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同样在医院躺着的还有楚辛寿。

    差点被自己的亲孙子殴打的楚辛寿没回家,直接让护工带着他去了疗养院。

    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城和楚平会动手打他,孙戴芬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竟敢出手伤人。

    他的股权虽然在他手上,可每年的分红几乎都给了楚先贤一家,这家人表面毕恭毕敬,原来都是狼子野心。

    好个楚先贤,鞍前马后伺候他,果然是杯米恩升米仇!

    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如果楚究和左星河结婚,股份就转让给楚究的?

    楚辛寿眯了眯眼,想到了楚究。

    原来是楚究,这一切都是楚究。

    床头的血压仪一直在报警,楚辛寿的血压创了历史新高。

    这可急坏了护工老张,“先生,冷静一下,心脏本来就不好,不要负荷不了了。”

    楚辛寿气急败坏:“我怎么冷静!我有这么多个不肖子孙!不肖子孙!要是遇贤还在世,他们敢这么放肆!”

    楚辛寿说完,顿在原地没说话,护工老张也不说话,老张是楚遇贤给他选的,一直陪着他到现在。

    老张看着床上枯瘦浑浊的老人,半晌后才心平气和道:“大少爷温良随和,知书达理,只可惜一生都是遗憾,如果性子跋扈一点,人生应该会好过很多吧。”

    楚辛寿安静地看着老张,老张不卑不亢地回视他。

    两人都不说话。

    楚辛寿哼了声,“你憋这些话,憋了很多年了吧?”

    老张神色平静,毕恭毕敬地后退一步,安静地站着,“先生不要多想。”

    楚辛寿已经好久没想起楚遇贤了,在他的认知里,把男欢女爱放在首位的男人都没出息。

    男儿要成大事,哪能天天就想着莺歌燕舞,儿女私情。

    可今晚,他却情不自禁想起楚遇贤。

    他性格温和随和,看着不像成大器的人,却把公司管理得很好。

    楚遇贤刚谈恋爱的时候,兴致冲冲但又小心翼翼地跟他说他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希望他能够接受和祝福。

    他把周玉荷领进门的时候,执拗又骄傲,他在婚礼上笑得很开心,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去世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臂祈求自己不要为难她。

    自己是如何狠心掰开儿子的手,说他最终都在执迷不悟。

    今天所楚城和楚平的所作所为,证明楚究说的是对的。

    楚家人对他好,不是他多么值得人尊敬,楚先贤一家图他那点股权,而周玉荷是念着楚遇贤的情。

    楚辛寿叹气,“老张,也许孩子们说的是对的,是吗。”

    老张帮他掖了掖被子,“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做老人的,每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是福气,所以先生您别想了,早点去休息吧。”

    但楚辛寿没能躺下休息,有两个男人走进病房,亮出证件对他说:“先生,我们接到报警,你涉嫌故意伤人,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楚先贤一家在警察局的过道里相遇,正好又碰上了刚进来的楚辛寿,一大家子大眼瞪小眼一阵,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楚辛寿扬手就要打楚城和楚平,“你们出言不逊,你们还报警抓我?”

    楚城:“就抓你这老不死的,让你多判几年,死在牢里。”

    楚先贤:“……”

    三路人马闹哄哄的,没吵两句就又被各自押走了,楼道里只剩下孙戴芬的哭诉和楚先贤的谩骂,又以警察一句义正言辞的“肃静”回归平静。

    楚先贤虽然咋咋呼呼,但能在楚究的眼皮子底下嚣张那么多年,除了蛮横无理之外,还有点智商在线。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究这段时间跟个花蝴蝶似的忙着恋爱,加上左星河回国,深陷三角恋风波,原来只是掩人耳目,突然来了个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交代两个蠢儿子和一个笨女人,他们果然又出篓子了。

    若不是他们拖后腿,他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楚先贤:“警官,我的家属他们怎么回事?”

    “故意伤人,杀人未遂。”

    “……”

    “快过年了,你们这一家子可真能折腾。”

    楚先贤闭了闭眼,不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被带走,一家人立刻六神无主,孙戴芬去丹枫宫想找周玉荷打感情牌,却不小心入了楚究的局。

    或许惯性思维使然,他觉得只要把漏洞补上之后,楚究就不会深究,生日宴那天楚究的所作所为,主要是想让周玉荷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料后面有更大的局。

    这翻身仗没得打了。

    *

    人生有很多种苦,有的苦是机关算尽却功亏一篑,有的苦是没有几天好活了却还要遭受牢狱之灾,还有一种苦就是听着表白,可人却被封印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点滴,一只手缠纱布,明明应该做很多事,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比如楚究现在。

    拍卖成交要落锤,合同谈拢要盖章,确定关系了怎么也要意思一下吧。

    楚究本想鲤鱼打挺起身,想要身残志坚地抱一下亲一下,这才算是关系正式确定了。

    可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让人不太有安全感,预判了他的预判,一个眼神给他瞪了回来,“躺着,不然我收回刚才的话。”

    楚究只好乖乖地躺了回去,但嘴必须要给自己争取点转正男友的权利。

    楚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

    郁南非常横:“我说的话,我想收就收。”

    某些人不按套路出牌,但这确实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楚究吃了个大憋屈。

    郁南剥了个砂糖橘,掰了一瓣碰了碰楚究的嘴唇,撩了下眼皮看他,“吃么。”

    虽然郁南就很正常看了他一眼,但他仍觉得郁南媚眼如丝。

    楚究:“吃了会挨打吗?”

    郁南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你在想什么?”

    楚究帮他回忆:“上次在电梯里,你喂我吃棒棒糖,反手就把我揍了,忘了?”

    郁南扬了扬眉,把碰了楚究嘴唇的橘子瓣收回来放进自己的嘴里,接着又吃了几瓣,腮帮子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看着让人很馋。

    郁南:“嗯,是有这么个事。”

    楚究:“……”

    郁南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你和你爷爷今早早饭吃的什么?”

    话题突然转变,楚究没有防备,老老实实回答:“包子豆浆,我还喝了一杯咖啡。”

    “肉包还是菜包?”

    “菜包。”

    “咖啡现磨的?”

    “对。”

    郁南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姿势,直勾勾地看着他,飘飘然道:“那桌上怎么会有刀叉?叉包子吃?”

    楚究愣了愣,某些人说些有的没的,绕了那么大一圈,原来是套话来了。

    郁南看着他,继续问:“还是用来搅拌咖啡?”

    楚究第一次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决定好好培养郁南,以后董事长让郁南当,公司估计发展得更好,他就继续研究数学。

    说不定某一天能用数学解释平行时空确实存在。

    见他不说话,郁南点了下头,“不说啊。”

    楚究妥协,把藏在心底最阴诡最肮脏的秘密说了出来:“在我十岁的时候,孙戴芬给我下过毒。”

    郁南心往下坠,剥橘子的手顿了顿。

    楚究:“后来我妈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不敢在丹枫宫吃饭。”

    郁南抿了抿唇不说话,楚究曾半开玩笑说过,他足够聪明,不然活不到现在。

    “这么多年,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我一直抓不到她的把柄。”

    郁南垂着眼眸,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睛,楚究看不到他的眼神。

    楚究:“刀叉是我故意放的。”

    郁南抬眼,楚究才发现他眼尾发红,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楚究呼吸一窒,有点不知所措,后悔不应该说出来,让这阴诡肮脏的秘密永远留烂在他的心底。

    但心里又暗自欣喜,被人心疼的感觉既陌生又感动。

    楚究心口钝痛:“你会不会觉得我人性狠辣,连88岁的爷爷都算计进去了。”

    郁南摇了摇头,“88岁已经成年70年了,又不是你让他砸人,相对他们做的那些,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楚究轻声细语哄人:“你不要哭,我以后不会拿自己冒险了,好好活着,挣钱给你花,好不好。”

    郁南垂下眼眸,用力吸了吸鼻子,使劲憋着眼泪,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

    楚究:“过来抱抱。”

    郁南靠过去,避开他的手,脑袋埋在他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

    郁南:“那就请最好的律师,尽量判她杀人未遂,给十岁的自己一个交代。”

    楚究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郁南没有自以为是地指责他的决定,而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无论对错,永远替他说话,对他偏心。

    楚究:“好。”

    郁南:“仇都报完了吗?以后还需要做这种以身涉险引蛇出洞的戏码吗?”

    “报完了,不要了,”楚究低声问:“心疼我?”

    郁南:“不是,在想万一你有个万一,我怎么跑路。”

    楚究:“……”嘴硬的小骗子。

    郁南从他身上起来,剥了个橘子递到他嘴边,“好甜,快吃吧。”

    楚究忍不住撩拨眼前这个知冷知热的人:“用嘴喂可以么。”

    郁南眼波流转:“你确定?”

    楚究调整好睡姿,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样子,“十分确定。”

    郁南剥了瓣橘子,咬在嘴里,起身,双手撑着病床,眼睛盯着楚究,慢条斯理地靠近他。

    楚究死死盯着郁南的唇瓣。

    郁南越凑越近,楚究严阵以待,迫不及待想分享他嘴里咬着的那瓣甘甜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