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说完了那句话之后， 真的拍屁股就想走。
他走出好几步了，后面的杜青露才有反应。
杜青露的耳机里也来得及说出下一步的指示。
……很简单。
因为祝弦月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人也麻了。
她没搞懂为什么楚德突然脑回路搭错了筋， 又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又转身走了。
……等会，大哥你不是要跟杜青露来个关系好的证明吗？那你这会走人干什么？
在楚德的脑回路里， 就根本没有停下来去告诉杜青露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想法。
在楚德的心中， 对于杜青露，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救他。
可是。
楚德却好像一向都不怎么打探杜青露的秘密。
杜青露拥有着和苏雨寒一样敏感的身份。
如果想的话，楚德完全可以从杜青露那里打听到很多东西。
可是……
楚德却从来都不问。
楚德觉得，这是自己对杜青露的尊重。
——他正是因为尊重杜青露，所以才不过问他一些隐私的东西的。
这个脑回路在楚德那里称得上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然而……
在杜青露眼里，这个操作格外让他傻眼。
不过……
杜青露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德这么离开。
“等一下！”
杜青露在后面喊住了楚德。
“你，你就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你一个人来这里， 很危险的！”
楚德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去。
杜青露绞尽脑汁， 抬起了头，用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一直以来修炼出来的表情看着楚德。
——这是杜青露对着镜子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
在约尔克城待了这么长时间，杜青露总不可能在一无所知。
杜青露知道， 自己这个角度是最像苏雨寒的角度。
他脑子里也想起了方纤云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楚德这个人， 看起来很强大， 但实际上……”
“他内心是个很脆弱的人。”
“怎么可能？”杜青露下意识的反驳道。
他印象里的楚德，从来都不会因为任何事露出什么脆弱的情绪来。
方纤云听了这句话，忽然间笑了。
他缓缓地道：
“如果你是这样觉得的，那就对了。”
“人在面临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时， 总是会故做坚强。”
“就像是身边没有大人的小孩子一样。”
“当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哭闹， 都没有人会来帮他的时候， 他自然会放弃哭闹。”
“但是你不同。”
“杜青露。”
“你是那个可以让他放松下来的人。”
杜青露看着眼前的楚德，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略微有些阴暗的想法。
——一个无比依赖着死人的活人。
一个甚至会因为某些人的长相跟那个死人相似， 就会特意关注他们的人。
他也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的楚德，背地里居然会是一个那样的人。
杜青露心中隐隐的泛起了一丝快感。
往日里，当他面对楚德的时候，那丝不快全部都涌上了心头。
就算你看起来比我过得好又怎么样？
眼下，你不是还要被我玩弄在手心里吗？
尽管心中已经扭曲的没有了什么空隙，可越是这样，杜青露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好看。
当某一个抬头的瞬间，杜青露脸上的表情居然真的仿佛跟已经去世的苏雨寒重合了一样。
在一旁默默看热闹的祝弦月，不由得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真是可怕，居然真的有一个家伙能把另一个人模仿那么像。”
“……还是说。”
“有那么一刻。”
“这两个人的心思完全重合了，所以才会这么的像呢？”
楚德冷不丁看见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张酷似苏雨寒的脸，心不由自主的跟着颤了一下。
他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面前的这个人，几乎就像是跟苏雨寒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
楚德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苏雨寒。
但是那一刻……即使是再清楚不过这件事，可看着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幻想和梦境里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楚德还是有些恍惚。
怎么会那么像？
就好像……那个人真的活了一样。
杜青露看着眼前的楚德，缓缓的放慢了自己的语气。
他轻声的对楚德道：
“楚德，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过，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
旁边的祝弦月在心里又“吼”了一声。
“厉害啊，居然连这句话都抄过来了。”
这句话是曾经在圣利文城里，苏雨寒对刚刚踏入战场的楚德所说的话。
对于一无所知就踏入战场中的楚德来说，这句话的杀伤力爆棚。
“这下子可麻烦了。”祝弦月拄着下巴，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淡了一些。
她心说看来她没在约尔克城的这些时候，方纤云真是教了杜青露不少事。
真是一不留神，就让方纤云这个家伙钻了空子。
不过，这里面倒有个事情比较值得关注。
祝弦月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方纤云……真是对苏雨寒的事知道得过于详细了。
难道说，当年的那件事也有他的手笔？
祝弦月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楚德。
肉眼可见的是，就在杜青露说完那句话之后，周围的摄像头瞬间都像活起来了一样，纷纷朝着楚德那里飞了过去。
就连祝弦月头顶上的那个，都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
在被祝弦月瞪了一眼之后……
那个摄像头，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真是一群养不熟的小混蛋啊。”祝弦月道。
“明明刚刚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才这么长时间，就抛弃我了。”
这个场景，如果不是傻子，那么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杜青露的举动，击中了读者们的好球区。
祝弦月甚至能想象到，楚德一会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又转头看向了楚德。
他此时此刻，好像已经呆了。
那个表情……
就像个实打实的呆呆虫一样。
在祝弦月的耳边，方纤云满意的笑声缓缓地传来。
“做的不错，月牙。”
……
楚德这会，的的确确是已经呆住了。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那些疯狂聚拢过来的摄像头。
杜青露的那句话的确太过熟悉。
熟悉的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楚德的梦里。
他一直都记得这句话，有无数次，都是指着这句话挨到了黎明。
楚德做梦都希望，有个人能够把这句话再对他重复说一次。
眼下。
这个曾经只发生在梦境里的事情，好像真的实现了。
眼前的这个人，有着跟苏雨寒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十分相似的气质。
然而……
当这句话出现在楚德面前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开心，甚至只觉得茫然。
茫然什么呢？
楚德发现……
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
……如果说，曾经的楚德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这句话的话，那么眼下，楚德好像并不觉得这句话在自己的心里能引起什么波澜。
为什么会这样呢？
楚德想起了自己曾经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感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从深渊之中，伸出了一根绳子，试图将他拽上去。
楚德自己知道自己伤痕累累，双手沾满了鲜血，甚至连自己都厌恶着自己。
可是，只有那个人却毫不在意。
楚德又看了眼眼前的杜青露。
——他看见对方，依旧会从心里感受到开心。
那是在碰到了好朋友时，才会拥有的感受。
可是……
楚德对杜青露有怜惜之情，有怀念之情，有亲切之情，却唯独……没有一丁点的信心，相信对方能够把他从深渊里拉上来。
他看了杜青露几眼，忽然一种恐惧猛的从心底窜了上来。
楚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甚至撞到了后面的架子。
“你……怎么了？”杜青露道。
杜青露看着楚德的眼神。
楚德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杜青露一边脸上担忧着，一边心里得意的想：
“仅仅只是一句话，影响就这么大？”
他还想再靠近楚德时，却看见楚德猛的一个哆嗦，然后立刻转身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下，马上回来。”
“唉！等等，你要去哪？”
杜青露的话还没有说完，楚德就已经飞快的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踪影。
祝弦月朝着楚德的方向，好奇的张望了过去。
“这家伙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楚德只是拼了命的想要从那个地方逃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可是。
那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让楚德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那。
苏雨寒死后，楚德一度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被带走了。
那些开心的，喜悦的东西，全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
刚刚楚德却发现。
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对苏雨寒的执念。
可是……
——如果事情并不是如此。
那么楚德又该怎么办？
或许是由于此时此刻楚德太过于恍惚了。
所以，在混混沌沌中，楚德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那句熟悉的话。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
这是楚德的幻听。
在战场上，楚德的压力大，情绪极度负面的时候，就总是会出现幻听幻视的现象。
这种情况出现的也不是一两次了。
楚德本应该不在意的。
可是现在，他猛的抬起了头。
那个声音……
楚德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突然间又聚焦起来了。
那个声音，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