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无情游(1/2)
时已入夜,淡淡的月光透过残缺的一角屋檐,在地上摹出一片凄清疏离的影。
她蜷缩在角落里,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脸上还糊着两行粘糊糊的鼻血,像是刚才与人打过一架。
柴荆织的屋门在一声呻吟后打开了,放入一丝吝啬的chūn芳,却使她一阵不寒而栗。
那人的目光仿佛在她身上打量了许久,然后才发话:“为何囚她?”
“窃。”
“哦?”他转向她,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你来说说看。”
“我……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偷了府中的一颗地瓜而已。
“既然如此,那不妨,”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俯身凑到她耳边,“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他站起来,负手向夜幕里走去。
她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看见一块碗口大的青玉,被他一个肆意的拂袖,扔到了自己足旁。
玉是王者。
王者的清冷与孤傲,竟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带她去该去的地方,”他最后命令,“算得她命中缺木,赐她……一个‘萧’字。”
清风穿过碧瓦红墙,吹散了几片嫣红如血的桃花。
chūn风仿佛在这里驻足,幽香在静谧的空气中轻轻荡漾着,四周有虫鸣,有鸟语,没有人声。
恍若世外桃源。
恍若人间仙境。
零散的花瓣虚掩着一条红尘阡陌,曲径通幽,一直蜿蜒到一间亭榭之前。亭内,一位冠冕堂皇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萧何,正端坐在一张青石桌旁,悠闲地敲着一颗白棋子。
青石桌上,棋局已成。
夫人同氏自亭后的桃花林里缓步踱来,将一件长袍披在他肩上:“穿得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萧何只是摇头,一片心思仍旧停留在棋盘之上:“来,帮我想想这步棋该怎么走。”
同氏目光在棋局上扫视一番,继而笑道:“这盘棋内,黑子早已稳据半壁江山,你是输定了。”
萧何显然不以为然,一个劲地摇头。倒是同氏又先说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可明白?”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萧何将同氏的话在口里咀嚼一遍,突然豁然开朗,“我明白啦。”手中久举不定的棋子“啪”地落在了棋盘上,“好棋,夫人果真聪明!”
“我哪有在跟你说棋?”同氏一把将他面前的棋篓抱在怀里,像是在赌气,“你要是再整天棋棋棋的,我就不还给你了。”
萧何终是敌不过,只得整襟从石凳上站起,双手负后,转身走到亭前,静静地凝望着院落中纷纷扬扬的桃花,“你有什么话要讲?说吧。”
同氏将棋篓放回桌上,走到他身旁,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萧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上渐渐浮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如此甚好,况且如你所说,那女子应当还算知书达理,就留在府中当个丫鬟女仆一类,也算是一举两得。”
同氏浅浅一笑:“我叫了几个丫鬟去帮她打理了一番,顺便教她些礼节。她过一会自然会来找你的。”
“哦?那我倒要好好看看,这女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我爱妻都喜爱有加,”萧何拍了拍同氏的肩膀。两人毕竟伉俪情深,不免寒暄几句,都未尝发现,亭后的桃林之内,此时正若隐若现地穿梭者一抹黑影。
“萧丞相,一年之前你败给我的那局棋,你现在还没占透啊?”
一句话,带着三分轻佻与狂佞。萧何回过头来,上下将他打量一番,随即拱手作辑,朗声笑道:“原来是燕王陛下,幸会,幸会!”
来者一身毫无杂sè的黑衣,面容也被黑sè的斗篷虚掩着,只露出削尖的下巴,和两片薄如剑刃的嘴唇。虽难以看见容貌,却依旧能辨出此人年龄大致不过弱冠,在清风里翻飞的袖袍有不可一世的张扬与轻狂。
他薄薄的唇角似乎是微微扬了一下,拱手还了一礼:“丞相别来无恙?”
“无他。”萧何摆摆手,“就是燕王果真是棋艺过人,一年前的这局棋,我是冥思苦想也不知如何破解,早盼您来指教指教了。”萧何向身旁的石凳摊开手,示意燕王坐下,“请!”
“未可。”燕王却非但不坐,反而还把手一摆,“萧丞相啊,你既然是请我指教,便应行接师之礼,萧府虽说算不上荣华富贵,但也不会连两坛好酒都拿不出来吧?”
“所言极是。”萧何转头,面向同氏道,“爱妻,还不快去拿两坛好酒来?我与燕王陛下好久没一同喝过酒了。”
同氏应声而退。燕王站在石桌前,紧紧端详着桌上的这盘棋局,思索片刻,伸手从棋篓中捻出一枚白sè棋子,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三下:“其实,这局棋,黑白两子成败都只有一步之遥。”
说罢,手腕一翻,棋子霎时落定盘中,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萧何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此棋落定,即刻拍手称秒:“不错,不错,燕王陛下果真不负棋圣之名!来,我们再杀一局!”
“丞相有约,却之不恭。”
燕王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在石凳上坐下,兀自先行一步:“萧丞相,该你了。”
“天元开局,燕王陛下好不留情面。”萧何抚须大笑,突然目光一肃,亦落下一子。
顷刻之间,棋落之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一图又成,萧何扶颔思索,白子悬于半空,却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好了。
“萧丞相,这局棋,你只怕又要输了啊。”燕王依旧笑得颖脱,却yù言又止。
因为,一个悠扬而清脆的声音,已然从纷飞如雪的桃花瓣间飘落了下来:“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乱,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这步棋,我替丞相下了。”
棋盘之上,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细腻而白皙的玉手,未等萧何应声,便顾自从棋篓里捻起一颗棋子,果断张扬地按在了棋盘上。
如携着千万桃花飞旋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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