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吐火球的小黑龙在屋子里飞了几圈, 稳稳落到顾笺头顶，哼唧一声，凶巴巴地张开翅膀。
小龙对面, 普普蹲在墙角，捧着几根焦黑炸毛的银发, 大声哀嚎。
顾笺辛苦地按住笑疼的肚子, 还要抽空安慰他：“别哭啦, 你的头发多，还能再长回来的。”
普普：“呜哇——万一长不回来了怎么办？”
看他悲戚戚的样子，要不是掌心里只有那么几根头发, 还真像得了什么惊世绝症。
顾笺：“那，你下次不要笑伊洛斯不就好了。”
普普：“哼。”
隔着好几步，怒瞪小黑龙一眼。
小黑龙坐在顾笺头顶, 昂扬着脑袋，一副胜者姿态, 丝毫不虚。
顾笺手指勾勾这只小龙, 它就扒住顾笺手臂，哼哧哼哧爬了下来。
普普：“他怎么忽然会飞了！”
顾笺：“因为他是只厉害小龙。”
小黑龙又张开了翅膀。
开心！得意！
普普嘀嘀咕咕：“那不还是小……”
他看了眼掌心里那几根焦黑的头发丝，闭嘴了。
过了一会，慢吞吞蹭到床边, 坐下：“洛维尔。”
顾笺：“嗯？”
普普：“你, 你没事吧？”
顾笺温和地说：“你看我像有事吗？”
得到他这句话，普普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 歪在床头：“之前真是吓死我了！下次，下次不准你这么冒险了！”
顾笺：“嗯, 我向你保证, 不会有下次了。”
小黑龙：“叽叽叽。”
顾笺点点这只小龙脑袋：“也向你保证。”
没休息多久, 伯爵府上的仆人恭敬地过来告知，又有一位访客前来看望他。
却尔特主教。
这位身份贵重的主教没带任何随从，独自前来，关切地询问了顾笺的身体状况，并且亲自为他做了检查。
“还好，没被恶煞侵蚀，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却尔特说到这里，慈祥地补了一句，“多喝热水。”
顾笺：……如果不是这位主教没有上来就给他把脉，他可能真的要误会什么。
向却尔特道过谢，顾笺询问：“不知道黄金之道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必担心。”
随意地拎了个小板凳摆在床前，却尔特坐下，神色和蔼。
“父神始终注视着大地，庇佑祂的子民。你能从那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想必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
父神？
顾笺面上表情不变。
也就是说，在却尔特主教还有其他人眼中，他之所以能从失控的微缩深渊里全身而退，是因为光明神庇护了他。
顾笺没有反驳这点，也没有对这位主教明说，是自己的血隔绝了那些恶煞。
因为，他觉得，如果光明神真的存在……可能从某种程度上，的确庇护了多年前的伊阁，还有现在的他。
而且，有渎光会在前，如果贸然将“我的血能够隔绝恶煞”这种事情说出，恐怕他又会成为一些人背地里的目标，从而连累身边的人。
收敛思绪，面对着这位信奉光明的主教，顾笺真诚地说：“赞美光明神。”
却尔特：“赞美父神。”
他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好像真的只是过来为顾笺做个治疗而已。
伊洛斯从被子里冒出头，普普说：“这个主教还挺好的嘛，不像其他贵族那么叽叽歪歪。”
顾笺：“毕竟是光明教会的主教。”
他目前遇到的教会的人，似乎都挺好的。
之后，就像斯黛雅说的那样，得知顾笺醒来，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前来拜访——当然，乌洛已经为顾笺挡下了一些，他见到的都是一些相熟的人。
赛琳娜带来一篮水果，艾萨克往他身上泼了点圣水，顾笺趁机逮住后者，问了他一个问题：“赫利俄斯是谁？”
他的心底隐约有个猜测，只是想从艾萨克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听到这话，艾萨克沉默几秒，说：“让他们先出去。”
他指的是伊洛斯和普普。
普普嘀嘀咕咕，伊洛斯拉了拉顾笺衣袖。
顾笺：“你们先去外面玩一会吧。”
“……哦。”
这一大一小委屈巴巴地挪出去了。
赛琳娜站在门口，和他们大眼对小眼一会，弯下腰，捏捏伊洛斯肩膀。
伊洛斯：“？”
赛琳娜再捏捏伊洛斯手臂。
伊洛斯：“……”
他能感觉到，这个和伊阁交好的女骑士的动作并没有玩笑的意味，只是在检查着什么，所以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赛琳娜很快收回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还真是黏你，”房间里，艾萨克小心翼翼地收好圣水，说，“你从哪捡来的两个好弟弟？”
顾笺顺口道：“光明神赐予的。”
“……”艾萨克噎了一下，“你果然是神眷者。”
顾笺：“嗯？”
“刚才你说的那个名字，是教会不能外传的隐秘。”艾萨克神情肃穆，缓缓地道，“那是祂的尊名。”
祂？
光明神？
顾笺的脑海里骤然闪过什么东西。
微缩深渊，本就是恶神力量的遗留，数千年前，恶神被光明神封印于大陆背面，那些黑暗的气息渗透到大陆表面，才形成了微缩深渊。
难道在黄金之道，在那些失控的恶煞之中，他听到的那个低沉男声……来自恶神？
……虽然之前就隐约有过猜测，但当事实真正摆在眼前时，顾笺的心底还是掀起层层波澜。
他想的是，如果光明神和恶神真的存在，而非简单的背景板，那么原作里，这两位创世之初的神明，在整个故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现在这个世界早就脱离了原作，所以，原作里并不存在的，在这个世界却真实地“活着”？
“你在想什么？”
艾萨克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不会是因为听到了父神的声音，高兴傻了吧？”
顾笺：“……祂的声音？”
“对啊，”艾萨克有点酸酸地说，“神眷者能听见神音，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教会能够记录下父神的尊名？”
顾笺：……巧了，他听到的那个声音绝非光明神，而是祂的对立者，恶神。
并且，现在他的身边，正有一位恶神的后裔。
……那位被封印千年的恶神，应该已经失去了行动力，应该，也许，不会对伊洛斯做什么吧？
一时间，顾笺心头沉重，如同蒙上无形的阴霾。
艾萨克：“你到底怎么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没什么，”顾笺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在担心渎光会。”
闻言，艾萨克不屑地轻哼一声：“什么渎光会，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这次有我们教会加魔法协会、还有皇室那边联合调查，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都不会放走。”
“对了，格尔斯子爵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顾笺：“时间还挺巧。”
“本来也不用很久，我们教会效率很高的。”艾萨克道，“恭喜你咯，现在大家都说，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席阁下，之前开学典礼那次之所以会输，其实是加达尔的恶意陷害。”
顾笺心说还真不是，只是风向之下，很多人更愿意相信另一个结果罢了。
见他没有说话，艾萨克严肃地道：“下次不要做这么蠢的事情了！居然把结界入口从里面封印了，真是蠢死了！”
顾笺微微笑了一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艾萨克：“……什么担心，我才没有担心你，你不要胡说，一点也没有！”
他飞快地跑了。
——艾萨克和赛琳娜离开后，伊洛斯蹭蹭蹭跑进来，钻进顾笺旁边的被子里，黏住他。
普普：“你！你怎么又躺那了！”
伊洛斯看看他，拉上被子：“我是伤号。”
普普揪起自己那几根焦黑的头发：“你刚刚还追着我咬，算哪门子的伤号！”
伊洛斯就当没听见，往顾笺身边贴了贴。
顾笺正要笑着说什么，房门被轻轻敲响。
“又要打扰你了，”站在门口的乌洛微微一笑，“皇太子殿下想来看望你。”
皇太子？
顾笺说：“那我现在准备一下？”
“不必，”乌洛侧身，为身后那位金发的英俊青年让路，“他已经来了。”
“……”
帝国的皇太子珀林斯，他的出现，代表着来自皇室的高规格的重视。
“伊阁！你好！”
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并未有什么架子，反而十分热情，大步上前：“听说你身体还没好，躺着就行，不用起来！”
“当然，不用称我为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他真诚地说，“其实，我非常羡慕伊阁你这样有天赋又有实力，强大而富有责任感的人，一直想和你成为朋友！”
顾笺：“那是我的荣幸。”
“黄金之道的失控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决，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消除那一大半的恶煞，又及时封印了入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珀林斯说。
“当时我也在现场，还真有点被那样的场面给吓到了，那可是我第一次直面如此恐怖的微缩深渊，那里简直就和地狱没什么差别，如果把我丢进去，恐怕当场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而你，我的朋友，不仅净化了足足一大半的恶煞，还全身而退，帝国之内，也只有你这位首席能做到了！”
不等顾笺说什么，这位皇太子又飞快地说：“父皇听后非常高兴，打算赠予你圣太阳花勋章！”
圣太阳花勋章，帝国至高的荣誉勋章，能够获赠一片领地，地位直接等同于子爵。
当然，作为帝国的首席魔法师，这枚勋章对顾笺来说，更多的是锦上添花的象征意义。
顾笺正要开口，珀林斯又飞快地说：“对了，一周后，父皇还打算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的朋友，我诚挚地邀请你！你一定会来参加的，对吧！”
顾笺：这位皇太子……似乎是个话痨啊。
还是个爱笑的话痨。
他点了点头：“当然，我很愿意。”
珀林斯：“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又是滔滔不绝的一堆话。
“……”
顾笺看了看一旁的乌洛。
乌洛笑而不语，显然，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等到怀表的指针转过一圈，他轻轻合上表盖，道：“殿下，接见米娅公爵的时间快到了。”
珀林斯：“是吗？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我和伊阁真是一见如故，所以才谈得那么来，连时间都忘记了，哈哈！”
“总之，今天过得很开心！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周的宴会见！”
“……”
终于送走这位热情的皇太子，顾笺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枕头上。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伊洛斯：“……好吵啊。”
普普：“好吵！”
顾笺拍拍这两只，转向乌洛。
“放心休息吧，”乌洛知道他要说什么，“今天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顾笺如释重负：“多谢。”
——
“真是开心啊，今天又交了一位新朋友！”
刻有皇室徽章的马车上，珀林斯摘下手套，交给身边的副官。
“你看，我就说伊阁根本不难相处！他是一个友好的人，身上没有一点大魔法师的架子。”
副官默默地收好那双洁白的手套，道：“殿下，您说了吗？”
珀林斯：“嗯，说什么？”
“……您忘了吗，”副官道，“要隐晦地向那位首席提及，希望他不要加入光明教会，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更不要离开艾朗帝国边境。”
“是吗？哈哈，忘记了！”珀林斯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小事，下次说也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副官：“……下次您还能记住吗？”
珀林斯：“什么？你的声音怎么忽然这么小？”
他用力地拍拍副官肩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注意休息啊！”
副官：“……没事。”
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
总算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顾笺道：“想去下周的宴会吗？”
这次，他能带上这一大一小了。
普普：“好诶！”
伊洛斯：“……我不喜欢那些人。”
“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哦，”顾笺戳戳他的脸，“小蛋糕，烤龙虾，煎羊排，甜甜的气泡水——”
“……”
小龙嘀嘀咕咕：“那，那去一趟也行。”
拉住顾笺的手。
下一秒，又变成一只小龙，振振翅膀，飞了起来。
小黑龙飞啊飞，在天花板下盘旋好几圈，再次轻飘飘地落到顾笺脑袋上。
昂首挺胸，气势汹汹、霸气十足地振开翅膀，俯瞰天下。
然后就被顾笺抱下来，揉啊揉。
“叽。”
霸气凶猛的小龙用脑袋轻蹭顾笺手指。
顾笺揉完小龙，心情舒畅，想起了什么。
“我打算去个地方。”
普普：“啊？不多休息一下吗？”
“不用，”顾笺下床，披上外袍，“那里很近的，走吧。”
枫红的落叶卷过草畔，墓碑底下，绽放几朵浅色的小花。
这是王城郊外的一片墓园。
梦魇森林里，那些过往的幻象重现时，顾笺也想起了一些属于伊阁的，多年前的记忆。
年幼的伊阁，失去父母，和他一样被人排斥，孤零零地待在孤儿院中……将他从那里接出来的，是一位修女。
玛格丽萨，最初教养伊阁、引导他走上魔法之路的人。
如今，这位修女逝去多年，长眠于这片墓园。
温柔的风吹拂衣角，顾笺轻轻放下洁白的花束。
“你在这里啊。”
熟悉而和润的男声从一侧响起，顾笺转身，对上索兰那双含笑的墨黑眼眸。
他的手中，同样捧着一束浅白的花。
从黄金之道出来后，顾笺就没见过这位魔法协会会长，他正要开口回应，面前已挡着两个身影。
伊洛斯和普普一声不吭地站到顾笺身前，一左一右，水泄不通地围住他，不让索兰有接近的机会。
索兰往顾笺左边走两步，伊洛斯和普普就往左挡挡，索兰往右挪两步，伊洛斯和普普就往右挡挡。
顾笺：咦，老鹰捉小鸡。
索兰停下脚步：“我不能和他说话吗？”
伊洛斯冷冷的：“不行。”
“不要靠那么近！”普普大声地说，“洛维尔和你一点也不熟！”
索兰：“那，我退后？”
普普：“快退，快退！”
索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大声地说：“能听见吗，伊阁？”
顾笺：“……”
墓园的风有点凉，他冷静地拍拍身前两只护崽子的小鹰，说：“换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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