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7章 冷宫笑（2/2）
小十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惊喜地望着不远处。
这小院里有厨房，只是那灶台早就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如果温彩不想要，买下来留作给徐兰芝做嫁妆也好。
沉沉的夜，静寂的夜，可每个人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要是直接说是她给兄嫂的，徐氏和温青都是爱脸面的，指定不会要。
温彩见四下无人，提高嗓门道：“小十！小十！我来瞧你了！顺娘来瞧你了！”喘着粗气，身上背着两个包袱，还得拖着两把锄头，路途又不远，真真快要累死她了。
姑嫂二人坐在香客房的案前，徐氏好奇地看着温彩，但见她手握着一个特制的银质笔头笔，每过一会儿，就用笔沾了墨，写出来的字，字体错落有致，笔划遒劲，刚柔并济，笔划犀厉，竟自成一派，温彩虽写的是隶书，却与毛笔写出来的字大为不同。
温彩放下包袱、锄头，中规中矩地欠身行礼，“顺娘给德妃娘娘请安。”
小十担心慕容恒，就小十那性子，连宫娥都能欺负呢。
自从温彩上次来过后，德妃就想法又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榻，现在温彩与小十挤在一处，正说着女儿家的话。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进了十里坡的一条荆棘林，然后又看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穿过山神庙，又是一片荆棘林，扒开路口的荆棘，能发现一条小径，一路上或被荆棘挂住衣裙，行走艰难，走了一程，便见眼前豁然开朗，就到了德妃与她说的那处小角门，进了小角门，寻着记忆着的点滴，温彩就入了宫了。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悲怆。即便贵为皇子也如何，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如慕容恒，不能让秦德妃离开冷宫，也不能让他同胞妹妹得到一个公主应有的尊崇。
温彩喝了一大碗茶水，累得扒在案上喘粗气。
小十道：“七公主说内务府倒是有个太监会磊灶，还说如果我用得着，她可以帮我找他。”
德妃含着笑。
然，他很快就忆起了冷宫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还在冷宫受苦，他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徐氏也不点破她，想要推回去，可又想，她原就喜欢地，不大喜欢铺子，对于生意上的事，她原就懂得不对，还是田地好打理，收了多少庄稼，算得清清楚楚的。
小十从布包里取了一块点心。
就在德妃母女担心慕容恒会挑个怎样的女子为妻时，慕容恒这晚也想了许多。他去北疆几年，对于京城各家有什么样的女儿着实了解不多。
“顺娘！”小十手里抱着个布包，飞野似地奔了过来，四下一张望，那大一片地儿呢，“这些都是你今天锄的么？”
温彩走在后头，大小几口锅叠到一处，抱在胸前，直累得气喘吁吁，先把东西藏到了荆棘间，又回去取了碗、盘等物，等她把破庙里的东西都搬到荆棘丛中时，秦公公已经回来。
这也是小十担心的原因。
德妃也未曾用心过，倒是温彩用了心。
唉，还真是个孩子。
温彩抿着嘴，将略轻的包袱递给秦公公，“上回，我答应过小十的，说要送种、菜种子来，喏，我还准备了锄头等物。秦公公，我都想好了，这几天把这里需要的东西都备好，德妃、小十和您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直忙到日暮黄昏，才将小院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拾掇了一遍，连破败的墙上，温彩与秦公公也重新修整过了，把丢下的砖头、石头重新用稀泥磊了回去。
姥姥去后，家里连个当家做事的人都没有。
九月初六是杜氏的祭日，她得留在寺里给杜氏做法事，还得烧经文、诵经祈祷。
只是这田庄的地契和铺子上的房契，还得你收下，店铺是我代你打理，待得了空，我便领了店铺上的管事去会镇远候府拜会。”
黄昏，夕阳照射在皇宫中，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到了京城街上，温彩又买了锄头、菜种、种等物，又备了送给德妃、小十的衣料，连缝制衣服的绣针等物都一并备齐全了，弄了大大的两个包袱，方去寻觅德妃所说的那个入密/径。
“这些日子七公主没再欺负小十吧？”
小十曾与她说过：“那里面住的都是失宠的嫔妃，听说全都疯了。”
德妃坐在窗前做针线活，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袍，头发披撒着至腰身，头上没有任何一件饰物，面容一如既往的苍白无血。
温彩的到来，令小十很是欢喜。
她听汪二管家的女人说了，温家祖宅的下人，个个都视温青兄妹马首上瞻，温青的话他们听，温彩的话也是听的。
徐氏道：“我只买二百亩。”
那也是一座四百亩的田庄，就在京城南郊的张镇上，原是六百亩的，二百亩给了徐兰香，又四百亩给温彩添了嫁妆。
温彩取了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德妃，一杯自己喝了。“我带了菜种和种来，这个季节可以撒白菜种子，还可以种豌豆，我还弄了些韭菜来，我们把院子里的杂草再除除，再把地翻一下，过两日就能把种子撒进去。”
徐氏一看手里的，除了五家店铺，还有二千亩的田庄，都是极好的，早前她和温青新置的那处田庄并没有在里面，因为置备的匆忙，那田庄并不算好。
温彩在想，唱这歌的女子，该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又是何原因被帝王所弃，关进了厚厚的石砌围墙以内，成了宫人眼里所谓的“疯妃”。
“娘娘还是做针线活，我的女红太差，也帮不上娘娘的忙，就让我和秦公公除杂草。你放心，我以前跟祖母住在乡下祖宅时，也干过农活的，这些活计难不到我。”
温彩亦拿了针线在一边帮忙，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在一边打着下手，陪德妃闲聊，说的都是她与祖母汪氏之间的事，就像闲话家常那般，还说了她母亲杜氏。
说过的话，怎能失约呢。说不准小十这些天正巴巴地盼着她呢。
德妃为她的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顺娘，别一口一个德妃娘娘的叫，你哥哥与阿恒交好，往后就唤我秦姨。”
德妃想帮忙，被温彩拒绝了。
余辉中一个娇倩的身影正在冷宫一带忙碌着，挥舞着锄头，将杂草又勾到了一处，嘴里还念念叨叨地道：“晒干了就一把火烧了做肥料。”
她唤了声“小十”，道：“上次，我与七公主提过要寻个会磊灶的人？也不知寻到没有？”
德妃如果没有小十相伴，没有牵绊慕容恒，她也许也成了那石墙宫殿内的一名疯妃。现下她和小十的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因心中还有希望，一路坚持下来。
她正想溜出去好好地玩一圈，还有上回，她答应过小十，说要帮小十在冷宫里种、种菜的，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也没去看小十。
不等杜鹃细问，温彩道：“往后你会知道的，这几天，你再去我名下的铺子转转，将各处情况都记清楚，回头再细细禀报给我。”
她的三妹徐兰芝就顽皮，竟比徐兰芝还要俏皮。
徐氏可不信这理儿。
只是温彩已经嫁给了冷昭，他们之间到底是错过了。
这对兄妹的性儿，怕是皇家最好的吧。
这日夜里，小院里又有了笑声。
温彩阖上双眸，睡意袭来时，小十翻了个身，轻叹了一声。
嫁了人，上头有长辈，又有夫君，下面更有还有比自己年幼的弟妹。好不容易避得寺庙里来，
每唱一遍，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徐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让徐嬷嬷跟着你。”
“顺娘，你怎么入宫了？”
德妃温和一笑，道：“小十被七公主唤去了，在锦虹宫里帮七公主绣《紫菊图》呢。”
小十离开后，温彩便从边角门出宫，十里坡山脚下的破庙里，杜鹃已候着了，照着早前温彩给她的采买清单，将寒被、锅碗乃至所需的调料都备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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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田庄离京城近，也是极好的良田，十几年前，汪氏到京城休养，正巧遇到京城一位权臣倒台，家产充公，由官府出面转卖，汪氏便钱置下了田庄，当时统共买了三千亩，汪氏几乎把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都在这上面了。温子群、温子林兄弟二人各得了六百亩，剩下一千八百亩，一千亩留给了温青，另八百亩留给了温彩。
太多的客套，反而矫情。
温彩道：“四殿下不担心你被人欺负就好，你还担心他。以前四殿下是孩子他也过来了，何况现在四殿下长大了。”
在温青看来，他妹妹还是个孩子，而他又是兄长，哪有兄长使妹妹银子的理。
小十唤道：“四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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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爹得了重病，西山县有本事的郎中都请到家里瞧遍了，只要我祖母准备后事，祖母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冲喜。
温彩勾唇一笑，轻声道：“小十，你别担心，四殿下会有分寸的。”
徐氏为自己拿了田庄，却把自己不爱打理的店铺都给了温彩，心头暗喜。可她实在不会打理店铺，就是打理内宅也不大有经验，小门小户的管管还在，可镇远候府现下是几百号人的豪门府邸，主子没几个，奴婢却有几百人。
“待我回冷府，我就把那处四百亩的田庄地契给嫂嫂送来，待你有钱了再给我。多余的二百亩，你或转卖也好，或自己留下都成，你看着处理。”
徐氏好奇，也想试硬笔，温彩便取了一竹杆，又套了个银质笔头上，徐氏写了片刻，那字却难看得有些不像样子，只得弃了硬笔继续用她的毛笔。
徐氏愣愣地看着，过了良久，方道：“妹妹这手字写得真好看。”
一路行来，路上的宫人稀少，所见之处皆是颓败的园林、房屋，真真合了“冷宫”二字。
徐氏就是被温彩抄写的速度给怔住了，总觉得那硬笔应是好东西。
有徐嬷嬷跟着，她哪里还能做自己的事。
杜鹃应声“是”，并未多问，她深晓温彩的性子，到该说的时候，会与她说的，既然温彩不说，必有不愿说的原因。
温彩甜甜一笑，“嫂嫂快把东西收好了。芝芝也要议亲了，他日你还要给芝芝备嫁妆呢。”
温子群对杜氏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否则不会连杜氏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没呢。昨儿小十回来，七公主还赏了小十饼饵、点心。”
第97章冷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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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公呵呵笑着，看着手里的碗，总算不是以前的粗碗、破碗，以前这里的碗要么缺了个口子，要么是就用来喂宫中猫儿、狗儿的碗，如今这里捧的碗总算有个样子了。
温彩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忘了，这些都是残羹剩饭做成的饭菜。
大有小，各样五个，还有蓝边的盘子、小盆，怕是在宫里绝没有这等样的。
“妹妹，你怎能把祖母给你置备的嫁妆田庄也给我？”徐氏心里却暗暗地想着，为甚只给了一半，若是给全部该有多好，那处嫁妆田庄据她所知原是八百亩。
回眸时，却见路口立着两个人，一个陌生的少年太监，还有一个正是一袭紫色蟠龙袍的慕容恒。
“德妃娘娘，没试过怎知道不行？”令宫这一片地方，就算没有三十亩大小的地盘，这二十亩是有了，除了杂草，便是高墙断壁。
直说笑到夜里二更三刻时分，方才各自歇下。
小十道：“这回，你会在宫里住些日子么？”
又有西山县的店铺，从杂货铺、豆腐铺、客栈皆有……
温彩捧着碗，这是她带来的碗，白瓷蓝边的，怎么瞧怎么好看，这可是官窖烧制的最好的碗了，有
“不要紧的，我已与丫头说好了，她会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从那儿搬至此处不到二里路，不是还有秦公公帮我么。”
个大日子。
温彩笑道：“嫂嫂，我使不惯毛笔，你也使不惯硬笔，我们各抄各的。”
“嫂嫂给我买的那处田庄就不错，但我不喜欢田庄，更爱置铺子，最近我想开一家点心铺子，正让牙行帮我看面，要是可以，我把它转卖给嫂嫂，换了银子正好置点心铺。”
温彩尽可能地宽慰起小十，“四殿下许已经有喜欢的小姐了，既是他心动之人，想来不差。”
小十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就连宫女都瞧不起她，甚至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往。两个同样渴望友谊的女孩，竟是一见如故，也能真心交往。
温彩笑着抱住小十，“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好想你。”
“秦姨……”温彩沉吟着，“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秦姨。”
“也不知道，我们这样过日子，后宫的人知道后会不会斥责？”
十五岁的少年嫁给一个只得九岁的孩子，虽说杜家家道中落，可好歹杜氏也算是秀才家的女儿，是清白人家。
秦公公直用手敲打着后腰，嘴里呢喃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年轻那会儿，别说是这些东西两趟就搬回来，还不带喘的。”
瞧那模样，以前除了小十给德妃煎药，便再没有旁的用处。
各人各有优缺，温彩不想点评，徐氏喜欢田庄，她就给她田庄，自己手头则多留些店铺。
翌日一早，温彩把抄写好的经文整理一遍，换了身干练的衣裙，装扮成是寻常小户人家姑娘模样与徐氏道别从护国寺后门离去。
温彩蹦蹦跳跳，热情洋溢地与德妃等人讲笑话，还讲一些宫外有趣的事儿，比如哪家簪宴上，张家的小姐与李家的公子做出了越矩的事，那张小姐被迫嫁给李公子了。
温彩讲了自家的事，又问道：“秦姨，你家呢，你还有父亲、兄弟、侄儿么？”
温彩凝了一下，“是钱不够么？”
“明天，皇子们要选妃，也不知道我四哥会挑个什么样的女子。”
也许只有她们疯了，她们才会快乐，也才能忘忧。
她拿了锄头，挽起衣袖，出了小院的院门，将附近的杂草又都细细地除了一遍。
他的妹妹也是天朝的公主，可堂堂公主之尊，竟要吃其他公主剩下不吃的东西，还要为别人赏了她这些吃剩的点心而欢喜。
慕容恒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他幼时过得苦，可比他更苦的，却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小十，是在冷宫里出生的，也是在冷宫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小十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温彩道：“小十，你快进去，秦姨许是已经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