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 第一百零二章
    谭昭昭仿佛听到了哭声, 喊她的声音,又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世界一片空寂。

    雪奴的肌肤本来就白?, 这时?的她,神态安详躺在那?里,白得透明如易碎的琉璃盏。

    生父不详,生母来自万里之外的番邦女奴, 自小颠沛流离挣扎着长大,以为有?了倚靠, 却最终化为了一缕芳魂。

    吞金有?多痛苦,所幸到最后, 她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去?吧, 去?吧。

    谭昭昭用布巾, 轻柔地擦拭她的唇角。

    雪奴喜美喜净, 干干净净地离开也好, 这个肮脏的世间?配不上?她。

    张九龄心痛难忍,谭昭昭若是哭,或者吵闹, 他还会安心一些。

    偏生她很?是平静, 就像是雪奴睡着了, 怕吵醒了她般,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张九龄想要劝, 手伸在半空中,无力垂落,转过头, 对身边哭泣的莲娘低声道:“你跟我来。”

    莲娘忙擦干泪,随着张九龄来到了正屋, 听他道:“雪奴在长安,可?还有?亲人在?”

    莲娘摇头,道:“奴从未曾听过,主子平时?来往的,只有?玉姬芙娘九娘几?人,其中与九娘关系最为亲密,主子经常说,以后这样要留给?小胖墩,那?样要送去?给?九娘。”

    张九龄听得鼻子直酸楚,稳了稳神,道:“先准备收敛吧,去?找千山眉豆他们帮手,按照波斯的风俗安葬。若是有?公?主府的人找来,告诉她们雪奴已经去?世之事?。对了,雪奴的账目在何处?”

    要是按照长安的风俗,雪奴必须在过年前出殡,而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七,生得随意,去?得太过匆忙。

    雪奴身份低下,她去?世了,还不够资格去?向公?主府报丧。太平公?主府定会派人来问,至于得知雪奴去?世之后,会得如何愤怒生气,人都没了,她又能奈何?

    莲娘道:“主子的账目都装在一处,平时?都由奴管着锁匙,奴这就去?给?大郎拿来。”

    雪奴的买卖,现在大多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太平公?主。

    张九龄不想她去?世后还不得安宁,早些送到太平公?主府上?去?,早些解决麻烦。

    莲娘不敢耽搁,忙起身前去?忙碌,刚走几?步,张九龄在身后叫住了她,问道:“昨夜,可?有?人来找过雪奴?”

    昨夜的确有?人前来,莲娘如实答了:“昨日九娘离开后不久,玉姬芙娘也回了家?,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主子正准备用饭时?,有?人前来找主子。那?人来过一两次,奴认识他,是高内侍身边的小黄门。主子请他进了屋,奴被主子支使出来了,他们说了和事?,奴并?不清楚,后来,主子亲自将那?人送到了门外,主子与平时?并?无不同,先前说话耽搁了用饭,待来客离去?之后,还让奴去?煮了一碗杏酪,吩咐奴多加些糖。起初奴只加了一些,主子觉着不够甜,足足再加了小半碗。”

    张九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睑微垂听着,莲娘说完了许久,方听到他的声音暗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莲娘怔怔退下,张九龄坐了片刻,转身回到卧房。

    谭昭昭挺直脊背跪坐在床榻边,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她萧瑟孤寂的剪影。

    张九龄望着她半刻,缓缓走上?前,谭昭昭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又回转了头,道:“收敛了吧。”

    张九龄顿了下,道:“我已经吩咐了莲娘去?操办,千山与眉豆在一旁帮忙,按照波斯的风俗下葬,停到波斯庙宇里去?,过年也没事?。”

    谭昭昭道:“早些下葬吧,尘归尘,土归土,无需折腾了。”

    张九龄愣住,停到谭昭昭又道:“雪奴没了,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雪奴死,的确是能化解危机的最好方式。

    太平公?主已经逼走了姚崇,雪奴已死,与谭昭昭张九龄弯弯绕绕的关系,就彻底断了。

    雪奴只是个不起眼的胡姬,她死了,就死了,起不了任何波澜。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会换个人,换种方式再继续斗。

    雪奴下了葬,天气寒冷,许多身子弱的人去?世,赶在过年前出殡的很?多,她的棺椁夹在其中,除了芙娘与玉姬她们,张旭哭了一场,无人在意。

    谭昭昭与平时?一样,平平静静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她很?快就消瘦了一圈,无视过年时?所有?的宴请帖子,闭门不出。

    张九龄也不再出门,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收拾整理着雪奴留下来的家?财。

    初八这日,张九龄将账目送到谭昭昭面前,道:“昭昭,除了西郊昆明池的庄子,雪奴所有?的买卖都交到了太平公?主府上?,这些是她余下来的家?产,如何处置,都由你决定。还有?莲娘,厨娘等三四个陪伴她多年的仆从,我打算留下他们,你看这样可?妥当?”

    谭昭昭掀起眼皮看了下账本,并?未去?动,淡淡道:“先放着吧,莲娘她们,无处可?去?都可?以留下。”

    张九龄嗯了声,试探着道:“昭昭,外面太阳好,可?要出去?走一走?”

    谭昭昭裹紧了衣袍,摇头无声拒绝。

    张九龄忧伤地看着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眼睁睁看着谭昭昭憔悴下去?,心如刀绞,却不得其法,不知该如何劝,更不敢劝。

    谭昭昭聪慧,早将雪奴之死看得明白?透彻。

    无论雪奴的死与他有?无关系,但因着她之死,最大得益者,便是他与太子李隆基。

    任何劝解的话,听起来都是在徒然辩解。

    张九龄心钝钝的疼,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就这么逐渐生份了,再也寻不到以前的亲密无间?。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小胖墩探头进来,小心翼翼打量。

    这些时?日,因着雪奴去?世,小胖墩突然长大了,乖巧得很?,不再用父母操心,自己会主动写字写功课,走路时?都变得轻手轻脚。

    张九龄回头看去?,朝他招手道:“你在门外作甚,快进来。”

    小胖墩进了屋,张九龄摸着他的手心,见很?是暖和,放下了心,道:“再过几?日就要进学?堂读书,功课都写完了?”

    小胖墩答都写完了,看着谭昭昭问道:“阿娘,你可?是生病了?”

    谭昭昭答道:“我没生病。”

    小胖墩哦了声,坚持道:“可?是阿娘都瘦了,我听眉豆与阿蛮在私下嘀咕,她们都很?担心阿娘会生病,要给?阿娘进补。”

    谭昭昭将他拉到身边,宽慰他道:“阿娘不会生病,阿娘好着呢。”

    小胖墩脸上?浮起释然的笑?,松了口气,道:“阿娘不会生病就好,雪奴姨姨去?世了,阿娘不能再离开我。”

    谭昭昭轻拍了下他,道:“雪奴姨姨去?了,我就更要留下来。你别多想,想多了长不高。”

    小胖墩嘻嘻笑?,抬手比划着道:“我会长得比阿耶还要高,阿娘等着瞧吧!”

    谭昭昭说好,小胖墩脸垮了下来,难过地道:“可?惜雪奴姨姨再也看不到了。”

    张九龄默默看着他们母子说话,慌忙拉起小胖墩,道:“出去?玩,等下回屋再写两篇大字,写完交给?我查看。”

    小胖墩很?是听话走了出去?,张九龄看向谭昭昭,与她了然一切的双眸相对,他蓦然就局促起来,感到自己好似被看穿,无所遁形、

    谭昭昭就那?么望着他,也不做声。

    张九龄稳了稳神,打算不再回避,鼓起勇气道:“昭昭,不是我。”

    谭昭昭道:“我知道。”

    张九龄却并?未感到轻松,道:“既然昭昭知道,可?昭昭为何不再理会我?”

    谭昭昭并?非不理会张九龄,她谁都不想理会。

    她只是大唐的一粒灰,与雪奴并?无任何的区别,在洪流的裹挟下滚滚向前,挣扎不了,挣脱不了。

    雪奴对她的意义,张九龄永远不会理解,她也没有?打算让他理解。

    她来到这里,雪奴是她最好的友人,是她在张氏长子长媳,张九龄妻子,小胖墩阿娘的身份外,活出的她自己,她是谭昭昭。

    谭昭昭不打算说话,深深呼出口气,微闭着眼睛道:“我累了,想睡一会。”

    张九龄急了,道:“昭昭,雪奴去?世,我同你一样难过,同你一样无能为力。可?是,昭昭,你不能因此来惩罚我,我们是夫妻,要白?首不相离的夫妻,你这样待我,何其不公??”

    谭昭昭睁眼看向他,认真道:“大郎,让我静静,真的,我并?未要与你如何,只想独自呆一会。”

    谭昭昭并?非在敷衍张九龄,她要静心下来消化自己的情绪,要是成日哭哭啼啼,或者佯装没事?,他们之间?才会真正发?生问题。

    除此之外,她还要认真思考以后的路。

    雪奴不能白?死。

    张九龄哀哀看着她消瘦的脸,雪奴死后,她一滴泪都没掉过,冷静自持,令他更加感到揪心。

    原来,真正的悲伤并?非是恸哭流涕,

    以谭昭昭的性情,他再逼迫她,只会适得其反。张九龄向来尊重她,更不舍让她为难,低低道:“那?昭昭好生歇息,我出去?了。”

    谭昭昭道了声好,继续合上?了眼。

    张九龄望着她安静的面容,却舍不得动,好一阵后,方轻手轻脚起身离去?。

    谭昭昭并?未睡着,张九龄望着她的目光,他离开极轻走动的脚步声,合上?门是轻轻的吱呀声,风吹皤动的声音,她好像都能清楚感知,听到。

    静谧中带着的动静,能让她能逐渐得到安宁。

    这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谭昭昭听到除了张九龄的声音外,还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