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招我?”◎
‘招’这个字被他单拿出来用, 让陆知鸢略感陌生。
虽然拿不准那个字的意思,但江枭的表情告诉她,那个字不是好话。
陆知鸢尴尬地站着, 无措地摇了摇头, 水盈盈的眼睛里, 带出很要命的无辜感,“我没招你呀!”
穿成这样,大晚上的来敲他的门,还叫没招他?
那怎样才算招?
他浓眉蹙拢, 沉着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她。
一阵刺骨的凉风吹过, 陆知鸢肩膀又缩了一下, 一开口, 声音都颤了:“你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江枭皱了眉, 对她突然的要求满眼疑惑:“你自己没手机?”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 不小心把门带上了。”
门上的锁是那种老式的牛头锁, 外面只留锁眼,一旦锁上, 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
江枭往对面看了眼。
“张阿姨下午走的时候说去市里了, 我刚刚去敲她的门, 没有人应, ”她脸上尴尬的神色越来越深??x?:“我就想问你借手机,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做这些解释的时候,她眼底清澈的似山涧清泉, 浑然看不出有半点拿话作掩饰的嫌弃。
也因此让江枭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难看。
陆知鸢也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了, 这个手机他不愿意借, 能捎她去县里, 却连手机都不能借一下,虽然她有点想不通,但他是个‘怪人’,行为举止自然不能用常理去想。
沉默片刻,陆知鸢牵强地朝他挤出一个笑:“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说完,她转身。
视线落到她那截白到晃眼的小腿,江枭偏开眼,轻咳一声:“窗户有没有锁?”
陆知鸢双脚一顿,扭头看过来。
江枭已经从门里侧走出来,视线从她楚楚可怜的脸上掠过,他眼波闪动一下,越过她身侧往对面去。
陆知鸢习惯上午开窗通风,有时候关窗的时候会锁,有时候也会忘,像今天,她就给锁了。
江枭用手拉了两下,没拉开,就在陆知鸢想张口的时候,只见他一手扶墙,另只手反方向的一个用力,“啪”的一声响,锁扣崩开,那扇玻璃就这么突然从他手中滑到了另一边。
声音不算震耳,但响在沉谧的夜色里,还是让陆知鸢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真不知是他力气大还是那窗户的锁扣只是摆设。
江枭把手伸进去,顺着墙,摸到了门后的锁,一拧,门开了。
陆知鸢后知后觉的想说声谢谢,嘴唇刚张开,江枭已经大步从她身侧越过,手臂上的棉质卫衣布料轻轻蹭过她肩膀的丝滑睡衣。
陆知鸢扭头看着他的背影,树下的小圆灯泛着幽冷的白光,衬的他的背影孤凉又萧条。
那一瞬,陆知鸢突然觉得他好像没那么怪,只是——
“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打断了陆知鸢飘转的思绪。
她后知后觉想起刚刚站在他的房门门口,因为犹豫窗户的漆黑,怕他睡下,所以她的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很久。
后来鼓起勇气敲了两次门,不见窗户亮灯,下一秒,门开,光线从敞开的门缝里泄出来的时候,窗户那边却还是黑的。
是窗帘过于遮光吗?
江枭坐在床边,侧头看着垂落的黑色窗帘,也不知哪儿隙进了风,卷起窗帘的一角,两层黑色帘布轻轻晃动。
像极了他此时眼底掀起的波澜。
*
六点,天边还不见亮。
一夜没睡着的江枭开了房门从里面走出来,随手带门的动作若是不收着,会传来“砰”的一声,他握着门锁上方的门把。
“咔哒”一声,锁扣陷进锁眼,没有将早晨的静谧打破。
踩着硬实的青石板路,穿过静谧的街道,那条黑色人影转身踩上粗糙的水泥路上。
这个时候的网吧里,打呼声响过键盘声。
随着玻璃门推开的“刺啦”声,正打着瞌睡小野猛然抬头,见是江枭,他愣了一下。
直到江枭抱着胳膊窝进他身后的小沙发里,小野才反应过来:“枭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江枭上半身和脑袋一起后仰,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心褶出浅浅痕迹。
见他不说话,小野也不再问。
江枭这人的确有些怪,有时候吵了睡不着,有时候静了也睡不着。
但是今天,这此起彼伏的打呼声,很快就把一夜没睡着的人带进了梦里。
玻璃门外的沉沉暗色渐退,今天意外的没起晨雾,金灿灿的阳光从无遮无拦的东面倾斜进玻璃门。
“刺啦”一声刺耳的异响,让江枭眉心一紧,也让小野下意识扭头。
然后就看见江枭阴着一张脸掀开了眼皮,因为没睡醒,他眼里有困意,但也揣了把刀子似的,崩出几点冷光。
但是很快,他就重新闭上了眼,绷紧的下颚线透着烦躁与克制。
之后一阵时间,好几个卡座因为到了时间,陆续有人还了卡退了机,玻璃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带出的声响让江枭的眉心一会儿拧一会儿松。
心里的那股子郁气直到张北嘴里咬着包子进来。
“咦,枭哥,这么早。”
听见声音,江枭再度掀起眼皮。
“玻璃门坏了不知道换?”
“你在店里从早晃到晚,眼里看不见事?”
“让你来是干嘛来的?看你游手好闲还是听你鬼侃?”
一连几句沉声质问,把张北听的,嘴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枭——”
“不想干就滚蛋!”
骂完这一句,江枭从沙发里起身,绕过吧台,经过张北身后时,他又恶狠狠撂下一句:“以后不许在店里吃东西!”
张北愣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枭推门出去的背影,视线一点点收回来,目光刚落到小野脸上,也是一脸诧异的小野,瞬间埋下了头。
张北又看向地上那个被他咬掉一口的包子。
所以,导火索到底是玻璃门,还是......
包子?
八点多的六号街,只有当地的住户挎着篮子出门。
江枭低着头,双手插兜走在灰沉的青石板路上,看见几米远的门口已经铺上红色小毯,他双脚猛的站住,蓦地,他突然嗤出一声笑。但是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就收住了。
双脚迈开的步子比来时要大的多,踩过红色小毯,他目不斜视穿进店里,结果刚走到后门,差点迎面撞上进来的陆知鸢。
江枭眉眼闪动,两脚瞬间往后连退两步。
陆知鸢从七点开了房门就没看见他,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来来回回在店里和院子里穿梭,也一直没听见和看见西墙有什么动静。
以为他没起,没曾想他却从外面回来了。
“你——”
嘴里刚吐出一个音,江枭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脚步,陆知鸢不解地锁了锁眉。
看见她跑什么呢?
也不知哪儿来的好奇,陆知鸢走进店里,再出门口,探头往东西两边都看了几眼。
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江枭双脚不停步地一口气回到六号街。
网吧门口,张北正一推一关地试着玻璃门,旁边的地上搁着一桶润滑油。
“小野,你出来!”
“试试,看看还有没有声儿了。”
小野把门推开关上几下:“没了。”
“我就说,上点油的事,枭哥还非说坏了,”他使唤小野:“去,把油还回去。”
小野转身刚要去拎桶,江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
小野弯了点的腰直起来,“枭哥。”
张北听声立马扭头,嘴角一秒扬笑:“枭哥,你试试——”
没等他邀功呢,就听江枭冷着声问:“东西谁借的?”
张北顺着他的视线,瞄了眼地上,眼睛眨了眨,声音虚了:“....我、我借的。”
江枭掀眼,一层霜色浸在他眼底,盯着张北看,也不说话。
张北被他看的后脊一凉,来不及多想,一把拎起地上的油桶:“我还我还!”
说完,他一溜烟地跑了。
等他气喘吁吁地从街尾跑回来,看见江枭还站在门口。
见他脸色还不见好转,张北糯糯唧唧喊他枭哥:“还,还有事?”
江枭往玻璃门睇了眼:“让你换个门,你换哪去了?”
张北一听他这么说,眼睛顿时就亮了:“枭哥,我给修好了,”他往门口一窜,右手握住玻璃门上的银色拉手,用力一拉。
“你听!”
——“嘎吱”一声。
张北嘴角的笑就这么僵住了。
站在江枭身后的小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张北脸色刷白,眼神想瞪人又得收着。
他着急忙慌地解释:“枭哥,我刚刚真给修好了,不信你问小野,他也试了,没声音!”
江枭面无表情地睇了他一眼,下巴一勾:“那你再开试试。”
张北觉得刚刚就是巧合,百年一遇的巧合,刚刚是往外拉,这次,他往里推。
慢慢悠悠的“刺啦”声随着他轻推的动作像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悠出来。
听的张北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江枭给了他一记冷笑,推开另一边的玻璃门进去。
在一号街的店里定完玻璃门后,张北就回店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了。
吧台里空间不算小,两米长的台里,坐两人绰绰有余,以前靠墙的位置摆的都是矿泉水饮料的箱子,后来张北去了市里,给江枭买了那个单人小沙发后,那块地方就成了他的一方天地。
平时那张小沙发都没人敢坐,倒不是江枭发了话,而是张北,但凡看见谁想往那沙发里靠,他就朝人吼嗓子:“老子买的沙发,是给你坐的?”
在江枭来清挽镇之前,张北是镇里的小霸王,后来慢慢的,他就成了他身后这头,清挽镇人人口中不咬人的狮子身后的小尾巴。
不咬人?
哪有狮子不咬人的,只不过那些人都没见过这头狮子咬人罢了。
时间一晃到了晌午,坐在吧台里老实了快两个小时的张北有点沉不住气了。
“枭哥,你饿不饿?”
“枭哥,中午想吃什么我来点!”
“枭哥,要不要玩桌球,??x?我陪你玩几盘?”
叨叨唠唠好几句,江枭窝在沙发里,一个眼皮都没抬。
张北急的眼珠子直转,转了一会儿,他两条眉毛一抬,眼睛一亮。
“枭哥,你昨天带的那个水杯呢,我给你装点水去!”
江枭眼睫一掀,眼底有森森寒气往上窜。
张北眼皮一跳,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想着是他话太多了?还没等他想出第二个可能,他屁股底的椅子腿突然挨了重重一脚。
只听“刺啦”一声响,伴着一声“滚,”椅子瞬间往前移了二十公分远,要不是有柜台挡着,估计张北整个人都能栽出去。
张北撇着嘴,眼神无辜,表情委屈,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滚’了出去。
江枭很少发脾气,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像今天这样,恨不得用眼睛把人凌迟的表情,小野是第一次见。
默了好半晌,小野才敢扭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后人的表情。
骂完那声“滚”后,江枭就已经抱着胳膊后仰着闭上了眼。
小野刚把脸扭正,就听见身后很重的一声吐息。几秒后,右边的余光里,伸进来一只手,一根食指指着那瓶被他宝贝了两天的茉莉花枝。
“拿走!”
小野就跟领了圣旨似的,立马抱着矿泉水瓶溜出了柜台。
毕竟是被江枭宝贝过的东西,小野也不敢扔,抱上了楼,绕着墙寻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又给抱了下来,实在没找到好地方搁,他一咬牙,跑出了网吧。
再回来,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一句炸毛的声音——
“重启不行,那就不玩!”
小野终于看出来了,不是张北惹到了他,而是此时只要踩进他领地里的所有人和物,都会碍他的眼。
小野非常有眼力见的待在吧台外不动。
刚好这时进来一个人,还没走到吧台边呢,就被小野给拽了过去。
“满了满了,明天再来玩吧!”
对方扫了眼还有一半空位的卡座,就很不解:“这不都是——”
小野赶紧把人往外推:“今天特殊情况,都被包了,明天来,明天多送你半小时!”
把人送走,小野又进来,挨个问坐在电脑前的客人,还要玩多久,剩的时间长的就算了,剩的时间短的,他就先把人家的上网卡先给收了。
时不时的还扭头注意着门口,唯恐又有新的客人撞枪.口。
把几个就快要到时间的网卡收回来后,小野依旧没回吧台边坐着,瞅了眼窝在小沙发里仰头阖眼的人,小野站到了玻璃门里侧。
门口,张北张贺,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团成一圈在窃窃私语。张北朝小野招手,示意他出来,小野就装听不见,两手抱在身前,两脚岔开,就那么站着,跟个门童似的。
眼看半个多小时过去,小野勾着脑袋又往柜台里瞄了眼,沙发里的人,姿势好半天没变过。
想着过去了这么会儿了,心里的气应该消了不少,小野扫了眼厅里还在上网的十几个客人,吞咽了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上个厕所,来回也就分把钟,这么想着算着,小野又瞟了眼门口,结果他前脚进了最西面的卫生间,就有个二十多岁的染着两缕黄毛的下伙子摘掉耳机,骂骂咧咧的一句:等我,我去加时间。
结果到了吧台才想起来卡被收走了,小伙朝里面眯眼的江枭“嗳”了声:“14号机加两个小时。”
江枭掀开眼皮,虽然没睡着,但是一张口,声音还是带出了几分哑:“卡。”
“卡被你们的人收走了!”说完,小伙子扭头往后看了眼,脸上又急又不耐烦:“赶紧的!”
没卡比有卡要废一步事,江枭抱着胳膊没动:“等人来。”
小伙急了:“等什么人,你不是人?”
江枭抬了眼皮,脸上不见动怒,但乌黑的瞳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直直盯着那人。
“你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加时间!”小伙子又回头看了眼,估计是正在游戏,怕掉线,咬牙切齿地回过头来:“听不见是吧?”
江枭呵出一声笑:“对。”
小伙眼睛一睁,抬手就指他,“你他——”
就吐了两个字,伸出的那根手指头就被江枭一握一掀。速度快的都让小伙没看清他什么时候从沙发里站起来的。
顿时,一声惨叫引得厅里十几双眼睛看过来。
小野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门口的张北张贺几人也都推门涌进来。
“枭哥枭哥,咱不气,先松手...”
“枭哥,咱不和他一般见识,松手哈...”
“......”
把人拉开后,小伙甩着疼到发麻的右手,边哭丧着脸边恶狠狠地骂人:“你他妈给我等着。”
江枭这人,也骂人,但从不骂父母,他不骂,也听不得别人骂。
手边的计算机就这么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男人的眉骨上。
计算机四个棱角不算锋利,砸下去不见血,但眉骨那位置,这么重重地砸了一下,疼的那叫一个钻心。
小伙子蹲在地上,连着眼睛一块捂住,疼的已经嚎不出声,不停地在那‘哈嘶哈嘶’着。
张北他们就排成排站,没人去问小伙的伤,也没人敢凑近江枭让他降火。
眼看玻璃门外走近一条人影,上一秒还直直站在柜台里的人,瞬间眉眼一耷,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观战众人:原来还有枭哥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