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楠榴之木（1/2）

繁华笼罩处，罗衣，绛唇，眸凝chūn水，眉含远岱，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一眼千般柔情，凝眸万种思量……

萧月蓦地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自己在她浑然天成的高贵面前瞬间缩小了百倍。萧延似乎也是吃了一惊：“雪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雪漪提袖掩唇，笑语宴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老鸨口中的绮罗姑娘，便是我了。”

萧延微微偏过头，避开她如芒如刺的目光：“我不希望你来这种地方。”

“萧公子，你便放心好了。我在这里只卖艺不卖身。”雪漪咯咯地笑着，一边拉过萧延的手，“今夜可是我第一次独演，不妨就来看看如何？”

萧月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他们相牵的手格外刺眼，不知来由地，感觉眼睛和心底，都齐齐地痛了一下。

就在今天早晨，他还曾经对她说过：月儿，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棋子……

那时，她只感觉那一声柔若青釉的“月儿”，好听得就像千沟万壑间凛然的一阵晨风。

萧延也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僵在她的手心里。可是这时，不知是从何处伸来一只纤长的玉手，毫不留情地打在了雪漪的手背上，“不就是个卖艺的，有什么权利碰他？你是什么东西，我劝你还是有一点自知之名的好！”

微微吃痛，雪漪连忙缩回了手。再看肤若凝脂的手背上，已然泛起了一片绯红。萧延显然也未尝预料到萧月的这种举动，看她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泪光盈盈，心头骤然一动：“萧月，你未必也太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那她呢？她又算什么？萧延你风霜高洁，千古高风，怎是容得她这种下九流玷污的？”萧月见萧延反而对自己生气，更是气得搓手顿足。

萧延深知她表面是在维护自己，实却是将雪漪骂得狗血喷头，也实在是忍无可忍，刚准备再说她两句，却被雪漪牵住了袖角：“罢了，令妹也是为你好。”

她这句话，也暗暗承认了自己的卑微，便低眉垂首，眼帘轻覆，更显楚楚可人。萧延把那只被萧月紧握的手从她的掌中挣脱出来，彬彬有礼地拱手一拜，赔礼道：“小妹无知，见谅。”

小妹？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仅仅只是妹妹而已么？还是，他是在借此拒绝自己？

她心头蓦地一阵剧痛，是自己嫉妒了么？是失望了么？总之，是有一种曾经从未感受到的朦胧的痛楚，促使着她决然转过身，愤愤离去。

背后传来了萧延急切的呼唤声。可是，那又怎样呢？没有人会选择痛过一次后再去往刀锋上撞。

她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背离了这令她伤心的一幕。身后，萧延的手像一只枯萎的蝴蝶，从雪漪的手心里悄然滑落，留下一缕芳尘……

跑着跑着，只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模糊了，五彩缤纷的花灯被拆成好几缕。恍惚间，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整个身体都毫无征兆地倾倒了下来，皮肤擦到满是沙石的地上。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很痛。

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颓废地在地上趴了多久。直到一双双螭翡翠靴踏入视线里，头顶的声音如chūn风般擦过鬓角：“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没有回答，冷不冷落谁，在此时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你这个样子，是承认自己输给那个女人了？”他在她面前单跪下来，一双黑眸仍旧波澜不惊。

“我没有，我才不会输给她！”萧月不改倔强的脾气，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不会，就起来。”他说着，一只纤长的手递到了萧月面前。

萧月昂起头，然后不由自主地跌入了一片幽黑的世界里。那双眸子，充满了自信、淡泊。如果说萧延的眼眸是初rì之光，柔情无限，他的便是黑暗中的煜煜烛光，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萧月看着他，便觉得浑身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竟像是几经沧海桑田后的万般超脱与慨叹。对，既然不会比她差，就必定要比她做得更好！

她握紧拳，渐渐从地上直起了身来：“谢谢……我叫萧月。”

他也欣慰地一笑：“你希望我叫什么？”

“希望？难道你爹娘没有给你取名字么？”萧月疑问道。

“名字自然是有，但若是你不喜欢，又如何勉强你rìrì将其挂在嘴边呢？”他转身兀自先沿街走了几步，他知道此时萧月必定会追随而来。

萧月想了想，道：“.楠榴之木，相思之树。既然你约我相见在红豆树下，我便叫你‘楠榴’如何？”

“嗯，你喜欢便好。”

走着走着，不觉间已入西街，街中果真长着一株乔木，浓荫似障，繁密的枝叶间不时还能看见一粒粒连缀成串的小红珠。

萧月轻轻摘下一串，放在鼻尖轻嗅着：“红豆生南国，chūn来发几枝。长安城内能见到的确不容易。难怪你这么喜欢。”

“喜欢？其实也说不上。”楠榴靠着树坐下，枝叶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洒下寥寥几支疏密摇曳的影，“《本草再新》曰：红豆清热和血，利水通经，宽肠理气。但其种子相思子却是富有剧毒。其实，成败如此，对错如此……就像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你明明以为他就是错了，可转念来看，却亦有他对的一面……”

萧月年龄尚小，此刻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楠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泯然一笑：“罢了，你现在还不是知道这些的时候。走，我们去看花灯去。”

提到看花灯，萧月的兴趣顿时高涨了几百倍，立即答应了下来。

论繁华之地，长安城自然是首曲其指。但不同的是，今夜的长安城，无论是食品铺、首饰铺还是工匠铺，门前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楠榴在各个店铺前纷纷驻足，不时挑出一两盏花灯来细细端详。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萧月面前静静俯下身：“丫头，你看这个好看么？”

萧月眼前突然一亮，看见他的食指挑着一只锦鲤花灯，正在自己面前摇晃着。明暗不定的烛光在他俊秀的面容上铺了一层光华，却仿佛永远照不进眼底遍布冰霜的最深处。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灯，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又难以置信：“这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