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认出来他了？
楚德自从意识到这点后， 脑子里就一直有点不清醒。
他其实并没有关注漫画外读者那边的状况。
真的说起来，楚德眼下的状况应该算得上是十分危险的。
毕竟无知无觉的被敌国将军怀疑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是死敌的情况下……
楚德心想， 无面……究竟是从哪里认出来的呢？
楚德说不清自己在意识到无面开始怀疑自己时心里骤然升起的那丝情绪是什么。
就像他也分不清楚苏雨寒在他的心中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挚友，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
某些时候， 楚德就像是一个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小孩。
毕竟， 在摄像头下， 楚德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对楚德不好的人，他们就像是漫画里那一个个出现在主角面前的大反派，身为主角的楚德就要把他们给杀了。
对楚德好的人，他们在漫画里就是好人，是朋友，是小弟， 是后宫漫里的模板化美人， 同样的，楚德也会对他们好。
苏雨寒是这样，启风是这样， 艾弥沙也是这样……大家全都是这样。
楚德就这样用他独有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多年， 这其中从未出过任何错， 整个世界在漫画的运转下，就像是一个精准的机器。
只有那么一个例外。
——无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
无面这家伙在楚德的心目中，好像已经跟错误画上了等号。
是他。
是他让这个本应该运转良好的世界突然崩塌的。
如果没有他，那么踩了楚德头的人， 楚德完全可以随时把他的脑袋割下来；
如果没有他， 那些跟楚德做对的人， 楚德非要让他们死的剩不下一根骨头；
如果没有他……
那么，那个曾经在楚德心目中宛如神一般的苏雨寒也不会死， 而杀了他的凶手更不可能现在终日在楚德眼前乱晃，楚德还不杀了他。
所以……
都是无面的错。
楚德搞不清楚无面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是他只要认为一切都是无面的错，那么很多事情就都不用再去想一样。
他就像是一个最简陋的程序一样，坚持的按照某种固定的程序，执行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事。
这不能怪楚德。
就像打游戏一样，没人要求一个玩家要那么仔细的去思考那些npc的心思。
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就在于一本漫画，而在一本漫画里，好人就应该是正派，坏人就应该是反派。
这对于漫画外的读者是根深蒂固的一个道理。
楚德不是读者，可是他心中却一直有一个视角，是属于读者的。
只有用这个读者的视角来审视这本漫画，楚德某种时候才能够保持清醒，才能让自己时刻保持着一种超脱的视角去审视这个世界。
可是……
如果某一天。
当这世界上所有对他好的人都认不出来他。
只有你曾经最恨，最无法原谅的那个死敌能够认出你来呢？
……
楚德站在门口，数次想要推开门。
——在无面那通电话之后，楚德还是回来了。
只是，当楚德站在门口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他犹豫了好几次，指尖数次贴上了那道门，可是最终，那只手还是无力的垂下。
天下无敌的小丑将军，这种时候竟然开始踌躇不前了起来。
这种事要是让曾经楚德的同僚们知道了，他们恐怕会笑掉大牙。
其实按照一般情况下来说，这会楚德应该转身就跑。
他一个敌国将军的身份，突然出现在了海格特国前将军的手下，无论这个前将军有没有离开军队，这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如果放在别人眼中，一定有很多的问题要问。
——这个敌国将军过来是干嘛的？
他是不是间谍啊？
他是不是想套情报回去啊？
脾气稍微再爆一点的，听到这件事恐怕都会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说不定分分钟拿起导弹来就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炸成碎片。
楚德这会本来也应该转头就跑。
他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
楚德这会依旧站在这里。
他总觉得这会不能一走了之了。
楚德的脑袋里在面对“无面”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从来都没有“一走了之”这个选项。
不管他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在很多事情上，楚德都愿意装糊涂，哪怕是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上，楚德都是这样的。
可是在面对无面时，他却总是想把每一件小事都揪的明明白白。
就像现在。
明明楚德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可他非想要看个明白。
楚德咬了咬牙，忽然猛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在进门前的那一刻……
楚德轻轻的握紧了自己藏在手中的匕首。
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军用匕首。
它曾经是楚德在战场上最喜欢用的武器之一。
很少有军人知道，战场上夺走他人性命的，有些时候仅仅就是这么一把小刀。
这是楚德最为信任的防御手段，他曾经用它暗杀过很多不得了的家伙。
现在……
楚德带着它，来找他这辈子最大的死敌了。
——既然那是个错误，那么就需要矫正它。
然而，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一束阳光从开着的窗户外洒在了楚德的身上。
这阳光热烈的甚至有些刺眼。
楚德下意识的一愣。
这屋子里的情景，跟楚德心目中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楚德想象中的情景，哪怕没有八百个刀斧手，最起码也得有十几个枪口对着他。
如果再看得起他一点，那么还得有点威力强大，能一炮将他轰成粉末的武器。
甚至，半个屋子都被拆掉也不意外。
然而，楚德想象中的画面一个都没有出现。
……
因为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阳光正在空气中上下浮动着。
它们所营造出来的最简单的丁达尔效应，却能让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缓慢。
那人就坐在靠着窗户的那张椅子上。
他一边低着头，一边正在仔细批改着什么。
如果按照无面一直以来的习惯，那么他面前的那些文件上面应该是跟破晓的计划，或者是奥莱帝国的情报。
楚德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应该对现在的无面不屑一顾。
然而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无面现在在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无面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情报上有什么东西让他看的有些烦心。
楚德看见桌子旁还放着已经凉透了的早餐。
他这个人只要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会忘了身边的一切。
明明前段时间才犯了旧伤，这会却像完全忘了似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注意身体这个东西。
楚德发现自己又开始不舒服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有个虫子在咬。
可是这种不舒服是不正常的。
它在楚德的心中是错误的，是需要被修正的，是根本不合理的。
“回来了？”
面前正在查阅文件的人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回来了就快去做功课。”
楚德听见对面的人说道。
他像是楚德刚刚只是去了门口的小卖部，买了根冰淇淋回来了一样。
就连语气里，都是平日对楚德时那种平淡的语气。
楚德此时此刻其实应该开口跟无面问个明白，哪怕是把藏在手中的那把刀掏出来。
可是他最终……
还只是走上前，将那个已经冷掉的三明治端了起来，顺便把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茶杯倒满。
哪怕只有一下……
哪怕无面这个时候只动了一下，楚德都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捅进他的脖子里。
那鲜血直流的场景，明明楚德已经期待了那么久。
可是，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不是楚德想要的。
他明明希望的是无面突然对他出手。
为了这个念头，楚德甚至开始有些荒唐的在心中开始向这个世界上那个无名且他从来都没有关注过的神祈祷。
求求你。
……
时间仿佛有十年，也仿佛只有十分钟。
楚德已经出了门。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盘子里，是个冷掉的三明治。
楚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匕首，又看了看那叠三明治。
出错了。
楚德想。
他现在脑海中一团混乱，十几年的主角雷达现在已经失灵了，让楚德完全猜不出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楚德的心乱了。
他心乱的时候，脑子也变得不太聪明了起来。
楚德低着头看手中的那叠三明治半天，心说要不……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他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手里端着三明治。
“哎？小楚老师，你大白天的来这里干嘛？”
后厨帮工的人看见楚德后非常热情。
他们纷纷想搭把手，结果楚德绕开了他们所有人。
楚德一个人走到了微波炉前，把手里的盘子扔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微波炉门。
这个世界出错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换成以前的楚德回答，他恐怕会大惊失色。
然而事实是……楚德现在正在这里热三明治。
他热完以后又平静的端了出来，重新朝着无面办公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无面依旧还保持着楚德出门前的那个姿势。
楚德直接就把三明治放在了他面前的文件上。
是这个世界哪里出错了。
不是他的错。
楚德想。
但是没关系。
他只要找出那个错误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