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爹一支烟抽完，说：“你回学校吧，这边没事了。”
程莱问：“决定了？”
程老爹又点一支烟，说：“决定了。”
程莱客观地说：“爸你也说了，咱们家不缺养孩子的钱，其实梅姨别的地方都很好。”
程老爹弹了弹烟灰，说：“别的地方是都很好，但是不行。人啊，可以不聪明，可以不能干，可以懒可以馋可以奸可以滑，但是不能拎不清。你奶奶死前还在嘱咐我，娶妻不贤祸害三代，我可不能把我孩子交到这种活不明白的人手里。”
程莱迅速歪楼：“你孩子？爸爸你还想生二胎吗？我想要个弟弟。”
程老爹：“那不行，我喜欢闺女，儿子有一个就够了。哦，我孩子说的是我孙子。”
程莱：“是哒是哒，爸爸有我一个儿子就够啦！孙子别想了，我还小呢。”
程老爹：“对，有你一个儿子就够了，够累够烦的了。小不要紧，总会长大，孙子总会有的。你爷九十抱孙子，我不急。”
程莱赶紧算了一下老爹九十的时候自己几岁，都五十挂零老伯伯了，妈呀太可怕了！至于第一句，装没听见。
程老爹看儿子眼睛都瞪圆了，哈哈大笑着在儿子脑袋上胡撸了一把，说：“明早送你回校，给你定了三百个猪嘴，五十根猪尾巴，够吗？”
程莱：“我问问。”
“哥哥哥，三百个猪嘴五十根猪尾巴够不够？”程莱。
微信终于有了动静，顾老板秒回：“猪嘴多多益善。”
程莱转头问老爹：“猪嘴能再多点儿吗？”
程老爹：“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程老爹说：“那边说最多能弄到1200个，得从隔壁几个县调货，上午十点调齐。”
程莱就给顾老板回信息：“最多1200个猪嘴，全市的货基本都在这里了，我爸爸搭了好大的面子呢。”
1200个！
顾老板赶紧返回去看了看前面的聊天记录，确实是三个猪嘴五十根猪尾巴没错，所以是这破孩子漏字了！
好吧，那边都说好了，程伯伯面子都搭进去了，他这么大一个老板能说不要么！
不能。
然后问题来了，这几百斤猪嘴他咋吃呢！
程莱：“爸爸你问问10斤泡沫箱加冰袋需要多少，我去快递点买箱子和冰袋。”
这时顾老板微信来了，程莱看过，又说：“爸爸不用了，顾老板说借冷藏车来接货。”
程老爹点点头：“小顾那孩子真不错，咱们占人家那么大便宜，要不我再给他杀只鹿？”
程莱斜眼看他爹：“爸爸你想吃鹿肉就直说，不用拿顾老板当借口，燕市鹿肉很好买的。不许打我小鹿主意！”
程老爹也斜眼看儿子：“那么好买你怎么不给我买？”
程莱一脸“你不早说”的表情：“明天我就让顾老板给你带来，爸爸你等着！”
程老爹：“……你去县里等着，放那边冰箱里。”这边大家都糟心得很，还是别让人看见咱爷俩还有心情吃鹿肉了。
“二哥，二哥你在哪儿？”珺珺哭着跑了出来，直接扎程莱怀里不动了。
“不哭了呀，我们珺珺不哭了，看二哥给穿新买的小皮鞋好不好？”程莱把小姑娘抱坐在腿上，接过李若海拿过来的红色小皮鞋给人穿上，又笨手笨脚给人梳了两个乱糟糟的小辫子，扎了新买的头花。
这时梅姨领着小男孩走了过来。
程莱就打了个招呼：“梅姨。”然后就又低头给珺珺扎头花去了。
梅姨说：“莱莱呀……”
李若海抢过话头：“妈，伯伯刚去了后院，你们有什么话去那边说吧。”
梅姨踌躇一下，领着一直盯着程莱看的小男孩就要走。
李若海说：“孩子留下吧，这里这么多人看得过来。”有小孩在，程伯伯很多话怕是没法说的。
梅姨犹豫。
李若海气道：“你怕什么，谁会欺负一个孩子吗？这里就珺珺一个孩子，你生的你养的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梅姨这才松开了小孩的手，又从口袋里掏了两颗大白兔递过去，说：“龙龙在这里等妈妈好不好，妈妈很快就回来。”
龙龙乖乖点头：“好的妈妈，我乖我听话。”
程莱：“……”拳头都硬了好吗！
珺珺扎程莱怀里一动不动，只委屈地小声说道：“我的妈妈，我的大白兔。”
程莱在小姑娘头上摸摸，也小声说：“大白兔不好吃了，一天只能吃一颗还会牙痛痛。以后我们吃金丝猴，哥哥最喜欢吃金丝猴红豆奶糖，现在哥哥就给买，买京东，明天就能吃到，金丝猴我们珺珺一天可以吃两颗，白天吃一颗晚上吃一颗，吃完就刷牙，好不好？”
珺珺点点小脑袋，还是小小声：“好，哥哥，我的哥哥。”
程莱也还是跟着小小声：“嗯嗯，我们珺珺的哥哥。”
珺珺被哄好了，擦擦眼泪，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其实弟弟也很好。”
程莱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个感动自己悲情自苦奉献型女主究竟给这么小的孩子灌输了什么思想啊，气死了，但还是得说：“哥哥也知道弟弟很好，但是哥哥还是更喜欢我们珺珺，我们珺珺最好。”
珺珺又问：“新买的糖也要二哥写日期，不给弟弟吃可不可以？”
程莱：“好，二哥给写日期。珺珺的糖，珺珺做主，不想给，那就不给，谁要都不给。”
珺珺重重点头，跑回屋子写练习册去了。
程莱看了就更气了。一点子破事，还耽误孩子上学，难怪老爹那么快就做决定了。
后院。
程老爹正拄着锹浇菜地，看来人没带那孩子，问：“这几天珺珺哭过几次你知道吗？眼睛哭得有多红你看过吗？那袋子大白兔来宝都给标了吃的日子一天只能吃一颗你知道吗？”
梅姨叹口气：“龙龙那么小，我但凡有的选，又怎么舍得委屈珺珺。”
程老爹又问：“大海要读研，少不得要泡实验室，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打工补贴家里。两个孩子你怎么养？凭你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还有36万保险债务，接着捡别人不要的衣服吗？不，你不会，你怕别人说你苛待，你只会给你生的穿旧衣。”
梅姨不吭声。
程老爹关了水泵，转身就走，说：“算了吧，两个孩子的房子我买好了，原本是想写你名字的，现在我不敢了。两套房子都是大海的名字，住一套租一套，租金也够珺珺生活了。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伯伯，我不能要，珺珺也不能要。”李若海拦住程老爹。
程老爹在李若海肩膀上拍拍，说：“和助学贷款一样，算我借你的，你都记着，以后给我买更好的，我要。孩子你记住，要读书，硕士不够，得读博，博士念下来你就什么都有了，到时想给伯伯买什么也都有了。”
李若海慢慢让到一边，说：“好，伯伯，我收着，我记着，我都听你的。”我收着，便和这样好的伯伯有了长远的联系，也终有一天会回报过去。
中午程老爹炖了羊肉炒了腊肉，几人吃了一顿还算是体面的散伙饭。
饭后李若海开着伯伯送的五菱面包载着三人离开了。
车子慢慢出了村，出了镇，出了县。
珺珺强忍许久，哇的一声哭了。
李若海说：“伯伯这样好的人，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于是那个觉得自己被无情抛弃的可怜女人也哀哀戚戚地哭了，怀里搂着的男孩也跟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