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

    碧桐电器的收购案结束后, 傅赫川原本计划在家休假一段时间。不成想,接风洗尘宴上,韩辰卓却突然出了事, 紧急送去医院后甚至连续收到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所幸,韩辰卓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只不过仍然有一定的生命危险,需要日夜待在重症监护室里看护。

    对这个自幼父母离异又因意外坠湖而体弱多病的小表弟, 傅赫川多少是有些同情的。

    昨天还好端端的人,吃个饭的功夫就形销骨立地缠绵于病榻之上, 性命垂危。

    二十多岁,如此年轻, 正值一生之中最好的年岁, 可从韩辰卓八岁开始, 阳光就不曾有片刻照拂到他身上。

    世事无常, 惋惜之余, 傅赫川的心情也难免低沉。

    可惜他并没来得及为韩辰卓难过多久,一通跨国电话无情地打破了他本就不平静的假期。

    电话是昇阳资本派过去管理碧桐电器的首席执行官曹延打来的。

    曹延能力不佳,根本没有长期管理运营一家企业的目光与见识, 但昇阳资本每况愈下, 人才如指缝流沙, 想走的怎么都留不住,最终能剩下来的自然也只有曹延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次品。

    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

    但傅赫川本来就不打算长期经营碧桐电器,只是将其拆解出售抵押套现而已,这种短期谋利的事, 按理来说正是曹延专长。

    拿到公司控制权后曹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员,他将碧桐电器的部门减少了足足50%, 裁员比例更是接近40%,连从碧桐电器创业期就跟着的元老级人物都被曹延使尽手段地驱逐出了公司。

    为了节约成本,曹延把碧桐电器控制在了一个勉强维持经营的水平线上。他还发挥了自己营销出身的专长,不断在市场上发布着利好消息,甚至不惜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出一些新兴技术吸引投资,又伪造了大量虚假合同粉饰财报。

    诸般行径,没有一件合法,与诈骗无异。

    又一个月过后,碧桐电器详细的审计报告终于出来了。

    然而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碧桐电器的财务数据差得完全出乎曹延预料,惊得曹延面白如纸,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碧桐电器的亏损竟然高达上百亿?!!

    这与最开始昇阳资本做出的财务调查完全不相符,甚至差了百八十倍!

    如果早知道碧桐电器处在这样一个资产负债率高到濒临破产的境地里,昇阳资本根本不可能上赶着接过这块烫手山芋!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收购前昇阳资本会对目标公司做财务调查,碧桐电器的财务调查可是东日证券的投资银行部亲自做的,自家集团的项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碧桐电器的财务上隐藏着如此严重致命的问题?!

    碧桐电器就是一个被掏空了的空壳,自身都难保,更何谈拆解出售抵押套现?

    事发突然,曹延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万般无奈之下,曹延只好一个电话打给傅赫川。

    这个消息对傅赫川来说也无异于五雷轰顶。

    曹延已经在碧桐电器的成本控制上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即便如此,碧桐电器仍是每天成千上百万地亏着钱。

    昶盛集团有一笔六十亿的贷款即将到期,傅赫川本来计划抵押碧桐电器的资产还上,现在显然是完全行不通了。

    六十亿,放在之前的傅赫川的眼里不过九牛一毛,可现如今,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怒气冲冲的,坐在东日证券首席执行官汪绍的办公室里,傅赫川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于无意间发现了藏在这家公司里的更大的问题。

    昶盛集团太大了,傅赫川既没时间也没精力一一过目所有事,因此集团下各个子公司的自主权极高,大多数决定都是子公司董事会做主,只有极其重要的事才会上报给集团。

    平时总部的人会临时下来抽查检验各个子公司,除此之外,子公司还需要每季度向集团定期述职。

    傅赫川本以为这样的管理手段不说天衣无缝完美无缺,起码也是行之有效的,给了子公司一定的自由但不至于太自由,有问题出现时又能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

    更何况,从前傅决在位时也是同样的管理方针。

    可惜,当初的傅决率领的是行业内遥遥领先的顶尖级的人才,而轮到傅赫川时,只剩下了汲汲营营贪污成性中饱私囊的酒肉饭桶。

    国之将亡,妖孽频出,放在集团里也是一样。

    望着眼前杵了一排的卧龙凤雏,傅赫川眉头紧皱,面色铁青,难看极了,

    气到极致,他耳边嗡嗡嗡的,轰鸣一片。怒血阵阵上涌,更冲击着大脑内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线。傅赫川濒临失控的边缘,恨不得拿刀把这些垃圾全都砍死,大家全都下地狱得了!

    可除开七分气别人,他更有三分气自己,原因无他,这场灾祸虽起源于部门内斗,但罪魁祸首竟然他亲自拉拢招进来的固定收益证券部的总监纪通明!

    碧桐电器伪造出来的虚假财务信息并不高明,反而漏洞百出,自相矛盾。这样一个粗疏拙劣的陷阱,正是因为东日证券投资银行部的总监徐让陷在内斗之中,心生侥幸,没派人去认真调查,草草地敷衍了事,这才导致傅赫川一头扎了进去,扎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这中间,还有纪通明安插眼线去投资银行部监视干扰徐让等一系列枉顾公司利益的勾心斗角行为。

    幼稚而又荒谬绝伦。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汪绍本来还以为傅赫川是为这件事才怒发冲冠火冒三丈的,傅赫川一问,本来还打算瞒一段时间的汪绍就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

    自纪通明出任东日证券固定收益策略部的总监后,固定收益部的收益率不升反降,前段时间投资政府债券更是赔了上千万,加上上百倍的杠杆,损失足足有数十亿,现如今,证券交易所已经将东日证券列进了预警企业名单里!

    纪通明是个颇有自信的赌徒,他十分不屑于对那些债券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定价,反而自有一套不外传的理论,他认定了利率会下降后就会果断地重仓买进,不成想,利率不降反升,那些债券反而彻彻底底地砸死在了手里。

    如果放在十多年前,纪通明以及纪通明全家祖祖辈辈都会被傅赫川卖到国外去,还有他面前这些愚不可及的蠢猪废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过生不如死的厄运。

    他要榨干这些人身上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让这些人发自内心的恐惧颤抖,在地狱之中人不人鬼不鬼地后悔赎罪,如此这般才能解轻他心底滔天般的恨意。

    可惜,可惜,他现在除了把这些人通通开除并告上法庭,再干不了别的了。

    公司因这些人而产生上百亿的损失与亏空,就算最后能告成功,损失的钱也绝对回不来了。

    从东日证券里出来,天空澄澈,阳光明媚,大好的天气,傅赫川却感觉阴冷刺骨。

    走着走着,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在外人面前时他只是愤怒,此刻只有江泊文在身边时,他才敢表现出来几分茫然失措的恐惧与无力。

    江泊文是助理,又每天都跟在傅赫川身边,他对集团与公司的资产与负债情况再了解不过了,自然也十分清楚当下局势的严重程度。

    东日证券的事很快就会传得业内尽知,等传到客户耳朵里时,一定会有不少人畏惧风险而争相挤兑地要求撤出资金,别说现在,就算以前东日证券也不可能拿的出那么多钱,然而一旦出现违约事件,就会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般,让本就因缺钱而失血的东日证券死得更快。

    如今看来,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压死骆驼的一座铁山。

    江泊文看傅赫川天塌下来一般,愁眉不展,失魂落魄的,心里也急得很,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就直接说道:“我们不然再宣传一下金阳慈善基金会,利用和微光慈善基金会的矛盾筹钱,说不定还能再筹来两三个亿。”

    两三个亿,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只不过他连那三瓜两枣的钱都筹不到了。

    第二天,还没等江泊文策划好慈善会的具体营销方向与内容,金阳慈善基金会就被爆出来贪污腐败、财务造假、募集来的捐款全都另作他用了,一丁点都没落在受助人手里。

    慈善基金会贪污腐败的新闻常见,但金阳慈善基金会从创建起对标的便是微光慈善基金会,在江泊文有意为之下处处针对讽刺微光慈善基金会,由此吸引来了偌大的流量。

    流量是把双刃剑,负面新闻爆出来时,热度同样居高不下。

    他之前还想着怎么从慈善基金会里捞钱,负面新闻一出,烦恼的事顿时变成了怎么摆平慈善基金会的烂账。

    多面夹击,穷途末路,再心不甘情不愿,傅赫川也必须拉下脸来,低姿态地去求人借钱。

    锦上贴花易,雪中送炭难,昶盛集团鼎盛之时,上赶着来投资的人络绎不绝,根本连拒绝都拒绝不过来,然而现如今危难降临,行将沉没之时,众人也唯恐避之不及。

    傅赫川首先选择的是国外,他心中仍存有侥幸,希望消息流传得没那么快,让他仍旧能如从前那般轻而易举地拉来投资。

    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傅赫川列了一张单子,遍布全球的十三位投资家,大多都与他私交不错。

    然而在国外逗留了十多天,他只见到了其中的少一半,多一半都百般推托,避而不见。

    见到的那少一半也婉拒了傅赫川的投资请求。

    这些掌握巨大财富的老狐狸们,消息来源渠道虽各有不同,但都灵通至极,怎么可能不知道昶盛集团发生巨大变故,轻易地被傅赫川蒙在鼓里。

    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是a国绿松集团首席执行官与董事长,彼得.索罗斯。

    傅赫川不仅连彼得.索罗斯的面都没见上,还倒霉至极地在a国街头挨了一顿打。

    他和江泊文淋了一场暴雨,又在雨里躺了半个多小时,回酒店后两人果不其然地发起了高烧。

    三天后,高烧刚退,神色灰白恹恹还仍有点咳嗽的傅赫川与江泊文立马乘飞机飞回了国内。

    机会稍纵即逝,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歇。

    傅赫川开始计划在国内拉投资,可是昶盛集团这样大的亏空,有能力帮一把的集团屈指可数,这其中更是大多都和裴池两家交情匪浅。

    傅家落到如今这个朝不保夕的境地里去,如果说内因是识人不清任人不明,那外因绝对就是裴家这十多年来的刻意针对。

    裴家现在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绝无可能伸手帮他。

    ……至于池绪。

    无论如何,傅赫川都不想被池绪看到他如今这幅模样。

    把与裴池两家相关的集团排除,就等于把整个津商排除,傅赫川最终挑选出来了三个人,都是东南一代的富商,早年间与他略有几分交情。

    于是又乘飞机飞往了州海市。

    这次他没让江泊文跟来,随意找了个借口,让江泊文跑去另一个地方徒劳无功地拉投资去了。

    饶是傅赫川对这一行将要遭受的折辱早有心理准备,可当预想血淋淋地发生在眼前时,他还是恶心反胃,怒恨交加,全然无法控制住情绪。

    办公室的纯黑皮质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中年老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衫和纯色短裤,坐姿十分狂放随意,秃顶、肥肚腩、人字拖,里三层外三层的大肉脸上油光满面的,大拇指上戴着足金镶玉的硕大扳指,手腕上缠了三四圈佛珠,此刻正一脸暴怒戾气地捂着额头。

    他额头略有些红肿,是刚才被傅赫川砸的。

    这办公室大得很,布局陈设更奢华无比,卧室客厅健身房一应俱全,看起来更像是国王住的宫殿。

    早在办公室里响起碎裂声时,守在办公室门口的保镖就立马冲了进来,两个扭住了傅赫川的手臂,把傅赫川压在了地上,还有两个上前查看着蔡连虎的伤势。

    蔡连虎伤得很轻,等秘书拿来冰袋时,他方才被砸的地方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饶是如此,他仍然怒不可遏,神色不善,目光沉沉,凶恶无比地望着被强迫跪在地上的傅赫川。

    起身,踱步,走到傅赫川跟前时,蔡连虎猛的一脚踹向了傅赫川的小腹。

    边踹边骂:“呵,贱人!给你脸了我,敬酒不吃吃罚酒,贱人!贱人!”

    他用了十足的力,踹的位置又敏感,坚韧如傅赫川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傅赫川越叫蔡连虎就越兴奋,一脚一脚,踢得没完没了,直到傅赫川口中溢出鲜血,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脚。

    这下不需要保镖压制,傅赫川站不起来,被松开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痛到极致,下意识地蜷缩起了身体。

    他此刻面白如纸,汗湿额头,嘴角沾血,褪去了平时强硬冷酷的模样,流露出几分脆弱无辜,反倒让蔡连虎产生了极其浓郁的兴趣。

    州海市的三个人里只有蔡连虎肯见傅赫川,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早在十七年前傅赫川还在上大学时,蔡连虎就对傅赫川动过那方面的心思,只是那时的傅家如日中天,蔡连虎也只能心里想想,不敢凑上去摸老虎尾巴。

    可现如今傅家早已失势,傅赫川这只曾几何时强壮锋利的老虎也早已变成了只脆弱无力的花猫,任人拿捏,无力抵抗。

    给身边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会意地揪住了傅赫川的头发,强迫傅赫川抬头。

    痛极,傅赫川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嘶鸣,濒死般。

    蔡连虎打了无数个巴掌,现在给出了自以为是的甜枣:“怎么样?傅总,昶盛集团呢我是爱莫能助,但只要你愿意跟我,我蔡某人养你们全家是绝对没问题。”

    即使痛得眼神涣散,蔡连虎那淫/邪猥琐的话语仍然一字不差地飘进了傅赫川耳朵。

    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掩去眸中碎成一片的自尊心,傅赫川故作轻蔑地眯起眼,呸了一声,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吐到了蔡连虎脸上。

    恨意无边,他声音嘶哑虚弱,但也无比清晰道:“你做梦。”

    用手背拂去脸上的唾沫,怒到极致,蔡连虎反而意外冷笑了一声。

    目光萃冰一般的寒冷,他起身,如看一个死人般道:“继续打。”

    再次醒来后是在医院。

    傅赫川浑身都痛得发抖,手上打着点滴,身上缠满了绷带。

    睁开眼的瞬间,所有事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猛地一瞬,他的灵魂与自尊仿佛被利刃寸寸凌迟过般,□□上的疼痛都不值一提了。

    怔怔地,傅赫川望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心如死灰地想:他还不如死在蔡连虎手里。

    脚步声响起的声音,渐行渐近,停在了他病床前。

    是蔡连虎。

    哀莫大于心死,傅赫川盯着天花板,眼神仍空洞无物。

    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怜悯,蔡连虎坐在了傅赫川病床前。

    “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一下。”

    傅赫川像没听见般,仍盯着天花板看,一动不动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蔡连虎眼中的怜悯又重了几分,也顾不上计较傅赫川此时的态度不够尊敬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唉,你家里出了大事,有歹徒闯进了你家别墅,杀人放火。你父母,还有一个名叫宋嘉良的男的,都葬身于火海之中了。”

    “不过你放心,别墅里找到了四具尸体,那个歹徒也死了。”

    人到中年,蔡连虎最不能接受的事就是生离死别,他说完后甚至不敢看傅赫川的脸,丢下了一句节哀顺变,好好养伤,起身就走了。

    耳边又一阵嗡鸣,蔡连虎刚才说的那句话翻来覆去地回荡在耳边,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能听懂,然而连在一起时,傅赫川却突然不懂了。

    杀人放火。

    葬身火海。

    全都死了。

    ……

    杀人放火?

    葬身火海?

    全都死了?!

    比起悲伤,他眼中更多的是迷茫与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

    他买的别墅虽不是洛津最高档的住宅区,但是也有物业与保安监察管控来往人员。

    为什么会有歹徒溜进去?为什么会盯上他们家?!为什么是他父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怒极悲极,一口腥甜的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傅赫川强行咽了回去。

    他精神岌岌可危,本能地选择相信自己更想相信的,很明显,无论是蔡连虎这个人还是蔡连虎带来的消息,傅赫川都不想相信。

    他冷冷地想:说不定是蔡连虎为了得到他刻意编造的谎话。

    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傅赫川决定立马赶回洛津。

    他要亲自回家看一眼。

    他坚决要求出院,医院拦不住,只能联系蔡连虎,蔡连虎最终也没拦,把傅赫川的东西还给傅赫川后,还顺便帮傅赫川订了张机票。

    手机开机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上百个电话,大多都来自于江泊文。

    还有简讯上的消息。

    江泊文:傅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江泊文:唉,算了,傅哥,等你回来再说吧。

    江泊文:傅哥,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

    心一沉。

    蓝天白云,清风阵阵。

    于傅赫川眼里,却是血腥腐烂恶鬼环伺的地狱。

    连夜回到了洛津。

    刚下飞机,正准备打的回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江泊文。

    微凉夜色中,傅赫川接起手机。

    江泊文好似躲在哪个角落里打电话般,声音又低又沉闷,无比急促且慌乱道:“傅哥……傅哥,快逃……快逃!”

    喘气声与咚咚的心跳声之间,江泊文紧接着道:“傅哥,我时间不多了,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的事是,伯父伯母都遇害了,宋嘉良也死了,凶手是贺世昌的儿子贺琛,呵,那个小杂碎当初就不该听贺世昌的放过他!

    “傅哥,我今天是突然收到洛平夏的短信,专门开车来给洛平夏送东西的。到了之后却发现房子里没人,我本来打算走,但是意外地在屋子附近看到了疑似警察的便衣。

    “傅哥,洛平夏大概是被抓了,把咱俩供出来了。我逃不掉了,你要是没回洛津就别回洛津了,快逃……快逃!!”

    突然响起的撞门声,如赴死般,江泊文最后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爱你”,然后猛地把手机从窗户中扔了出去。

    破门而入的果然是警察,他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双手扣上了银色手铐。

    江泊文出生时母亲便因难产去世,他父亲五年前也十分突然地因病去世了。

    昇阳资本原本是傅江两家一起创办的企业,然而随着江家祖辈接连辞世,在傅决的刻意运转下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傅家独有。

    江泊文对此虽有所察觉,但他太爱傅赫川了,比起姓江,他更愿意哪天能跟着傅赫川姓傅。

    他的傅哥虽然早已不是曾几何时他崇拜敬仰的那个天才少年,但是爱了太多年了,习惯已深入骨髓。某种程度上,江泊文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傅赫川,还是喜欢喜欢傅赫川的自己。

    无论如何,他在被抓之前打出去了一个充满牺牲感与献祭感的电话,只要傅赫川能逃出生天,他就算一肩抗下所有罪责,也甘之如饴。

    电话的另一边。

    “……”夏日夜晚的洛津,空气凝固燥热,傅赫川却仿佛自指尖处被处处冻结般,冷得打了个寒颤。

    一夕之间,众叛亲离。

    失去的太多了,反倒不知道该为哪个难过。

    是眼睁睁地看着傅家百年来的基业毁于一旦更痛?还是他父母飞来横祸惨遭毒手骤然离世后,他甚至不能为他们举行一场正式隆重的葬礼更痛?

    是他的尊严与骄傲被所有人肆意践踏更痛?还是天地浩瀚而他却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更痛?

    呵。

    逃?该往哪里逃?他还逃得掉吗?

    死的死,散的散。

    空余他一人,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