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过, 裴谨修和池绪就搬出了祁华名苑。

    池绪那套房子就在洛津大学对面,小区名叫禾泽首府,是他十八岁时池晚宜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装修与家具都是池绪按他与裴谨修喜好设计布置好了的。

    同祁华名苑一样,禾泽首府也是一栋栋的独院别墅,交房之际池绪就请了专门的园艺师规划门前花园。

    二月末,天气寒冷, 小院里开得最盛的仍旧是红梅,团团簇簇, 花枝娇妍。

    禾泽首府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搬过来之前也一直有保姆上门打扫, 所以祁华名苑的东西大多没动, 他们离家时只带了些重要的个人用品。

    室内布置的十分喜气, 卧室尤甚, 许多地方都摆着殷红夺目的玫瑰, 地板、床上、书桌上……到处洒落着嫣红娇嫩的花瓣,窗幔、地毯、床品全都是旖旎瑰丽的深红色。

    进屋时池绪不禁一愣,他身旁, 裴明心流里流气地吹了下口哨, 一脸揶揄地调笑:“看不出来啊, 你俩还整得怪浪漫的。”

    王妈在他另一边,觑他脸色有惊无喜, 脸色一白,惶恐不安地问:“怎么了?不喜欢吗?那我立马把这些东西收拾走,哎呀你瞧我这记性, 一开始忘了问你和小裴了,就觉得这大红的颜色喜庆好看就用上了, 我、哎呀!我……”

    结婚在王妈眼里可是头等大事,她急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池绪连忙安抚:“没有,我很喜欢,颜色搭配得很漂亮,您的审美很好。”

    ……只是他本来以为王妈会布置得更偏日常风一些,没想到竟会是如此靡丽隆重的风格,屋里屋外一片深浅不一的红,暧昧浮动,浪漫至极,实在是过于有氛围感了。

    听到池绪的夸赞,王妈终于如释重负,脸上重新染上了笑意,她喜气洋洋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哎呀当初小裴刚来家里时才那么一丁点大,你也才那么一丁点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你们俩都已经结婚啦。”

    王妈本名王萍,今年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她女儿早就大学毕业了,现在就在洛津工作,早已买了房。

    王萍自己也买了一套房,退休以后既可以跟女儿住也可以自己住,但她暂时还没有退休的想法,她身体很好,腿脚利落得很,体检报告更是比裴明心都健康,还打算在池家再多干几年。

    想到从前,王妈不禁眼眶湿润,感慨连连。

    池绪又是好一顿安慰。

    很快就入夜了,池晚宜和沈纭夫妇没有多留,叮嘱了两句就同时离开了。

    裴明心比他们迟走一会儿,走之前递来一个包裹,挤眉弄眼的,说是送他俩的新婚礼物。

    古里古怪,池绪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礼物随手放进了储物间里没拆。

    点起香薰,池绪带着浴衣,打算先去洗个澡。

    门将合住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门框。

    裴谨修推门进来,似乎是询问的语气:“一起?”

    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其实他俩从来都没一起洗过澡。

    池绪怔了一瞬,脸瞬间红透了,肉眼可见的紧张局促了起来。

    自他成长起来后,鲜少流露出这样青涩稚嫩的神情。裴谨修很轻地笑了笑,心里愈加柔软了,故意逗他:“不可以吗?”

    尾音很轻,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委屈般。

    池绪果然上钩,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拉开门,裴谨修走了进来,一时间,鼻尖一直萦绕着的那股旃檀香更浓郁了,沉稳性感,神秘勾人。

    心跳得很快,池绪眉眼低垂,根本不敢抬头看裴谨修。

    但如果他抬头看,就会发现裴谨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冷静自持,镇定自若,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般游刃有余,但耳朵尖却也如他一般,殷红一片,鲜艳欲滴。

    如果他再离近点,就能听到裴谨修的心也同他一般,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两个小时后。

    对着浴室里一面等身落地镜,裴谨修正帮池绪吹着头发,温柔细腻,小心翼翼。

    池绪撑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的裴谨修看。

    镜中人半垂着眼,容貌精致漂亮,大约是在热气里浸了太久,气质没那么清冷凛冽了,皮肤也不再是冷白色的,眼尾与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绮丽的薄红,美得轻易,盈盈动人,勾人心魄。

    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池绪整个人呆住,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他立刻垂下眼,强迫自己放空大脑。

    身后,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裴谨修拿过木梳,帮他梳头发,梳着梳着,指腹轻轻地掐了一下他脸颊。

    “皮肤好嫩,感觉能掐出水来。”声音低沉,夹杂着清浅的笑意,十分促狭。

    脸上还残留着显眼的红印,不痛,但总感觉格外炽热,池绪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是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眼前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莹润修长,指节处泛着粉色。

    池绪下意识抬头,裴谨修噙着笑,轻声:“我有礼物要送你。”

    他们以前送礼物就送得极其频繁,最近频率之高更甚从前了。

    牵住裴谨修的手,池绪一边想着礼物的类型,一边跟在裴谨修身侧。

    方向拐到衣帽间时,池绪内心已隐约有些猜测。此刻站定,他推开衣帽间半透明的玻璃门,熟悉的衣物顿时映入眼帘。

    果然是那场剧本杀中他们曾经贴身穿过、饮过合卺酒、拜过天地的巫兰国婚服。

    “那天玩完剧本杀后我就买了下来。”

    十指相扣,裴谨修捏了下他掌心,偏头一笑:“绪绪,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

    池绪头晕目眩的,怔怔地想:有什么不好的呢?当然很好。

    只不过他不太会穿,上一次也是在造型师的帮助下穿好的,而这一次帮他的人变成了裴谨修。

    穿完衣服,池绪身上不禁出了层薄汗,粉白色的皮肤透着一股莹润的光泽,细腻水润,倒真应了裴谨修那句“嫩得能掐出水”。

    很快,裴谨修也换上了婚服。

    今天虽然没人再帮他们做发型,不过穿上婚服后,最终效果也相差无几。

    “好漂亮。”

    几近于低语呢喃,裴谨修很轻地夸了一句,落在池绪耳边,却仿若一字万钧般,叫人忍不住心尖颤动。

    抚过池绪耳边发丝,裴谨修忽而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一辈子都想不通了。”

    池绪抬眼,闻言不禁皱起了眉,眼底瞬间浮出一抹愧疚。

    他当时纠结要不要表白时只纠结了一个晚上,但那一个晚上已经愁肠百结,寝食难安,那裴谨修呢?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裴谨修究竟痛苦了多久?

    “对不起……”

    三个字刚说出口,裴谨修就骤然打断:“不用说对不起。绪绪,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一开始就说过,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池绪本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很快他就忘了,下意识地抱住了裴谨修。

    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我的?”

    在一起后,池绪还从没问过这个问题。

    “张多日混进学校里想杀你的那天。”裴谨修也回抱住了他,说话时,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手臂收得更紧了。

    那是高二那年的冬天,距离他表白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漫长的七百多天。

    他忽而想起了裴谨修曾几何时说过的那句“我耐心一向很好。”

    闷闷的,池绪突然道:“我要对你更好一点。”

    他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具体方向和方案,但此时此刻正值热恋期,情绪起伏翻涌之时,甜言蜜语本能地脱口而出了。

    头顶上,裴谨修轻笑:“嗯,你今晚就可以。”

    红衣逶迤坠地。

    屋外,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一点点覆盖住红梅。

    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七点。迷迷糊糊的,池绪睁开眼的瞬间本能地打算起床,他脑海里已经自动排列好了当天要做的事。

    刚一起身,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池绪偏头一看,裴谨修还未睡醒,嗓音低哑磁性,难得慵懒道:“干什么?”

    怔了一瞬,池绪下意识开口:“洗窗帘,洗地毯,洗床单被套……”

    顿了顿,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脸红,“还要擦玻璃,擦镜子,擦桌子,擦墙……”

    “……”裴谨修把人拉了回来,不容拒绝道,“好困,再睡会儿。”

    难得的休息日,他们俩一半的时间在补觉,另一半则忙着收拾整理。

    三天后,开学前。

    为庆祝他们乔迁,霍凌宇他们携礼登门庆祝。

    裴谨修和池绪都不太会做饭,所以乔迁宴订得罗伦酒店的外送,水果倒是家里有。

    准备果盘时,霍凌宇凑进来帮忙,池绪旁敲侧击,试探性地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霍凌宇反应了一会儿后才记起来他说的那件事,一脸无所谓道:“害,早没事了,不就是表白失败!”

    池绪骤然一提,霍凌宇多少有点感慨:“我后来觉得吧,其实能继续当朋友也挺好的,我只要能一直见到她就好了,见不到也无所谓,说真的,她幸福我就幸福。”

    “那就好。”见霍凌宇是真的释然放下,池绪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犹豫了,直截了当道:“待会儿我和谨修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霍凌宇理所当然地好奇:“什么事啊?”

    笑了笑,池绪眨了下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