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虹不愧是从首都大学逃出来的学生。
法栀子虽然一开始觉得这小子脑袋好像有病， 但是慢慢的发现，这家伙还的确有一手。
第三区最近动乱的厉害，大规模的贫民出逃， 使得周围的贫民窟在瞬间爆满，有好几个地区因为这一次的事件也跟着动荡不安了起来。
不过， 第八区却并没有出什么事， 反而靠着四处当线人发了点小财。
法栀子靠着这笔钱， 又囤了一些粮食，添置了一些衣物和能源，以备渡过这一年的冬天。
这一年的冬天，按照气象部门的预测，会非常的冷。
或许比今年夏天的天气还要更极端一些。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杨彩虹看着窗外飘落的落叶， 一脸忧愁的说道。
“最近我们的粮食都是从黑市进口的， 这些粮食应该是隔壁的几个国家投放到黑市上的，价格贵的要死。”
“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破坏市场环境。”
“那也没办法啊。”法栀子在后面抽了口烟。
“就算是坐地起价， 我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谁让今年第三区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种出来呢， 也不知道第一城市里的那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再这样下去，其他的几个地区恐怕也要乱了。”
“如果其他几个地区也都乱了的话……”
法栀子长长的出了口气。
她虽然来了贫民窟这么多年，可是，贫民窟一旦乱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其实也不知道。
或许贫民窟里的人并没有钱， 也没有资源。
但是， 这里的地方太广了，人也太多了。
多到如果拿出一张真实的海格特国地图出来， 那么就会震惊的发现，贫民窟地区所占的数量，已经完全可以把那三个中心城市给淹没。
“其实我有点不明白。”杨彩虹道。
“这些高层应该都上过学校的，既然如此，他们应该知道战略预测的这门课。”
“但是在这方面，他们表现的为什么却又如此的目光短浅呢？”
“这让我很好奇，这帮家伙当年是怎么毕业的。”
法栀子转过头，轻轻的瞥了一眼杨彩虹。
她又抽了口烟道，“你觉得他们很奇怪？”
“其实并不奇怪。”
“书本上的东西是书本上的东西，而现实是现实。”
“在现实的逼迫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理想状态那样，拥有精准的判断，和足够长远的眼光的。”
“你知道这十三个地区的贫民窟是怎么来的吗？”
杨彩虹一愣。
说实话，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
他脑海中似乎有个根深蒂固的概念，就是贫民窟一直就是贫民窟，反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贫民窟究竟是怎么来的这件事。
这其实也不怪他。
事实上，整个海格特国思考过这件事的人恐怕都少之又少。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自然而然的知道了一些被海格特高层隐藏起来的密辛。”
法栀子抽了口烟道。
“例如说高层针对贫民窟而采取的一些手段。”
“又例如说……眼下这个面积大的惊人的贫民窟究竟是如何一点点形成的。”
其实许多年前，贫民窟的地区还并没有这么大的。
那个时候，贫民窟的分区也没有高达十三个数字。
而许多曾经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他们也不算太富，也不算太穷，但他们却很幸运的不用生活在贫民窟里。
他们够不上那些有钱人，可是相对而言，他们又比那些穷苦的人“高”了那么一点点。
仅仅这一点点就足够了，这就可以让他们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们跟随着那些有钱人们一起鄙视着贫民窟里的人，却忘记了，财富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永远是朝着一小部分的人手里流去的。
慢慢的，一些生活在城市边境，本来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贫民窟的人们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跟那些贫民窟的人们一样了。
他们生活的“城市”面积又缩小了一点点，但仅仅这一点点，就足够甩下一大批的人。
其他人并不会在乎这件事，他们只会看着那群沦为新贫民窟居民的人嘲笑着，笑话他们的贫穷。
殊不知，同样的命运，往往又会重复的落在他们的身上。
一次又一次……
“就例如说……”
法栀子看着有些傻呆呆的杨彩虹道：
“咱们现在脚下所在的地方，以前正是一片城市。”
她站在高高的，漆体都已经剥落了的栏杆旁，转头看了眼已经完全呆滞了的杨彩虹又笑道：
“你就没有想过，咱们周围的这些高层的建筑和废弃的车辆飞行器都是从哪里来的吗？难道它们是会就这么凭空出现的吗？”
“不是，我以为……”杨彩虹有点傻。
他总觉得贫民窟算是中心城市的“垃圾堆”，所以这里出现什么东西都不稀奇。
然而，他脑海中却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就是虽然车辆，飞行器等废物是可以被运到贫民窟的，但是像房子这一类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运不过来的。
“海格特高层这一方面做的还真是不错啊。”法栀子看着杨彩虹，毫不意外的说道。
“就连首都大学出来的学生，都对这件事深信不疑，连一丝疑心都没有。”
“不，我只是……”
杨彩虹有些结巴了。
他其实一直都被当作是个聪明人，然而眼下他觉得自己的确好像有点愚蠢，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无论什么时代，能够看透未来的都终究是少数的。”法栀子道。
“高层们希望贫民窟的人们能变的愚蠢一点，这样才没人能看懂他们的把戏。”
“而短视的人们则更珍惜自己眼前的这些利益，他们不在乎其他多余的事情，只要能够用未来的东西换取眼下的一时之利，那么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心甘情愿。”
“他们一拍即合，断了贫民窟的所有教育机会，让这里的人们从出生起就在为了温饱而奔波，消耗他们的体力。”
“真正能够抛开这个时代而看透这些的，只有少数人。”
“就像是那个人。”
杨彩虹忽然想起那个人留下来的笔记。
他就像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记录在了笔记本上，然后扔的到处都是。
那些在别人看来视若珍宝的知识，却被他毫不珍惜的到处乱扔，甚至还会扔到这没有多少人读过书的贫民窟里。
“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都在找他。”杨彩虹喃喃道。
法栀子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啊，没什么。”杨彩虹连忙岔开了话题。
“咱们前段时间咱们下的那些探子都有回复了，需要看一眼嘛？”
“那就拿过来看看吧。”法栀子上下打量了杨彩虹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她从杨彩虹的手中接过来一叠资料。
“第六区和第十一区都派过去了咱们的线人，第三区稍微困难一点，不过线人也已经装作海格特的军官混了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杨彩虹说到一半，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法栀子道，“不过大姐头，咱们这边的王牌探子，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出动，还是做着之前的工作。”
“嗯？”法栀子听见杨彩虹的这句话后，转头瞥了过去。
“之前的工作？”
杨彩虹本以为法栀子会发飙。
不过，他很快就听见法栀子皱着眉道，“她还像之前那样跟踪着无面吗？”
“是。”
杨彩虹等着法栀子接下来的一声怒吼。
然而，他等了半天，却听见法栀子淡淡的说道，“去。”
“……给我把电视打开。”
“然后，把屏幕调到那个小丫头身上的监视器上。”
杨彩虹顿时一个激灵。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法栀子。
法栀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一脸的认真。
杨彩虹当时就转化成了一种略微微妙的眼神。
这个女人，刚才还说的那么认真，一副好像很靠谱的样子。
这转头不也看上帅哥了吗？
指望这个女人能够认认真真的保持一段时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他早就应该知道。
杨彩虹一边腹诽着，一边打开了电视机。
而屏幕上刚好播放着无面翻看记录着笔记本的那个画面。
第八区派出去的那个线人，现在应该就坐在无面的旁边，同样认真的盯着无面翻看那些笔记本。
“无面。”
小尾巴最近已经不装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知道无面这家伙身份的事情。
她戳了戳祝弦月，然后指着祝弦月面前的书道，“你在整理什么东西啊？”
“一些废旧机器的资料。”祝弦月顿了一下道。
“这样整理起来方便一些，也比较容易记录。”
当然，这个方法也是祝弦月从她哥那里学到的。
毕竟，只有祝明月才爱没事就写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如果是祝弦月自己，她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堆在一起的。
——就像她那些从来都整理不明白的漫画书一样。
其实这点破事要不是昨天晚上看完漫画后祝弦月一宿没睡，她早在上午就弄完了。
结果或许是昨天晚上看过漫画后，祝弦月用脑过度，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祝弦月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尽量不让摄像头拍摄到自己崩坏的表情。
“你昨天晚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小白似乎还是不明白祝弦月昨晚一宿没睡后突然对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还在不停的追问。
“什么叫现在开始改变对楚德的计划啊？”
“就是字面意思啊。”祝弦月懒懒的道。
“我发现事情的情况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而已。”
岂止是不一样，简直是相当不一样。
不一样到祝弦月昨天晚上看完漫画后，当场惊出一身冷汗。
祝弦月没打算跟小白解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毕竟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释明白的事。
她只是写笔记本写到一半，突然转头看了眼小尾巴。
“呦，第八区的那个大姐头又过来偷窥来了啊。”
祝弦月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
她把楚德那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先放到一边，转头先着重考虑这位大姐突然开了偷窥摄像头的目的。
“法栀子这会还来偷窥我干嘛？”
“毕竟，她不是知道第八区探子的身份，早就已经在我这里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