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月和小森蚺并肩走出去很长一段路,见洞里的六人毫无察觉,立刻拍拍小森蚺的后背:“艾丽莎,快跑。”
小森蚺下意识就狂奔。
与此同时,许清月往旁边的深林里一窜,快速开?溜。
她早有预谋,出山洞的时候将背包往衣服里一藏,裹了毛毯出来的。
洞口的六个人都没有留神,以为她和那?条蛇说说话又会回洞里。
谁想,六人从自己的满身?伤痕里抬头往洞外?一看,一人一蛇全没了!
“许清月!!!”
蒋慧兰愤怒地大吼。
被她吼的许清月跑得比兔子还快,背影一窜一窜就?消失在密集的树林里。
六人匆匆跳出洞想追,山洞的口离地面不过十几厘米高,却因为她们一整个早晨都在逃跑和挨打中?度过,又一天未吃未睡,身?体早已疲倦不堪。
纵身?跳下地时,纷纷弯了膝盖,差点摔倒。
仅仅是跑出一步,便感觉力不从心,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抬一步都难。
几人只得眼睁睁看着许清月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潇潇洒洒落在山林里,树叶绿荫荫地泛着光。
蒋慧兰气到跺脚,愤恨地躺下来,心里有气,却再?也追不动。
“她属猴的吧,就?没见过谁这么能溜!”
上场游戏,趁她们睡着,偷偷溜得没影。
现在,青天白日?地当着她们的面又溜了。
她们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林弯弯咬着牙往洞里寻了一圈,山洞深处,除了留下的带血的纱布、手套和一堆烧尽的冒着黑烟的柴火,愣是一件东西都没有留下。
许清月就?跟守财奴一样,把东西藏得死死的,一粒米都不漏!
林弯弯快要被气死。
牙齿咬得腮角青筋毕露,牙龈都痛了起?来,带着被许清月砸过的脑袋更昏更疼,那?只装在脑海里的手将她的神经?全拔断了,神经?回弹,弹得脑花稀碎。
她直挺挺地痛晕了过去。
眼睛闭上的最后?一瞬,闪过的都是许清月那?张可恶可憎的脸。
许清月的脸,全是汗水,鼻翼急促地翕动,重重地喘气。
不知道跑了多远,也许几千米那?样很远,也许只是短短的几百米。她跑不动了,沉沉地停下来,抱住身?旁的树,整个身?体伏在树上喘气。
跑步的确是个要命的运动。
哪怕断断续续逃跑了一个多月,许清月依旧觉得跑步是酷刑。
如果有选择,她后?面一辈子都不想再?跑了。
累起?来,连身?上的疼都感受不到——这是跑步唯一的一个优点。
让许清月的心理稍稍好受一些?。
待呼吸喘匀了,她松开?树干,继续往山顶走。
林弯弯六人,有一种不要命的疯狂,追她像刑警追罪犯,寸寸寻找。
她要快,快些?翻过这座山,去到下一座山,才能安下心来。
从太阳挂到高空,走到太阳下山去,树林变得昏暗,远处幽幽地像黑洞,她终于爬上了山顶。
看着下方延绵起?伏的山脉,许清月找准樟树山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坐在地面,脚一蹬,哗啦啦往下滑。
树和杂草在视线里往身?后?滑,她离山脚的沟壑越来越近。
许清月望着那?条山与山的分界线,心里松了一口气。
快到了,她终于快要离开?这座山了。
浑身?都累,累到随时可以倒下,累到她停在山沟里不想爬起?来。两条腿像僵老的棍子一样直愣愣的抻不直,也弯不了,像老年人的风湿腿,时不时地抽痛。
头顶地天越来越黑,黑得目视不过百米。
山沟的晚风比半山腰的更冷,好似冬天来了,风吹在身?上,割得人脸疼手僵腿抽筋。泥土隔着薄薄的裤子也升起?凉凉的冷意。
许清月叹气,搓着手,去抱住身?旁的树干,从地面撑起?来。
两条腿像冻僵的面条一样冰楞楞的,走一步,膝盖关节动不开?,胀着气地疼。
她往地面捡了一根粗长的树棍,撑着棍子,一步一挪前行。
月亮从树叶的缝隙里爬到树冠的头顶,从茂密的树叶的缝隙稀稀落落地洒下来,混着晚风,许清月后?背发凉,心脏发紧。
她那?胆小的神经?又发作了,脑海里闪过童年看过的鬼片,长长的舌头,披头散发的脑袋,大红色的绣花鞋,阴森森的尖锐鬼笑,仿佛就?炸在耳边。
刹那?间,许清月感觉背后?有人,站在树干后?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青白的脸像死人那?样可怖。
许清月心脏狂跳,在回头和不回头之间犹豫两秒,猛地扭身?。
身?后?的树林高高大大重重叠叠,昏昏暗暗,什么都没有,蛇也没有,只有风,从侧面灌来,吹得头发乱飞,遮了眼。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撩开?头发,继续往前走。
半夜十分,终于找到一个厚重的背风的大石头,她撑着石头坐在地面,取下挂在背包侧面的毯子裹在身?上。
在毛毯的包裹里,身?体逐渐回了温,她伸出一只手,捏酸痛肿胀的腿,没捏几下,手臂又酸又痛不想捏了,手心也是红红的一片,全是杵树棍走路走出来的。
她双手双脚软趴趴地瘫着,等?它?们自己舒缓。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肚子饿,脑袋想喝水,身?体行为跟不上神经?的指令,在抗拒任何动作。
最后?,水没喝,干粮也没吃。
迷迷糊糊的休息里,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在她熟睡声里,一个人从石头背后?转出来,圆圆的月亮下,那?人映下来的影子将许清月罩得一丝不露。
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脸上挂着的仿佛慈悲佛一样的笑意。
她垂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许清月,不眨眼。
足足盯到月亮缺了口,变成弯月,往地平线坠去,她才回到石头后?面,坐在地面,隔着石头,和许清月背靠背。
许清月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是那?种窥视地看,像家对面藏在窗帘背后?的男人,像超市货架后?面的眼睛,远方天台上的望远镜,偷窥她,让她浑身?不舒服。
想醒,身?体太累,累得睁不开?眼,脑海里自己劝导自己再?休息一会,再?睡一会,睡醒来还得赶路。
于是,又睡了很久。直到晨雾笼罩她,露水挂在她的脸上、头顶,湿湿地浸着她,将她冰醒了。
颤着睫毛睁开?眼,看着浓浓的雾,脑袋有些?懵,手却下意识地扯起?毛毯将下半张脸一并裹住,呼吸到毛毯里的热气,思维缓慢地清醒了。
她挪了挪坐疼的屁股,拥簇毛毯暖和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打开?毛毯,抬出两条手臂,手臂连接肩膀的骨头在抬起?时发出错位“咔嚓”响,她顺势扭了扭如同打完羽毛球后?酸痛的手臂,拧开?水壶,喝着里面的冷水。
冷水下肚,人是彻底醒了。
再?吃一块干巴巴的厚实的玉米饼,肚子饱了,精神也足了许多。
她收整背包,捡起?树棍,撑着石头站起?来,再?次疾行。
翻过这座山,再?翻一座山,便能到樟树山了。可是,她要去的地方,在樟树山的旁边。
许清月往前方望,还是得翻两座山,路途遥远,看一眼都从身?到心里地发累。她便不想了,穿梭在晨雾里,往山坡上爬,去山顶。
雾把身?上的毛毯浸得湿润润的,但她的身?体发热发烫,那?些?凝固的伤疤狠狠做痒,痒得她想伸手去挠。
手抬起?来,便看见指甲缝里脏脏的泥,她忍了又忍,决定再?走快点,只有特别累的时候,这些?痒和痛便没那?么明显。
她不断走不断走,走到晨雾完全散了,终于爬到半山腰。
人也累到不行,肚子饿了,口干了,她找一棵树底坐下,把毛毯铺在旁边的石头上烘烤太阳。
用手背揩掉额头的汗,拧开?水壶喝水。水空空荡荡地在里面晃,只剩三分之一了。
她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山顶,前方的山顶是垂直形的,像一座洪峰,以她的体力,也许到明天早晨也无法登上去。这些?水,可能撑不到明天。
得先去找水。
她靠着树,浅浅地眯了一会儿,待毛毯晒得将干将干的,挂到背包的带子上,撑着树棍往更密集的树林深处去找水。
这一路的岩石比较多,走几步便得翻几个大石块,让她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但手心摸着地面愈发湿润的泥土,也觉着值得。
翻过无数岩石后?,她隐隐听见水声,是那?种瀑布“哗啦啦”直落地水声。
她惊喜地跑过去,用树棍拨开?阻挡视线的高高草丛,果真看见斜侧的远方有一处瀑布。
巨大的水瀑像雪白的绸缎从天而降,砸在下方圆形水潭冲出白浪浪的水花。
许清月寻了一个平缓的斜坡,滑下去,踩着岩石往瀑布走。
一面走,一面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
天快黑了,她得在这里过一夜。同时,如果有女生在这座山上,定会来这里找水。她不能独自和她们碰面。
瀑布两旁密集的树林,却没有一处藏身?地。
她蹲在瀑布潭边,捧水喝了一口,这潭水尤为甘甜。她喝到饱肚,又灌满水壶。抬头搜寻哪一处容易登顶时,意外?发现瀑布后?面有岩洞。
待天黑下来,不一定能看清那?处有洞。
哪怕这般想着,许清月心里仍然?有些?忐忑,山里的洞大半有蛇,更何况这是snake划定的山,蛇多到无法想象,沿路她便遇到几波成群结队奔走的蛇群,那?些?蛇群似乎赶着逃命,没有注意她。
许清月望着那?处岩洞,打定主意,往瀑布后?方摸去。
通往岩洞的路非常狭窄,在半山腰处开?着一条窄窄的岩石栈道,满是积水。
离下方的水潭足有四五米高,许清月扒着山体,侧着身?,一点一点往岩洞挪,不敢低头,积水在鞋底踩得“叽叽”作响。
蚂蚁搬家那?样,挪到天彻底黑下来,她终于摸到岩洞的内壁,伸腿踩进去,手撑住山壁,将自己往洞里重重一送,彻底进了洞。
她拿出手电筒,往里照了照。
洞非常浅,低低矮矮的椭圆形,里面有几处积水,岩壁坠着水珠。
是一个安全的洞。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疲倦的气,择一处干爽的位置,关掉手电筒,拿出毛毯来裹住身?体,开?始用睡觉来恢复体力。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一串脚步声惊醒了,就?像有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地面那?些?积水被那?双脚踩得“啪叽啪叽”。
许清月骤然?睁开?眼,漆黑的洞里什么都没有,外?面的瀑布直流。
手在毛毯里拍了拍胸口,只当自己是做噩梦了。
正要再?睡时,瀑布外?面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说小月儿现在在哪儿?艾丽莎醒没啊?都三天了,怎么都醒了嘛。”
“不知道,看它?肚子,这次吃得多,估计没个四五天醒不来。”
“诶,我想她了。没她,走起?路来真无聊。”
紧接着是一声难过的哀嚎,随后?,那?道声音紧接着问:“纪媛生,到底还有多久到你说的木屋啊?”
“快了,翻过这座山。”
……
许清月猛然?坐起?身?,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方婷她们啊!
三天了,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许清月惊喜地冲出去,站在岩洞边缘,隔着瀑布张嘴就?要叫“方婷”。名字到嘴角,猛地止住。
——三天,她们怎么才在这里?
是走错路,还是纪媛生骗她们?
外?面突然?没了声音,就?像发现了她,停止说话。
许清月的心莫名慌起?来,她蹬蹬后?退,躲到岩洞的最角落里去。
手紧紧抓住树棍,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洞边。
她想起?来了,刚才“方婷”的声音问纪媛生还有多久到木屋,“纪媛生”声音说:快了,翻过这座山。
不对,不是这样。
翻过这座山,再?翻一座山,才能到有木屋的樟树山。
方婷她们都知道,纪媛生不可能这样哄骗她们。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纪媛生”这句话,应该是在下一座山说的,不是在这里说。
外?面清清静静,什么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瀑布哗哗地流。
仿佛刚才听见的,只是许清月的一场梦。
但她知道,这是真的,她是真的听见了,因为顶住岩壁的背脊在疼。
“啪嗒!”
鞋子踩进积水发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许清月浑身?一顿,握住树棍的手紧了又紧,明明很冷,却出了一身?的薄汗。
耳朵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只有那?一声,之后?再?没有响起?,不知道是过来的人停住了,还是用更小心更轻的脚步在走。
她握住树棍,悄悄向洞口靠去,她想,等?那?人转进洞的瞬间,立刻将她挥下去。
许清月行到洞口,侧着身?,后?背紧紧贴着洞壁,放慢了呼吸地等?外?面的人进来。
等?到浑身?的汗干透了,瀑布的水溅进来,冷得她打颤,也没有人来。好似外?面的人知道她在这里等?她,偏不来,也像在等?她先探出头去时推她下去。
隔着一个转角,两个人,在瀑布声里安静地僵持。
谁先动一步,谁便先死。
外?面的天微微亮了,彻底亮了,白光从瀑布透进来,刺得许清月半宿未睡的眼睛疼,眼球胀得难受。
她眨眼,不断眨眼,咬住舌尖撑着。
太阳挂了起?来,越悬越高,许清月贴着石壁,透过瀑布,看见几重人影从远处跑来。
“啊,水!”
熟悉的马雪的声音尖叫着扑到水潭边,捧起?水猛灌。
许清月看见林弯弯,看见蒋慧兰,看见昨天才摆脱的六个人又来了。
她们宛如她的影子,无论许清月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许清月不断在心里祈求,祈求她们快点喝完水离开?。
这份祈求被天破灭了。
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陡然?晦暗下去——乌云遮住了太阳。乌云厚而黑,浓浓的遮住半边天,好似下一秒要落下雨来。
水潭边喝水的几个人抬头望了望天。
马雪说:“要下雨了。”
蒋慧兰问:“这附近有没山洞?”
而后?,几个人抬头四处搜寻。
许清月有些?急,晚上有夜色,瀑布挡住的岩洞不易发觉,但在白天,黝黑的洞在雪白的瀑布下面,甚是惹眼。
虽然?上来的路不好走,但铁了心地要上来,也不是不能。
下一秒,她就?听见马雪问——
“那?里是不是有个洞?”
蒋慧兰:“哪里?”
马雪:“瀑布后?面。”
然?后?,几个人朝瀑布靠了靠。
比心跳更响亮的是岩洞外?面衣服磨蹭岩壁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只响了一声,又停了。
这放许清月再?次肯定,在她的侧面,真的有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在这里对峙了大半夜加一个早晨,并且持续下去。
“真的是洞,那?里有路,我们要不要去?”
马雪问。
话音刚落,天空“轰隆”一声雷,闪电顺势劈下。
乌云愈发黑而密集,很快就?要砸下暴雨来。
六人无处可躲雨,匆匆提脚迈过瀑布,走上通往岩洞的栈道。
行到一半,蒋慧兰大喝:“谁!”
岩洞外?面的人怔了怔,蒋慧兰的脚步变快了,手扒着山体,快速往岩洞挪。
那?人似乎没有办法,回头看了蒋慧兰一眼,蒋慧兰蓦地一停,声音震惊:“沈清?!”
一声询问后?,她继续往沈清靠,“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进去啊!马上要下雨了。”
随着她说的“雨”字,暴雨呼啸而下,比瀑布还要湍急,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不到十秒钟,便将林弯弯几人全淋湿了。
林弯弯催促前方的蒋慧兰快走。
暴雨势猛,砸在身?上,几乎要将人掀翻下去。
几人紧紧扣住山体凸起?的石块,稳住身?体。
但这样撑不了多久,随着暴雨落下,脚下的栈道愈发滑了。
蒋慧兰走到沈清旁边,隔着一两步,催她快进去。
沈清凝了凝眉,在蒋慧兰的打量里,冲蒋慧兰抬手,蒋慧兰以为沈清要推她下去,吓得她往后?猛退,重重踩住了林弯弯的脚。幸亏林弯弯抓得稳,身?体荡出去一点,立刻五指使力,扭动身?体贴了回去,愤懑地问蒋慧兰:“你干什么!”
蒋慧兰自知理亏,没有和她争论,而是质问沈清:“你……”
话未出口,沈清一把抓住蒋慧兰的蛇,贴着岩壁往岩洞里一丢。
下一秒,所有人听见一声尖叫:“啊!”
许清月猝不及防地被花黄的地毯蟒砸了一脸,那?种蠕动软黏的冰凉触感让她下意识挥手打开?,地毯蟒似乎被扔晕了,落在地上东倒西歪,许清月急忙一棍子将它?怼出洞去。
就?这瞬息之间的功夫,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进了洞。
“许清月!”
蒋慧兰大吼。
然?后?,林弯弯也跳进来。
许清月脸上被地毯蟒砸过的惊惧还未散,抬眼对上林弯弯和蒋慧兰怨恨的脸,还有沈清直勾勾的视线,面色又是一白。
三人看着她,犹如看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