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西区, 西溪别墅。

    “你真的不跟我出国?”奢靡床幔内,张多意一边喝着热红酒,一边问道。

    秦敬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一边替张多意捏着腿,一边回道:“我想留在国内演戏。”

    张多意不屑地“嘁”了一声,伸腿踹了秦敬一脚,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秦敬面上仍清泠泠的, 被踹倒后也不没什么表情,顺从地爬起后, 又继续帮张多意按摩放松。

    张多意昨天打了一下午高尔夫球,又喝了一晚上酒, 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七点才醒。

    今天周天, 理论上他得回学校上晚自习, 但别说晚自习, 他连平常的课都不想上了。

    洛津高中朝六晚十一的作息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折磨, 之前留在洛中是为了罗意,现在既然没了这个必要,还不如早点出国算了。

    留学的一切事宜都交给盛泽西去处理了, 张多意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必须在十二月之前办成。

    洛津每到十二月都会气温骤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 天寒地冻,侵肌裂骨, 这种天气别说去上学,张多意连门都不想出。

    他特地挑了个四季如春和煦温暖的留学地点,准备到时候把老头也接过去。洛津的冬天向来难熬, 张子苓每年都是天一冷就走,等洛津开春气温回升的时候才会回来。

    如今已经十一月中旬了, 离十二月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张多意索性和学校请了长假,正巧秦敬上部戏刚好杀青,目前并不着急进组,他就让秦敬这段时间来西溪别墅住下。

    室内有些闷热,张多意倚在床头,吩咐秦敬去把窗户打开。估计是连日来作息不规律,他这几天总是感到乏力倦怠,食欲不振,偶尔还头晕想吐的。

    做完体检没多久,料想也没什么大问题,张多意没放在心上,心想着今天晚上早点睡,纠正一下作息,应该就没事了。

    打了个哈欠,张多意随口问道:“上次那个小男孩谁送来的?江总还是傅总?”

    秦敬答道:“江总。”

    张多意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语气无比狎昵道:“还不错。”

    秦敬立刻会意:“我去叫他来。”

    “不着急。”叫住秦敬,张多意勾了勾手,揪住了秦敬的衣领,拉到了自己面前。

    他目光一寸寸地描摹过秦敬的长相。秦敬无疑是美的,骨相极佳,皮相也不遑多让,正如他的粉丝所说,秦敬像天山上的雪,自带一股仙气。

    当初为了弄到秦敬,张多意没少费功夫,正好秦敬签的是傅家旗下的影视公司,仿佛羊入虎口般,上赶着送到了他嘴里。

    一开始秦敬也是誓死不从的,但他出生不好,弱点太多,张多意甚至没怎么威胁,秦敬就从当初那朵扎手带刺的玫瑰变成了今天听话的金丝雀。

    如今秦敬已经陪在他身边足足一年了,张多意却越来越不满足,他分明和秦敬离得极近,却觉得秦敬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般,抓不着,摸不透,像个没灵魂的木偶。

    “你就一点都不吃醋?”

    像得不到心爱的玩具,张多意掐住秦敬的脖颈,狞笑着,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告诉你,不想陪我出国也得陪我出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

    被扼住脖颈,秦敬因窒息而眉眼薄红,不适地皱起了眉。

    听到张多意的话后,他不怒反笑,似仙堕妖,危险而又鬼魅。

    “好。”

    很轻的一声回答,张多意诧异了一瞬,没想到秦敬居然如此顺从,连一丁点挣扎都没有。

    满意于秦敬的乖巧,他单手抚上秦敬面颊,似是安慰:“国外也可以演戏,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嗯”了一声,秦敬起身道:“我去让他们把饭送上来。”

    张多意虽然还是没什么食欲,但他一天没吃饭了,多少有点饿。

    踏出卧室门后,秦敬脸色瞬间一沉,笑意收敛无痕。

    拿出手机,他给一个人发了条信息:“张多意要出国了。”

    三五秒后,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放心,他出不去。

    紧接着第二条:别冲动。

    秦敬没什么表情,干脆利落地删掉了短信。

    他心里确实有个听起来很疯狂的想法,可那并不是冲动。

    毕竟从遇见张多意的那天起,他这辈子就已成定局。

    秦敬面无表情地想:他注定是要和张多意一起下地狱了。

    在西溪别墅躲懒了半个多月,张多意预想中本该水到渠成一帆风顺的留学计划,却变故丛生,一推再推,意外颇多。

    “咳……盛泽西……咳……那个废物!”

    烦躁地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摔到地上,于一阵刺耳的噼里啪啦声中,张多意一边咳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他头重脚轻,摔完东西后差点没站稳,还是何时金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进那堆碎玻璃渣子里去。

    “少爷,小心。”何时金关心了一句,然后继续汇报道,“留学的事我已经吩咐赵助理重新去办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张多意气不顺,脸色十分难看道:“盛泽西人呢?!”

    何时金面色顿时有点古怪:“他……他不见了,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连续一个周都没有回家,妻子和孩子都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估计是怕您追究躲起来了。”

    “找!!咳……咳!!找……”

    头越来越疼了,他这两天好像还感冒了,不光一直发着低烧,还经常恶心呕吐,拉肚子。

    还有突然加重的咳嗽。

    张多意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咳了起来,他咳得歇斯底里,脸红脖子粗,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何时金担心张多意的身体,刚想劝他不如今天就去医院里看看,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张多意咳着咳着,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或许是惊惧过度,张多意吐血之后头晕目眩,登时晕了过去。

    再醒来后,似乎已经到了第二天。

    病床前,张多意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他的八哥,张多昌。

    手上正打着点滴,张多意挣扎坐起,脸色苍白地问道:“哥,我怎么了?”

    癌症,白血病,肺炎……各种病症在张多意脑子里转了一圈,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张多昌嘴巴里说出来的会是这三个字。

    “艾滋病。”

    艾滋病……?

    怎么会是艾滋病……?

    张多意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甚至震惊多过于恐惧,他向来爱干净,做那种事之前都会让自己的人专门带着他们去体检,怎么会……怎么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张多意突然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秦敬!!

    是秦敬带给他的那个小男孩!那根本不是江家送给他的人!

    张多意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咬牙切齿道:“秦敬人呢?”

    张多昌“啊”了一声,似乎是才想起来什么,他递给了张多意一部手机,十分平静道:“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有人向洛津市源西区公安局举报你强/奸未成年,聚众淫/乱,非法传播淫/秽/色/情。”

    “啊?”张多意这下是真懵了,感觉一觉睡醒后世界都颠倒了一般,他匪夷所思地问道:“谁他妈的敢举报我?!”

    张多昌点了点手机,吐出了张多意无比熟悉的那个名字:“秦敬。”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后海微博热度榜,张多意一眼扫过去,热度榜前十都跟他还有天河集团有关。

    #张多意#

    #张多意秦敬#

    #天河集团财务造假#

    #天池药酒引发数人死亡#

    #天河集团非法利益输送#

    ……

    这下是真的世界颠倒了。

    张多意连点进热搜的勇气都没有,他心里惶恐至极,手上一松,啪的一声摔了手机,颤抖着问:“爸……爸呢?爸不管吗?花钱撤热搜啊,后海微博谁家的?!竟然敢跟咱们张家对着干!!好大的胆子啊!”

    张多昌仍事不关己一般,出奇地平静。他坐在轮椅上,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离掉在地上的手机更远了一些,然后继续说道:“爸已经被警方拘捕了,因为股票内线交易、行贿官员、职务侵占、非法挪用公款罪等。至于后海微博,裴家是最大的股东。”

    被……被抓了?!

    张子苓竟然被抓了?!!

    张多意浑身抖如筛糠,他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森寒刺骨的冰窟窿里,绝望如有实质,陡然间将他淹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多意头还是很疼,脑袋也仿佛锈住了一般,滞涩得很。

    裴家,裴谨修。

    一定是裴谨修在背后刻意报复他!!

    愤怒的火焰在张多意眼中凶猛地燃烧了起来,然而他并没能愤怒多久,张多昌平淡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意,警察在等你。”

    “……”

    张多意瞳孔骤缩,瞪大了眼睛,他神色惊惧,下意识地往病床内侧缩了缩,鼻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含糊不清道:“不要,我不要……哥,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你最疼我了不是吗?我不想坐牢……我不要……”

    他哭得着实狼狈,涕泗横流的,难看至极。

    但此时此刻,张多昌却露出了进病房后的第一个笑容,声音极尽温柔道:“好。”

    “小意,哥哥救你。”

    如若是平时,张多意一定能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但事到如今,他道尽途穷,走投无路,如溺水之人得遇浮木般,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了。

    倘若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张多意宁可去坐牢。

    可惜,他既不能未卜先知,也永远不可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