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误入金笼 > 第88章 留宿
    邵云重又在裴雪意这里蹭了一顿午饭。

    这段饭是他做的,鲫鱼汤是从杀鱼开始做的,自然费了一点时间。两个人把午饭吃完,都已经两点了。

    邵云重刚才做完饭,还留了一招后手,那就是在厨房里用小砂锅煮了小吊梨汤,想着蹭完午饭,还能再蹭一顿饭后甜品。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裴雪意刚吃完他的,总不好立刻赶他走吧。

    于是,吃完午饭他赶紧去刷锅洗碗、收拾厨房,然后端出小吊梨汤。

    吃完这最后一顿甜汤,下午三点了,是真的该走了。

    但就在这时候,天一下子黑上来,不过是下午三点多,却像傍晚一样。雨势也越来越大,那些雨点子密密麻麻砸下来,好像能把地面砸出来小坑。

    邵云重和裴雪意的手机同时响起,是暴雨预警的消息通知,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出行。

    邵云重站在廊檐下,看着这场大雨,觉得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谁还敢说他和裴雪意不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现在就连老天爷都在给他牵红线呢!

    他转身返回屋里,换上一幅无奈的表情,跟裴雪意商量:“阿季,要不,你就留我一晚吧。这雨太大了,开车上高速,我怕出事儿。”

    裴雪意不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这样的天气,他确实没办法让他开着车离开。

    从这里到邵云重生活的城市,有九百公里,开车大约八九个小时。邵云重昨晚就开夜车,如果现在出发,还是得开夜车,又是这样的暴雨天,实在太危险。

    最终,裴雪意只能点头,同意他留宿一晚。

    邵云重就这么留下来了。

    裴家这个老宅子空房间很多,裴雪意刚搬进来那几天,请了保洁来做打扫,把整个房子都收拾了一遍,因此客房可以直接入住。

    因为下暴雨,晚上煮饭阿姨还是没来,晚饭依旧是邵云重做的。

    外面还在下雨,客厅和厨房亮着灯,炉灶上熬着粥。邵云重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切菜。

    这一刻,他卸下所有身份,不再是邵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不再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为了两个人的一餐饭,在灶台旁手忙脚乱。而裴雪意在卧室里睡觉。

    其实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雨天让人嗜睡,裴雪意本想午睡一会儿,还特意定了闹钟,但是闹钟响了几次都被他关掉。

    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那是庭院里的灯。

    卧室里几乎一片黑暗,周围十分寂静,一丝声响都没有。

    裴雪意睡久了,有点头疼,他茫然地坐起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晚上七点了。

    肚子有点饿,但他不想动,甚至连开灯的动作都觉得累,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发呆,眼神有些麻木。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一觉醒来已经黄昏或是天黑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很孤独,就像被人抛弃很久了。他的抑郁情绪也会在这时候加重。

    所以他尽量避免午睡,这样就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可是今天真的很困,很疲惫,许久未有的疲惫,这一觉也是许久未有的舒服。

    门口有脚步响动声,邵云重推门进来,门推开的那一刻,外面的灯光自他身后照进卧室,在黑暗中拖出一道橘黄色的光影。

    裴雪意看着向他走来的身影,才想起来邵云重还没走。

    眼前一黑,是邵云重捂住了他的眼睛,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点橙子的味道,也许刚切完水果。

    “我开个灯。”邵云重一边捂着他的眼睛,一边将卧室灯打开。

    裴雪意眨了眨眼睛。

    邵云重手掌心传来几下轻痒,那是足够纤长的睫毛挠了他的掌心。就这几下,似乎挠在了他的心上。

    等到裴雪意的眼睛能够适应灯光,他才把手拿开,笑着问:“睡得好吗?”

    裴雪意这时才像刚刚醒来,微微抬起头,仰面看着他,只是眼神呆呆的,看起来很疲惫,还有点可怜。

    邵云重很温柔,这种温柔,让裴雪意突然觉得很委屈。他觉得邵云重很坏,明明可以很温柔,从前却总是对他很坏。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又对他那么坏?

    他眼睛里积聚了一层水雾,泛着水光的眼眸就像盛着破碎的星子,又像是睡莲花瓣上的一滴晨露,几乎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邵云重心疼了,连声音都柔软下来,甚至有点夹子,“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醒来看到天黑了,屋子里没人,又难受了?”

    他坐在床边,忍不住把他揽在怀里,在他眉心亲了亲,安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抛弃你。抱歉,我应该早点进来陪你。”

    邵云重是知道裴雪意这个毛病的。

    以前裴雪意小的时候,午睡醒来时如果天快黑了,发现屋子里没人,就会一直哭。后来长大了,虽然不再像小孩子那样哭闹,但还是会难过。他问过,裴雪意说,那种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觉得很孤独。

    邵云重无从分析缘由,只是很少让他在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为此,在他们年少时,裴雪意睡午觉,大多都是他在一旁守着。或者,每当裴雪意快要醒来的时候,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头的事,赶紧去陪伴他。

    裴雪意离开的这两年,邵云重以为他已经克服了这个问题,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吗?

    那么,这两年间的无数个傍晚,裴雪意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透,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醒来一个人坐在床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会觉得孤单吗?在他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他是不是也曾那么难过?

    在这种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吗?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守在床前等着他午睡醒来吗?是否偶尔也会想起,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陪着也有点不错呢?

    邵云重想到这些,双目酸涩,几近怆然。

    十数年时光弹指一挥间悄然溜走。他依然记得,八岁的裴雪意第一次走向他的场景,从此就是深宅大院,两人朝夕相对。

    两个孤单的少年,一个被父亲当做棋子利用,一个则是终日见不着父亲,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依靠,怎么不算相依为命?

    可是后来呢?

    后来阿季摸着心脏的位置说,这里,好像再也找不回当初为你跳动的那种感觉了。

    那些年昼夜相伴、如影随形的日子,真如落花流水般逝去,是他此生再也难以重返的梦境。

    原来真的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一天晚上,邵云重在客房辗转难眠。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半夜起身,悄声来到裴雪意的床前。

    裴雪意睡着了,很是酣然,那睡容几乎与少年时一样。

    这场景竟似水中望月的一场梦。

    邵云重痴痴地看着,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怕吵醒他,最终还是把手放下。刹那间,眼泪滚滚落下,连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清晨,裴雪意醒来,邵云重还在他床前。

    裴雪意卧室里是一张拔步床,床下有踏板,邵云重就坐在那里,上半身趴伏在床边,还攥着他一只手腕。

    裴雪意坐起来,抽出自己的手腕。他现在一个人住,昨天就没想起来把门反锁。

    手里一空,邵云重顿时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裴雪意刚睡醒,嗓音有些沙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邵云重坐直了身体,随口扯谎,“没来多久,也就几分钟吧。”

    说话间他站起来,才发觉腿都麻了,差点一个踉跄摔在裴雪意床上。

    半夜就过来守着,是抱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想法。但是这话说出来,就会显得很猥琐。所以他绝对不能说。

    天亮了,雨也停了,邵云重知道,自己再也没理由赖着不走了。

    临走前,他给裴雪意做了一顿早饭。等裴雪意慢吞吞地起来,早餐已经上桌了。

    这就是想拒绝都拒绝不了,邵云重已经拿捏了精髓,那就是凡事都做在前头。

    吃过早饭,他换上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准备起程。

    裴雪意在窗前浇花,知道他要走了,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邵云重看着他,忍不住问:“阿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裴雪意闻言抬起头,雪白的脸被一株月季衬出几分艳色,“我不一定在这里长住,也许很快就走了。”

    邵云重心里一紧,有些后悔,自己这趟过来是否莽撞了?兴许裴雪意原本打算定居这里的,结果他一来,把他吓跑了。

    他几乎是带着几分哀求地问:“你就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吧,行吗?这里春天很美的,气候也好。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度过春天了。”

    裴雪意蹙着眉,似乎是在思索、考虑。

    邵云重看他犹豫,声音又软下去,“阿季,至少,过完这个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