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在一处废旧大楼里发现的, 坠楼而亡,目前尚未得知具体原因。

    坊间众说纷纭的,有人认为是苏轻阮是因为接受不了牢狱之灾而选择的自杀, 也有人认为他是知道太多,被幕后资本杀人灭口。

    观点形形色色,不一而同,其中不乏有吃人血馒头蹭热度而来的营销号, 不仅装神弄鬼,还发布了许多故作玄虚的内容, 目的通通都是为了蹭流量骗钱。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以及人道主义精神,各大平台封禁了一大批不怀好意的账号。

    两个月后, 警方那边仍旧没有定论, 案件笼罩着一团迷雾, 危险黑暗, 神秘离奇。

    直到半年后, 越水警方才突然发布通告,称苏轻阮之死涉嫌他杀,而经过警方缜密调查, 犯罪嫌疑人正是六年前洛白云一案里潜逃的犯罪人员, 洛平夏。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轻阮毫无疑问是因利益纠纷被洛平夏杀人灭口的, 洛平夏与洛白云有关,而与洛白云关系匪浅的, 不就是昶盛集团吗!

    普罗大众都能顺着这样的逻辑链联想到傅赫川,更何况警方。

    可惜,盯了傅赫川小半年后, 警方还是一无所获,苦于没有证据, 苏轻阮案也停滞不前,毫无进展。

    社会永远不缺新的热点新闻,日复一日的,这件事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眼。

    七月。

    裴谨修和池绪半个月前就通过了毕业答辩,随他们大四的学姐学长一起穿上了学士服,参加了毕业典礼。

    校长拨穗后,他们俩都顺利地领到了学位证与毕业证。

    明华管理学院第一年不分专业,所有新生都统一属于工商管理大类。升大二时可以自主选择专业方向,裴谨修和池绪都选了金融。

    与此同时,他们也通过了辅修专业的毕业答辩,都拿到了法学的学位证书。

    毕业以后,池绪将接过池晚宜的位置,任祯河集团董事长,而裴谨修将担任裴见深于七年前成立的金融集团——星火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与董事长。

    星火集团是在慎明支付的基础上发展建立起来的,通过并购等一系列手段,逐渐拥有了证券、银行、保险、基金、信托、支付、期货的金融牌照及平台。

    裴谨修前世从事的也是金融方面的工作,两辈子都专业对口,执掌起星火集团来颇为得心应手。

    在正式上岗之前,他们有一段长达十天的假期。

    今年开学后他俩本来就忙,答辩前又熬了几个大夜,现在终于忙完了毕业前的所有事,池绪也不打算跑出去毕业旅行了。

    洛津的夏天分外炎热,比起出门旅游,他更想和裴谨修一起,待在舒适惬意的空调房里,好好休息休息,每天补补觉种种花,闲来无事时再打打球做做饭看看电影。

    为此,池绪特地精挑细选了十来部电影,预备和裴谨修一天看上一部。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俩第一部电影就足足看了三个晚上,每次放了还没半个小时就彻底沦为了背景音。

    第四天倒是终于看完了,但池绪对电影剧情根本毫无印象,只记得裴谨修情至深处时滚动的喉结,还有明亮灯光下潮湿泛红的眼尾。

    漂亮极了,夺人心魄的美。

    每当这时池绪都被迷得头晕目眩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予取予求,乖得不得了。

    直到第二天他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整个人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裴谨修的脸都不敢看了,迟来地害羞了起来。

    裴谨修恶劣得很,总喜欢在这个时候逗他玩,说一些池绪完全招架不住的话,把人逗炸毛后再拉着手腕软声软语地哄回去。

    池绪总是很好哄的,尤其当哄他的人是裴谨修时。

    放假第五天,池绪总算记起来他之前还收藏了几个食谱,计划趁这十天的假期好好学一学来着。

    他挑的这几个食谱都是多年观察下裴谨修更爱吃的,虽然裴谨修并不挑食,也没什么忌口,但遇到喜欢吃的东西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多吃一点。

    恰好他俩饮食习惯相近,口味都偏清淡,裴谨修喜欢吃的他也喜欢吃。

    池绪做饭倒是比他包饺子有天赋得多,做饭阿姨基本上没怎么帮他,只略微指导了几句,池绪就能一次成功,十分完美地把这些菜品一一复刻了出来。

    做了那么三五顿后,池绪觉得自己在做饭上已经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

    他难得有空下厨,一连做了三天,兴趣正浓,最终索性给被抢了工作的做饭阿姨放了假。

    每当池绪做饭时,裴谨修就会来帮他备菜、盛菜、把已经做好的菜放进烤箱里保温。

    裴谨修刀功不错,切菜时眉眼低垂,认真专注。他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家居服,罩着带花边的围裙,和煦的阳光透窗落在身上,美人如画,温柔闲适。

    池绪每次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裴谨修时,内心都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感,既甜蜜又酸软,叫人感慨万千。

    他骨子里还是感性的,有时看着看着竟然看哭了。

    裴谨修听见声音,还以为他是切伤了手,走过去忙抓过他的手腕问:“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吗?”

    “我没事。”抽回手腕,揽住裴谨修的腰,下巴垫在裴谨修的肩窝里,池绪鼻音重重的,含含糊糊道,“就是太幸福了。”

    平静安稳细碎的幸福,点点滴滴,聚成一片浩瀚汪洋,浸在其中,幸福得快要溺毙了。

    眉眼舒展,好笑地叹了口气,裴谨修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促狭道:“你还真是个小哭包。”

    在外是举世无双的天才设计师,是二十一岁就执掌市值高达上万亿奢侈品集团的天之骄子,是别人口中钦羡不已的传说与神话。

    对一部分人来说池绪是温柔和煦如沐春风的,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池绪又是高傲冷漠不好相处的,但在裴谨修面前,池绪只是池绪。

    幼稚的,青涩的,害羞的,脆弱的……各种各样不为人所见的池绪,最纯粹最本真的池绪。

    在他视线里日复一日长大的小孩,他的挚友,亲人,爱人,他的唯一与全部。

    这顿饭从十点开始做,一直做到下午四点才终于吃上,池绪吃饭时眼睛都哭肿了,不好意思地拿冰袋冰敷着。

    就这样,岁月静好,他们很快来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

    这天下午,他们家里迎来了几位经年未见的故人。

    是池家当年定向资助的那个贫困家庭,王越和他的弟弟妹妹们。

    王越比他们大两岁,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一年了。他学的是计算机,也考进了洛津大学,刚进大学起就开始兼职了,加上他中小学时省下来的钱,等到大学毕业他已经攒了不少钱。

    如今工作一年,攒够钱后王越立马在洛津买了套房,把家里老人和弟弟妹妹都接来城里一起住了。

    这次主动来禾泽首府登门拜访,是王家最小的妹妹王雪的意思。她今年也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她最喜欢的飞行器制造与工程专业,一朝圆梦,很想亲口和帮了他们家若干的池绪说声谢谢。

    兄妹四人待了不一会儿就要走了,来时还带了不少礼物,千恩万谢的,十分客气。

    王越二妹王雨学的是医,考上了洛大医学院,本硕博连读。三弟王泽是学习最差的一个,大学都没能考上,但好在为人机敏,能说会道的,毕业后找了份销售的工作,现在也混得风生水起的。

    总之,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出路,这场定向资助非常圆满地落幕了,池绪也由衷地为这一家人感到开心。

    池绪送完王越兄妹回到家时,客厅里还是不见裴谨修,刚才他陪王越兄妹聊天时裴谨修就不在场。

    上到二楼,池绪果然在健身房里找到了人。

    从身后抱住裴谨修,池绪闷声问:“你还是很讨厌王越哥哥吗?”

    小时候裴谨修曾陪池绪一起去过一趟芬县凤山镇王家村,那时裴谨修刚到池家不久,身体还没养好,病殃殃的,苍白瘦弱,对谁都冷着脸,疏离冷淡。

    王越那时也才八岁,因为家庭变故与自幼经历,他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苦难与辛酸,性格自然也格外地敏感细腻,又自卑又自傲的。

    裴谨修的冷淡与不友善在王越看来无疑是一种尖锐刻薄的蔑视与伤害,令王越尊严扫地,倍感屈辱,火冒三丈的,差一点就要不计后果地爆发了。

    但考虑到对方身份,王越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年纪小,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池晚宜让他带几个小朋友出去玩,他就藏着坏,特意带裴谨修走了一条坡度很陡的山路。

    可出乎王越意料,裴谨修看着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爬山倒是很在行,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来了,倒是池绪突然恐高,卡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最终还是王越自讨苦吃,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人背了上去。

    上树摘果,下溪摸鱼,玩了一会儿王越的气就散了,看裴谨修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的别扭与怒意都深藏心底,在裴谨修面前固然无所遁形,但当年心很大的小池绪是一点都没察觉到的。

    后来年纪增长,去的多了池绪就渐渐地感觉到了,再后来,大家生活逐渐忙碌,三五年都见不上一面了。

    从池绪怀里转过身,裴谨修也揽住了池绪的腰,眉微皱着,轻声:“我不讨厌他。”

    他不会因为书里王越的过错迁怒现在的王越,但也很难像池绪那样,真心诚意把王越当做朋友,毫无芥蒂。

    他只是不想见到王越,不想见到任何会刺激他想起《豪门之抵死缠绵》的人。

    将池绪按到自己怀里,裴谨修抱得很紧。他绷着张脸,带着一丝十分幼稚的情绪,蛮不讲理般,霸道地:“不许叫他哥哥。”

    “绪绪,叫我哥哥。”

    池绪在他怀里抗议:“你只比我大一个多月而已!”

    裴谨修心想:其实大了足足十四年呢。

    他哼了一声,强硬道:“那也比你大。”

    磨了半天,池绪最后还是叫了好几声“谨修哥哥”。

    那天深夜,已经十一点多了,柔和灯光下,汗水也泛着绮丽的光泽,池绪紧闭着眼,已经累到睡着了,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唇色分外嫣红。

    裴谨修抚过他眉心,爱怜地落下一吻,这才抱起人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