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高中开学就满一个月了。

    霍凌宇终于从高一那紧张恐怖的节奏中喘了口气,迎来了他期待已久的国庆假期。

    “天呐!太累了,九门课!!那么多作业!!我天天写作业都写到十二点!!每一门还都那么那么难!!这是高一吗?!这简直就是地狱!”

    他被高中知识狂轰乱炸到整个人都沧桑疲惫了不少, 刚一见到师甜甜,就情不自禁地抱怨了起来。

    师甜甜被霍凌宇夸张的言行举止逗得咯咯直笑。

    她吸了一口手边的果茶,满是同情道:“你要有侧重点呀,提前想好学文学理, 不那么重要的科目就不要花费太长时间,能过得去就好了嘛。”

    当然, 这个方法是为看起来能力已经到了极限的霍凌宇同学量身定制的。

    师甜甜本人倒没觉得高中生活和初中有什么区别,也没感觉到很累很难。

    比起学习, 那还是经营微光慈善基金会更令她头痛。

    她对面的霍凌宇一脸震惊, 似乎是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偷懒。

    他挠了挠头发, 好奇地问:“我还没想好选文选理。你们呢?你们都想好了吗?”

    师甜甜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个都学理科。”

    正说着, 裴谨修、池绪、徐怡三人一同到了。

    他们此次的聚会地点选在了东湖边的一家甜品店里, 因为这家店的四季果茶很好喝,师甜甜和徐怡都很喜欢。

    先推门而入的是穿着黑色风衣的裴谨修,霍凌宇抬头望去, 忽然一瞬晃神, 觉得这个明明已经认识了九年的朋友陌生至极。

    不过也只有一瞬, 看到裴谨修身后一身浅色卫衣搭宽松牛仔裤的池绪时,霍凌宇顿时感觉熟悉多了。

    “你们俩一个月就把肤色养回来了。”等三个人落座, 霍凌宇惊讶地提了一句。

    逻些城以及军训过后,他们五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晒黑。师甜甜、徐怡和池绪的皮肤都很容易被晒伤,所以他们三个防晒抹得最勤。

    裴谨修次之。霍凌宇仗着皮糙肉厚, 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防晒,最后果然晒得最黑。

    但现在还黑着的只有霍凌宇了。

    裴谨修皮肤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冷白色, 池绪嘛,白里还透着粉,皮肤嫩得像个小孩一样。

    霍凌宇漫无边际地想:其实裴谨修晒黑了也挺好看的,而且更酷了,也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不过看起来这人是个冷白皮,晒黑了也能很快白回来。

    霍凌宇不禁为此而感到遗憾。

    整整一个月没怎么和这几个好朋友当面聊天,霍凌宇憋了一肚子的话,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好半天,倾诉欲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虽然和裴谨修他们在一个学校,但洛津中学实在太大了,高中生活又太忙了,而且他一个人在二十四班,裴谨修、池绪、师甜甜都在一班。

    两个班级之间横跨东西教学楼,一个月下来他甚至都没在学校里见到过裴谨修和池绪几次。

    说得口干舌燥,霍凌宇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四季果茶,突然悲从中来。

    他想到国庆收假没多久后就要期中考试了。

    比这件事更悲伤的是,霍凌宇不幸和他还没上小学时就非常讨厌的一个人身处在同个班。那个人就是张家的“太子爷”,张多意。

    “太子爷”是津圈豪门新生一代里对张多意的蔑称,源于张家祖辈时期就开始异常混乱的婚姻关系。

    张多意的太爷爷是老地主,曾娶过四个老婆,还纳过好几房姨太。后院里每天为继承权打得不可开交,最终二老婆生下来的儿子在这场斗局中大获全胜,并且完全地继承了他父亲花心好/色滥情的基因,娶了足足八个老婆。

    张家也差点毁在他手里,好在三老婆的儿子有点出息,及时转型做起了生意,投资了许多新兴产业,赚了好大一笔钱。

    理所应当的,他继承了家业。

    这位三老婆的儿子正是张多意的父亲,张子苓。

    张子苓也是风流多情的,前半生娶妻纳妾时婚姻法还没颁布,后半生老得半条腿都踏进棺材了,情人还光明正大地养在身侧。

    张多意出生时张子苓已经年过半百,这也是张子苓这一生最后一个孩子。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张子苓对张多意的疼爱都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这份细致入微的父爱是他前八个孩子从未体会到的。

    张子苓现在已经六十五了,谁也不知道这老头子究竟还能活多久,张家俨然一片“九龙夺嫡”的架势,而目前继承权最稳的就是备受张子苓宠爱的张多意。

    因此,张多意“太子爷”的名声才传遍了整个洛津豪门。

    当然,不同人喊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意味,霍凌宇喊“太子爷”那就是纯纯的讽刺。

    呵呵,大清早就亡了!!

    不过张多意本人还挺得意他这个外号的。

    被叫多了,他恐怕真以为自己成“太子爷”了,打心眼里认为只有他们张家才是皇族,别的芸芸众生都是奴才,否则怎么会见了谁都一副倨傲蔑视的嘴脸?

    总之,霍凌宇发自内心,真心诚意地讨厌张家的上上下下。

    他们之间的梁子还是四岁那年结下的,当初张多意过四岁生日,霍家携礼祝贺,竟然被张多意嫌弃霍家“煤老板”出身,暴富了也改不掉身上那股土味儿,配不上进张家的门。

    这种从骨子根上就腐烂生疮的家族,乌烟瘴气而又荒唐恶心,如此劣质的低等基因竟然还能一代代地流传到现在,真是离谱!

    对于张家,霍凌宇从小到大是能避则避,没想到高中被迫和张多意一个班,一下子避无可避,整天被迫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还嘲笑我的智商!!”霍凌宇握紧拳头,无比愤怒道,“什么玩意啊他!他聪明他保送啊!他聪明怎么还能跟我分到一个班!”

    说完后,霍凌宇双目炯炯有神,燃着复仇的火焰道:“两位大神,准备好在高一的第一次大型考试里稳拿年级前二了吗?什么玩意啊他,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智商碾压!”

    张多意。

    裴谨修拿起手边的四季果茶,掩饰性地吸了一口。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一瞬,手背泛起了些淡青色的线条。

    与池绪认识越久,裴谨修就会越避免再想起《豪门之抵死缠绵》那本书,尤其是书里那些鲜血淋漓的细节,这会让他情绪开始失控,产生些不理智的想法。

    可当霍凌宇提起张多意时,裴谨修还是瞬间回忆起了原书的一些片段。

    很模糊,一闪而过,却令裴谨修指尖一颤,心脏也痛得厉害。

    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明明从未发生过,只是想到了一部分情节碎片都令他如此难受。

    裴谨修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文字也可以如此厉害。

    松开果茶时,塑料吸管的尖端已经被他咬得满是牙印。

    他身旁的池绪刚谦虚完:“高中厉害的人很多啦。名次的事很难说,不过我会尽力的。”

    虽然谦虚,但是既不贬低自己,也锋芒毕露,一直都是裴谨修很喜欢的性格。

    霍凌宇看池绪时不经意地瞥到了裴谨修手边的果茶,他诧异地心想:这位大佬今天怎么这么童趣,竟然还咬起了吸管。

    而且表情也凶得很,看起来比他刚进门时还冷冽。

    霍凌宇合理猜测,觉得裴谨修是被他刚才提到的张家给气到了。

    想到这里,霍凌宇突然又舒服了不少。

    裴谨修虽然外表冷酷严肃,性格沉默寡言,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善良的,富有正义感的好人。

    相同的三观无疑是他们友谊的基础。

    至于张多意,霍凌宇猛地想起小学时和这位太子爷走得极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朱家的朱睿。

    小学时朱家就突然破产,家道一落千丈,朱志斌到现在还没从牢里出来呢!

    一个是贺家的贺琛。

    闻天下鼎盛时期,甚至洛津中学里也有不少人追随潮流,以拥有闻天下大v账号,玩转闻天下论坛引以为傲。

    这样一个用户数上亿的大型社交软件,竟然也在一夕之间破产消失了。

    这倒霉气不知道能不能传染一下,赶紧把张家也整破产了,省的张多意一天天地搁那儿嘚瑟,好像谁家里没两个钱一样。

    霍凌宇正想着,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一起。

    啪嗒一声,他脑海里象征智慧的小灯泡亮了!

    霍凌宇突然发现,无论是朱家破产还是贺家衰败,都和慎明,和裴家,和裴谨修脱不了干系!

    他越想越兴奋,突然向前探了探身体,冲裴池二人勾了手掌,压低声音道:“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嗯……天凉了,该让张家破产了?!”

    裴谨修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诧异,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怎么破?”

    大哥,我这不是问你吗!

    霍凌宇又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裴谨修再厉害也才十五岁而已。

    难道这朱家和贺家的破产都只是个美丽的巧合?

    他讪讪地坐回了位置上。

    霍凌宇当然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张家现在主营酒业,这是从张多意太爷爷时期就有的产业。

    当然,那时候的张家不光制酒,黄/赌/毒全沾一个不落,张子苓在这方面倒是有先见之明,在清算之前将自家产业洗得干干净净。

    张家的酒不算特殊,但胜在财力雄厚,早期凭借营销造势挤下去了无数的竞品,时至今日,张家酒业早已成了行业标杆,闻名天下,地位超然。

    说不定他姐能有点办法。

    但霍凌韵最多也就是给张家一点教训,一旦惹怒了张家那群疯狗,以后整个霍家都会被死缠着不放,反而得不偿失。

    解决不了的事,只能寄托玄学。

    霍凌宇在心里呐喊道:神明在上,哪位都好!这种美丽的巧合能不能再发生一次!!

    只要能发生在张家上!!他愿意一辈子不打游戏!

    饮品店里做了两个小时,下午,他们去东湖公园里走了走。

    霍凌宇和师甜甜都对徐怡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因此围在徐怡身边问东问西,话题从日常学习一路跑偏到了洛津大学校内外形形色色的美食。

    介于国庆假期有些饭店休息,学校里食堂开得也不如平时多,徐怡答应等他们期中考完试的那个周末,请他们来洛津大学一日游。

    越走越馋,晚饭时间因此而提前了一个小时,下午四点,他们就出发前往早在一个月前就订好包间的罗伦酒店。

    刚上酒店二楼,被服务员引入蘅园餐厅的铃兰包间后,正对着包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高颧骨、尖下巴、大耳朵的少年搀扶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冷硬的男人,这个男人左边的眼睛下有一颗纯黑色的小痣。

    男人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衬,下巴过尖,两颊瘦削,容貌妖异的青年。

    后面还有七八个人,但表情谄媚,要么姿态卑微地跟在后面不敢逾越,要么弯腰弓背地服务在侧,可见核心还是这四个虽年龄不一,但地位崇高的“大人物”。

    大耳朵少年正是张多意,他从电梯里出来时,裴谨修他们刚进包间,恰好错开。

    张多意撩了一下额前刘海,状似随意,但也充满尊敬地开口道:“傅哥,江哥,还是您二位厉害,一来洛津把我们老爷子都请出山了。您是不知道,老爷子现在可‘宅’了,一年到头都懒得出庄园几次,去年我想来这边过个生日,求了好久老爷子都不肯来陪我呢。”

    他口中的“傅哥”“江哥”,正是原书攻傅赫川,傅赫川的助理皆原书里的小三,江泊文。

    张多意如此明显地恭维了一番傅赫川,傅赫川当然听得出来,并且十分上道。

    他微笑道:“那我以后常来几次,多来陪陪老爷子。”

    张子苓被哄得呵呵直笑:“来来去去多麻烦啊,赫川,你也是时候该来洛津发展了。”

    傅赫川仍旧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微笑,尊敬道:“我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我不懂得多,还需要您多指点。”

    张子苓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拍了拍傅赫川的手背,笑眯眯道:“好说,好说。我和你父亲也是老交情了。”

    就这样,虚虚实实地聊了几句话后,他们走进了铃兰包间隔壁的山茶花包间。

    与此同时,正在铃兰包间里看菜单的裴谨修突然抬了下头。

    他脑海里,系统刚说完一句:“傅赫川在你隔壁。”

    背光而坐的裴谨修缓慢地眨了下眼,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神色晦暗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