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 又发生了什么?
方纤云有些忘了。
但他记得,自己最终也并没有对楚德说出那件事。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天的楚德冷着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接连处罚了一群奥莱帝国军人的缘故。
更因为,方纤云心里有了种隐隐的不安。
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方纤云莫名的没有敢把这件事告诉楚德。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开口, 就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之后的日子里, 方纤云本想着趁楚德哪天有空的时候, 再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楚德。
可谁知……
自打那天之后,楚德整个人忽然就忙的找不到人影了起来。
方纤云不知道楚德究竟在忙些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是经常在深夜里出去,然后在凌晨时分归来。
这样的忙碌虽然跟以往不同,不过考虑到楚德的身份……倒也不算有多么出格。
而就在那时——
无面那个家伙在断了手后, 居然又成功的抵挡住了一次奥莱帝国的偷袭。
那是次奥莱帝国本认为必胜的战役, 可是就在最后的关头,本应该养伤的无面突然出现,然后将奥莱帝国打败。
那一次, 方纤云正面观看了无面迎战的全过程。
不得不说, 那给方纤云留下了非常大的震撼。
以至于在回来以后, 他心中想要杀了无面的心思越发的深了。
方纤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对无面生出来的那种情绪,应该叫做……嫉妒。
怎么有人能在受那么重伤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抵挡的住那样的一支军队?
难道……这世界上人跟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吗?
……不得不说。
无面这个人的存在, 就给了方纤云很大的压力。
不过, 幸运的是, 这个世界上抱有同样心态的人,并不只有方纤云一个。
那个海格特国叫启风的人就很有意思。
方纤云知道, 给自己送来无面断手消息的人就是他。
启风这个家伙身上那种自命不凡的味道,是方纤云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
他似乎真的认为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办法掌控海格特国,是因为有无面存在的关系。
——他难道不想想,如果没有无面,海格特国还能存在那么长时间吗?
方纤云抱着一种逗弄傻子的心态,来逗弄着启风,顺便利用他提供的各种各样的情报,来试图杀了无面。
当然,那些情报方纤云自然也第一时间分享给了楚德。
然而很奇怪的事情是……
曾经方纤云觉得无面好像无坚不摧的时候,他的胳膊被自己国家的内奸给弄断了。
而就在方纤云觉得无面随时随地都可能死的时候……
——无面居然好好的又活了很长时间。
无面的“命硬”伴随着的,是他越来越糟糕的名声,还有在海格特国越来越边缘化的位置。
方纤云对这点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说难道无面这家伙的命真的是蟑螂做的?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楚德耳朵里的时候,他表现的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居然连那种人都杀不了吗?”
“真是……”
楚德说这话的样子,语气里似乎带着浓浓的嘲讽。
然而……
……方纤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楚德的身体一直是背对着他们的。
他也没有看见,楚德当时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方纤云那时候只是觉得,楚德应该对无面的生死是非常不屑一顾的。
毕竟,当年那个能够力压众人,凭一己之力就守住一座城的无面现如今竟然已经变成了那副样子。
而楚德已经高高在上,即将成为奥莱帝国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天上地下的差别,就让两个人的故事如同这世上的许多烂俗的事情一样。
方纤云本以为,随着无面的日益衰弱,楚德曾经心中的恨也会随之减少。
他会逐渐的从曾经那种被瞧不起的憎恨中脱离出来,去追求自己新的天地。
就如同方纤云自己一样。
当他成功的攀着楚德爬上了巅峰,并且成功的把曾经那些欺负他的人都一一杀死了以后,他就很少再去思考那些人了。
毕竟,他有着更广阔的未来。
然而……
事情的一切,并没有像这世界上的大部分故事一样,来个烂俗的结尾。
反而……
它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一个让方纤云有些措手不及的方向。
……楚德这个人在打起架来的时候,一直有些不管不顾。
这是他一贯的毛病。
然而,在此之前,方纤云并没有觉得这一点有什么不好的。
毕竟,也正是这种不管不顾的方式,才能让楚德在一众军人之中脱颖而出。
然而……
当时间逐渐流逝,方纤云开始慢慢发现了楚德深埋在骨子里的那份暴戾。
也就是……那个被楚德一直隐藏的很好的“怪物”。
……
——在最开始的时候,方纤云并没有察觉到那只怪物的存在。
这并不代表那怪物不存在了,它只代表着那个时候,楚德还能控制住他。
然而,在那段时间之后……
楚德开始频繁的上战场,并且频繁的执行一些艰难的任务。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在乎自己性命的疯子一样。
与此同时。
楚德在战场上的手段越来越激化,名声也越来越可怕。
有时候,楚德在战场上的神情,甚至可以把奥莱帝国自己的士兵都吓得魂飞魄散。
“他”……一下子就失控了。
“怎么……会这样?”方纤云百思不得其解。
方纤云完全不理解,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为什么楚德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明明他们距离成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有时候,方纤云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
楚德……似乎像是在放任着自己心中的那只怪兽肆意生长一样。
这种种迹象,都让方纤云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方纤云是希望自己追随的长官是个能打的人的。
但是……
这并不代表方纤云希望自己的长官是个只会打架的疯子。
他更希望自己追随的长官是个有脑子的人。
那段时间,奥莱帝国的人一听方纤云是楚德手下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对他侧目。
方纤云知道他们那种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他们都在惧怕着楚德。
方纤云知道再这样下去,楚德或许会登上第一骑士的宝座,但是,他也一定会距离方纤云期待的越来越远。
因为,一个只会发疯的疯子或许可以成为别人手中好用的刀。
但是,他绝对不能成为操盘者。
是什么,让楚德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又是什么,能让楚德突然放弃了自己曾经那么理智的思维,而去选择做这些疯子一样的事呢?
方纤云尝试了好几次,希望自己能够阻止楚德。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白费。
然而……
事到临头,方纤云看着楚德的眼睛,却总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没有人知道。
在那个时候直视楚德的眼睛,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方纤云每次对视的时候,都觉得那里面藏着一只野兽,随时会冲出来,把自己给杀掉。
方纤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怕死的人。
久而久之……
能够劝阻住楚德的人越来越少。
而楚德身上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爱丽丝将军倒是在那个时候格外的器重楚德,她称楚德为“国之重臣”。
然而。
在得到了爱丽丝将军的夸奖以后,楚德好像也没有多么开心的样子。
这让方纤云越发的头疼不已。
他不明白,连爱丽丝将军的称赞都不能让楚德开心,那么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他满意?
……可是。
在某一天的傍晚。
方纤云看见了许久都未曾在战场上出现过的那个人。
——说来也真的奇怪。
当满天的黄沙飞舞之中,那个有些瘦削的男人远远的看了这边一眼时。
那个最近一直在发疯的人,一瞬间就停下来了。
他远远的看着无面,而那一瞬间,方纤云甚至也有种奇怪的错觉。
楚德这么久以来之所以一直这么发疯……就是为了等眼前的那个人。
方纤云一个哆嗦,让自己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
他在心中嗤笑了自己几下,心说自己真是糊涂了。
楚德这么做,怎么可能是为了无面?
况且把无面从战场上逼出来,对楚德有什么好处?
无面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方纤云想不到楚德这样做的一丁点好处。
难道说楚德不希望无面死在无人的地方,而是希望在所有人的面前,亲手虐杀他吗?
方纤云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发笑,一边对楚德道:
“将军,无面刚刚大病初愈,眼下,正是杀了他最好的时候。”
“我听说,最近海格特国那边给他调来了一批新兵,都是各个家族的间谍。”
“咱们可以从这群新兵那边攻破,一定事半功倍……”
“你倒是有心了。”楚德缓缓地道。
“不愧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方纤云立马低头道,“不敢不敢。”
他正暗暗庆幸,前几天刚好接待了启风派来的人,今天说不定就可以把无面的命留在这里时,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很平淡的声音道:
“方副官,倒是事事都在替我考虑。”
“只不过……”
“有些事,方副官简直太操心了。”
“我连口都没有开,方副官就已经帮我办的妥妥当当的了。”
方纤云听着楚德的夸奖,这话的确是好话。
只是一瞬间,方纤云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纤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楚德继续懒懒散散地道:
“简直……”
“就是像在迫不及待的盼望我死。”
“然后再用我的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