看内部结构,什么也没说,放在一边继续对付第二支。麦克鲁汉拿过去,看了看,用手指摸了摸枪膛内部,摸出几指黑,又用枪通条捅进去一块白布,拽出来便成了黑布;他放一边,什么也没说。那支枪是不辣的,不辣也不知好赖,拿回来,笨手笨脚地装,一边还要去地上捡崩飞的零件。两个美国佬还是什么也不说,专注地拆第二支枪。第二支是迷龙的捷克式,装拆复杂得多,柯林斯的动作仍让人觉得他摸zb26摸了一辈子了。他拆开,看了看,表情比较木——或者我该说,我还没见他这么严肃过,即使在被打的时候。
迷龙还在一边唠叨:“熟了你说话,有话你直说。癞皮狗不是吗?你会说的。”
鬼知道柯林斯听懂了没有,但他就是不说话,只把那支捷克式推给麦克鲁汉。麦克鲁汉刚擦净手,这回再一摸,好,一手黑了,枪管他闻了闻,都不用试了,推在一边,然后跟我说:“请告诉你的指挥官,我想看他的枪。”
死啦死啦是我们中间佩枪最多的家伙,没二话,汤姆逊、毛瑟二十响、柯尔特——虞啸卿给他团长职位时就把柯尔特给他了——一支支放在桌上。柯林斯在讶然中开始他的拆卸工作。
麦克鲁汉问我:“他为什么让自己像个劣质电影里的暴徒?”
我转向死啦死啦:“问你干吗挂三支枪。我能不能告诉他,因为你其实是个暴发户?”
他倒严肃得很:“多一支多个保险。我惜命的。”
我又转向麦克鲁汉:“因为他在和他的命运抗争。”
麦克鲁汉只翻了我一眼,没管这些鬼话连篇,开始检查死啦死啦的枪。好不到哪儿去,照旧是污迹斑斑惨不忍睹的玩意儿。麦克鲁汉再也没说什么,离开了桌子,柯林斯愣了一会儿,跟了过去。
我们很讶然。死啦死啦在桌边装好他的三支枪,一边看着那两个美国人在他们的帐篷边低语什么。
死啦死啦问我:“什么意思?就收工啦?我以为他们要把全团的枪都拆巴一遍。”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挑几支抽验,只是抽验。”
但是麦克鲁汉和柯林斯开始收拾东西,这回麦克鲁汉居然都开始亲自动手。他们迅速地收拾着那些让我们眼缭乱的什物,装车。柯林斯挤过我们中间去拿他们的折叠桌子,迅速但有条不紊,连一张桌子都不放过。
迷龙追着问:“癞皮狗,啥意思啊?”
我也问柯林斯:“全民协助,你们要干什么?”
他抱着桌子,转过身,想摊手也没法摊,只好给我们一个沮丧之极的神色,然后把桌子也装上了车。他们迅速为他们的什物盖上了雨布,挂好了固定绳。柯林斯上了司机座,而从方才就一直忙个不休的麦克鲁汉终于停手,走向我们。
“先生们,再见了。你们曾为了一个笑话般的理由攻击我们,我未失尊敬,而且我又有了一个中国式幽默告诉我的妻儿,那会给他们带来欢乐。可我爷爷有一支古老的皮夏利火枪,他八十七岁了,从没做过战士,但他的枪和你们拿过来的垃圾相比,就是淑女和……怎么说?癞皮狗。”——最后一个词他是用中文说的——“你们和日本子弹的间隔只有你们的武器,然后是你们的衣服,然后是肉体。因此我觉得这无关枪械常识,而是散漫和对自己都无责任之心。永别了,先生们。我深信在这场战争中你们已经输定,就像坚信我们已经赢定。军人必须渴望胜利,而和你们在一起,我宁可去睡瓜达尔卡纳尔的烂泥。”
我在他的长篇大论中气结,目瞪口呆,而他掉头上了柯林斯已经发动的车。柯林斯不无遗憾地瞧了我们一眼,扬长而去。
死啦死啦着急了:“他说什么?翻译官?——翻译!”
我翻译:“我们邋遢得让他觉得无药可救——不是武器陈旧,而是态度,连他八十七岁的爷爷都可以拿十七世纪的古董枪把我们打败,因为他爷爷认真并有尊严。我们散漫、没责任、不需要胜利,他不要和我们在一起。简单点儿说,三个字,癞皮狗。”
死啦死啦不用听见那三个字已经暴跳如雷:“车呢?我的车呢?!”
我没法不担心,因为他一边在找他的车,一边往枪套里塞着他的枪。
他是气糊涂了,他的车就停在卡车旁边,只是司机从车底下钻出一张油污的脸:“坏啦,在修。”但是他蹦上了卡车,卡车上的货还没卸,那些武器本该在验完枪后再派发。
他愤怒地大叫:“开车!我是团长,这是命令!”
没人要违背这么一个疯狗般的家伙,司机发动了车。我赶忙跳了上去,攀在驾驶室旁边。死啦死啦把他的冲锋枪扔在一边,撕开了让他觉得憋火的两个扣子,扣子飞崩在我的脸上——我难得见他如此恼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