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春喜 > 第56章
    夏竹在路上就睡着了。

    中途许默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 侧身捞过后排的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夏竹的肩头。

    夏竹觉浅,突然被吵醒, 她睁着?一双迷糊困倦、水汪汪的杏眼, 面带迷茫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许默。

    许默也没想到她突然惊醒, 倾身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 低声细语道:“还有段距离, 再睡会儿?”

    夏竹低头看了两秒盖在肩头的薄毯,换了个姿势, 一边捏着?发?麻的小腿,一边跟许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是不是从?敦煌回来一直在忙?”

    “衣服都没换过,胡茬也没剃。”

    许默低头看一眼皱得不成样的衣服,开着?车,轻轻嗯了声,“回京到?现在一直在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 没来得及回去。”

    “怎么,嫌我邋遢?”

    夏竹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 最后心不在焉地说:“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明早再去医院, 不然身体熬坏了, 更耽误事儿。”

    许默笑了,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故作姿态地思考片刻, 一副什么「都听你的」的做派:“好, 回去就睡。”

    夏竹:“……”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车子开进七号院的地下车库,夏竹拿开腿上的薄毯, 松开安全带,率先开门下车。

    许默捞起搁在扶手?箱平台的手?机,拿着?车钥匙,下车绕过车身走?到?后备箱前,弯腰取出夏竹的行李箱,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往电梯口走?。

    两人像极了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看懂对方在想什么。

    电梯里,夏竹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想起在医院与文琴的谈话?,垂低眼睑问许默:“你跟周娆……”

    提到?周娆,许默的身形一顿,他不自觉地握紧夏竹的手?指,脸上却无甚表情?:“我跟周娆怎么了?”

    夏竹咬了咬下嘴皮,低头盯着?脚尖,声音缥缈问:“你当年跟周娆是被我强行拆开的吗?”

    电梯寂静无声,除了他俩,没别人。

    许默神情?呆滞片刻,一口否认:“不是。”

    “我跟她在观念上本来就有分歧,在你之前就已经分手?两个月了。”

    “不过那?时我年轻气盛,见不得你横插一脚,所以才?跟你置气。”

    说到?这,许默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嗓音温和?平静道:“她想要的,我不一定给得起。”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尴尬。

    夏竹琢磨片刻,还是忍不住猜想,周娆到?底想要什么以至于许默都说给不起?

    如果许默给不起,许林能给?周娆跟许林又?是怎么回事儿?

    周娆是被许林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夏竹不敢往细了想,只是她突然有心想要查查当年的事儿。

    许默见夏竹情?绪低迷,攥着?她冰冷的手?指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夏竹晃了晃神,嘴角扯出一丝笑,摇头否认:“没什么,随便问问。”

    许默陡然想起夏竹一个人蹲坐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哭泣,蹙了蹙眉,故意套话?:“文女士跟你说什么了?”

    夏竹秒回:“没有。”

    那?就是有。

    许默眼底闪过异样,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压制住疑惑,低低地嗯了声。

    回到?家,许默进厨房给夏竹做了份意面,自己进洗手?间洗漱。

    夏竹坐在餐厅,一边拿着?叉子吃意面,一边托关系找私家侦探。

    最后汤倩给夏竹介绍了一位保密性很高的私家侦探,说这是她一个朋友。

    夏竹加了私家侦探的微信,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几句便约了地点面谈。

    夏竹口头上感谢一番汤倩,说等她回组里请她吃饭。

    汤倩在微信里提醒她:「凡事儿注意分寸,别落人口实。」

    夏竹看着?汤倩真心实意的提醒,指尖顿在对话?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好。

    吃完意面,夏竹将盘子丢进洗碗槽,转身走?进卧室。

    她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将一些没必要的衣服丢在床上,夏竹又?去衣柜里翻出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抱着?进了主?卧室的洗手?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许默已经干净利落地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他拿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夏竹粗粗听了几句,聊的是工作上的事儿。

    她撇撇嘴,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洗手?间吹头发?。

    这通电话?是林牧则打的,公司接了个并购的项目,甲方公司是买方,人在北京,林牧则下周要去美国出差,索性将这项目推给了许默。

    许默开着?笔记本正在看林牧则发?过来的买方公司的资料,是一家医疗器械产品公司,在业内很有实力?。

    而卖方的态度暧昧,因为有专利在手?,也不是特别着?急卖。

    是个棘手?的项目,拿不拿得下很难说。

    电话?里,林牧则聊完正事儿,突然幸灾乐祸道:“忘了跟你说,公司这次跟你对接业务的搭档是你的老熟人。”

    许默神情?一顿,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只能说他太警觉。

    下一秒,林牧则幸灾乐祸地宣布了这个称不上惊喜的「惊喜」:“怎么说,我新招的这个hr是个死心眼。她竟然把我略过的那?份简历给捞回来了。啧,就周娆的简历。”

    “害,我本来没理她,结果她还来劲儿了。说我这人不适合当老板,放着?这么优秀的简历,选一些歪瓜裂枣。”

    “这姑娘一副倔脾气,我也没办法。等我想起来,入职流程已经走?完了。老许,我是真没办法啊。要现在把人辞退了,闹大了咱公司还开不开了?咱在业内可以说是籍籍无名,拿下这项目,咱就能直奔前十了。”

    “你放心,招人的蠢货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这次是真没办法,这回周娆去北京跟你工作,你要是真不喜欢,直接找个错处把人开了也行。”

    “不过这并购项目艰巨,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公司如今又?没什么可用的人,我前两天?仔细翻了翻周娆的简历,发?现她在国外做过几个漂亮的并购案,挺有经验的,这次的并购案应该能直接上手?。”

    许默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看。

    他将笔记本拿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插兜,凉嗖嗖询问:“故意跟我过不去?”

    林牧则听许默情?绪不对劲儿,立马撇清关系:“我真没这意思。不信等你回上海,你亲自问hr小徐,看看她那?张机关枪似的小嘴是怎么说的。”

    “这姑娘净给我惹事,忒不省心,早知道当初不招她了。”

    林牧则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却不见得多?后悔,反而带着?「看戏」的成分多?。

    许默视线落在窗外,小区里的景观灯昏暗、透着?淡淡的晕色,仿佛一串糖葫芦,远处是静谧的玉渊潭公园。

    洗手?间里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许默沉吟片刻,一言拆穿林牧则的小心思:“没你的授意,hr能过?”

    “你是不是看上人hr小姑娘,故意卖她一个人情??”

    林牧则啧了声,难以言喻地回他:“拆穿了就没意思了。那?姑娘性子急,长得却不错,确实对我胃口。你当帮兄弟一个忙,这情?我记下了。”

    “况且,人周娆非要进华信,我是真没法拒绝啊。”

    “反正你已经有对象了,怕什么?总不可能死灰复燃。”

    许默立在落地窗前,玻璃里透着?他高大的影子,他阖了阖眼皮,揉了片刻紧锁的眉心,低声咒骂:“你他妈有病。”

    “这并购项目我接了,不过来北京对接的人给我换了。我这儿不需要周娆过来。”

    林牧则不敢再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急忙承诺:“行行行,我马上换个人。”

    “约了明天?下午三点跟客户见面,地点在中?关村附近一家饭店,我待会儿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你晚上再完善一下这公司的尽职调查,明儿靠你了。”

    电话?挂断,许默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捡起沙发?上的笔记本,准备去书房处理明天?的前期工作。

    刚巧夏竹吹完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她抹了身体乳,身上香香的,仔细一闻,是栀子花的味道。

    许默抱着?电脑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两秒,出声叫住夏竹。

    夏竹啊了声,停下脚步,满脸困惑地望向许默。

    她本来准备给小姨打个电话?,将近两个月没联系,也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许默看她心不在焉,滚了滚喉结,低声嘱咐:“公司接了个并购项目,我是项目负责人,今晚可能得加个班。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夏竹淡淡哦了声,体贴道:“行,你忙吧。我给小姨打个电话?。”

    “趁回来了,明天?去看看姥姥。”

    许默轻轻嗯了声,转身进了书房。

    夏竹则回卧室给小姨打电话?,打之前她特意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整,应该没睡。

    电话?响了不到?五秒便被对面接通,丁舒桐熟悉的嗓音溢出屏幕:“汤圆儿?”

    夏竹听到?丁舒桐的声音,脸上的困倦一扫而光,她盘腿坐在床上,抓着?被子小声地跟丁舒桐讲话?:“姥姥睡了吗?”

    丁舒桐顿了半秒,压低音量说:“刚睡下。前儿感冒了,最近视频也不刷了,很早就睡了。”

    夏竹一听姥姥感冒了,立马紧张起来:“没去医院吗?严不严重?”

    丁舒桐笑她大惊小怪,“不严重,小感冒。”

    “你拍戏还顺利?什么时候回北京?马上元旦了,能赶得上回家吃团圆饭吗?”

    “这回可不许再找理由了啊,你姥姥就盼着?你元旦回家。”

    真话?临到?嘴边,夏竹突然不敢说了。

    她摸着?新换的四件套,扭头看着?窗外的璀璨灯火,心虚扯谎:“……估计还有个把月吧,剧组拍戏进度紧张,敦煌天?气也不是特别好,赶时间呢。”

    “还拍个一周左右就回横店吧,到?时候我抽个时间回家。”

    丁舒桐没怀疑她的话?,关切地问:“冷不冷?要我给你寄两件羽绒服吗?”

    夏竹揪着?手?指,心虚地拒绝:“不用,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跟姥姥好好的就行了,不用管我。”

    丁舒桐听出夏竹的不对劲,警觉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夏竹啊了声,仓促地摇头:“没有的,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啊。”

    “我就是许久没跟你打电话?,想你了。”

    丁舒桐笑了,说:“想我了就回北京,或者我抽个时间去组里探班。”

    文琴生病的消息瞒得很紧,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她如今在医院住院。

    夏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丁舒桐说,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些秘密是无人能说的。

    丁舒桐见夏竹不吭声,突然讲:“你爸前两天?还跟我们一块儿吃了顿饭,瘦了挺多?。”

    “那?案子难办,查得他头发?都白了不少。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别总是往外跑。”

    夏竹不是滋味地应下。

    跟丁舒桐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夏竹本来挺累的,如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躁动地翻了个身,最后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床,踩着?拖鞋走?出卧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夏竹进厨房热了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端着?出了厨房,转头扎进书房。

    许默在改尽调报告、并购合同,跟律师那?边商量细节,林牧则给的那?份不太全面,他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听见动静,许默抬头看向书房门口,瞧见夏竹穿着?毛绒绒的草莓珊瑚绒睡衣,端着?一杯热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许默停下手?里的工作,身子往后靠了靠,态度温和?问:“怎么了?”

    夏竹见被发?现,撇撇嘴,大大方方地将玻璃杯搁在许默书桌,身子挨着?书桌,微抬下巴道:“看你可怜巴巴的,给你热杯牛奶,你趁热喝。”

    许默顺势捞过夏竹,将她摁在怀里,一手?圈住她纤细、柔软的腰枝,一手?端着?温热的玻璃杯喝了两口牛奶。

    夏竹坐在他硬实的大腿,肩头靠着?他的胸膛,侧目瞄向笔记本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文字,看不懂不说,还格外令人头疼。

    她打小数学?就不咋样,高考毕业后恨不得敬而远之,再也不要碰。

    揪了揪两撮头发?丝,夏竹服帖地窝在许默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皱眉问:“你是不是又?要熬通宵了?”

    许默轻笑,搁下牛奶杯,双手?错过她的腋下落在键盘,一边打字一边回她:“熬不到?这么久,三四点差不多?。”

    真坐怀不乱啊。

    夏竹不忍心打扰他,推了两把他的手?臂,主?动说:“你忙吧,我回去睡觉。”

    许默却不放过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嗓音低沉道:“陪我坐会儿。”

    夏竹瞄了眼他俩暧昧的坐姿,故意问:“——就这么坐?”

    许默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脖侧,声音低低地嗯了声。

    夏竹就这么僵硬地坐他腿上,隔着?厚厚的布料,其实跟坐在沙发?上没区别,除了硬度不一样。

    可他俩挨得太近,许默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令她生痒。

    就这样还能专心工作?

    夏竹都忍不住生出一些旖旎了。

    偏偏许默纹丝不动,不光头脑风暴,敲键盘的动作也没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竹无聊得抠手?指,她熬到?腿麻,不自觉地动了动屁股,刚想找借口走?人就被许默牢牢掐住腰肢,低声警告:“别乱动。”

    夏竹:“……”

    到?底是谁耽误谁啊!?

    她困得要死啊!?就不能自己加班吗,还要摁着?她作伴?

    夏竹感受到?后背压过来的热源,愤懑不平地吸了口气,商量着?说:“要不您自己加班,我先回去睡觉?”

    许默今晚异常粘人,明明他一个人工作效率至少高个两三倍,他却不放人,反而装可怜地问:“你不想陪我?”

    夏竹:“……”

    男人会演戏,演到?你流泪啊。

    咬了咬牙,夏竹手?指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时间提醒:“挺晚了……”

    许默顺着?夏竹手?指的方向看向屏幕右下角,23点05分,确实不早了。

    “我看要不——”

    夏竹话?音未落,许默突然合上笔记本,轻飘飘说一句:“那?就睡吧。”

    “你工作忙完了?”

    “明早再弄。”

    “……”

    两人聊着?聊着?走?势突然就不对劲了。

    夏竹也没想到?,本来要回去睡觉的两人竟然在书房亲起来。

    许默捧着?她的脸,俯身自顾自地亲上来。他动作温柔体贴,没有半点不适。

    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到?后来干柴烈火,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夏竹裸/露的后背抵在冰冷的书桌,她双手?无力?地撑在桌沿,仰着?雪白的脖子,默默承受许默带来的撞击。

    一下一下,猛得她直颤抖。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她白皙、曲线优美的身子,仿佛镀了层金粉色,如春风里唰唰颤抖的花瓣。

    夏竹不经意抬眼,恰好瞥见他眼底浓郁得掩盖不住的欲念。

    戴上眼镜他是清冷禁欲的活佛,摘下眼镜他是陷入情?爱的俗人。

    这一遭风雨飘摇,全是他带来的冲击。

    夏竹想,这人终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跌落尘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