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会像你这样摸人家的手◎
陆知鸢回到家以后, 原本是想着洗漱完就睡觉的,结果刷着刷着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aa吧。”
好不容易把那道声音甩到耳后, 洗完脸坐在桌前往脸上拍护肤品的时候, 那道声音又在她耳边盘旋开。
一遍又一遍, 像是紧箍咒似的,箍着她的情绪,让她最后一道面霜都没心思再用了。
目光扫到桌上那十几个剥了皮的橘子,她心里的恼意又平添了几分。
就这么坐在桌前, 发了一会儿的呆, 以为起伏的心情会慢慢平复, 结果不仅没有, 还愈演愈烈般的, 开始回想今晚饭桌上江枭所有的表情与动作。
不给她挑鱼刺, 也不给她剥虾, 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还提出“aa”!
既然提出了aa,那她把钱转给他了, 那他收下呀, 结果到现在也不点接收, 就在那晾着。
越想越觉得他好像在逗她玩似的。
陆知鸢气呼呼地看着眼前的窗帘, 默了会儿,伸手掠开一点帘缝。
对面的窗户还黑着。
视线扫过桌上的时间,距离她回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走之前她也没和他打招呼。
陆知鸢想了想当时自己的表情, 虽说生气的不明显,但脸上绝对没有笑。
难道是自己的表情太过平淡, 他没发觉出她的情绪异常?
陆知鸢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 照了照。
她不笑的时候, 给人的感觉会很清冷。
她自己没发觉,但是艾黎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这话。
陆知鸢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距离感是很强。
她弯了下嘴角,镜子里的那张脸瞬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么明显的差别都看不出来吗?”
她小声地咕哝了句。
咕哝完,她小嘴一噘。
还是说他发现了,但是并不在意,又或者故意忽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里更郁闷了。
瞥了眼桌上的手机,她轻“哼”一声拿到手里。
点开微信,看见那两个转账还没有被领取,没还平下去的小嘴噘得更厉害了。
不是要aa吗,那干脆把所有的账都算的一清二楚!
当初还因为不知道营养液的价格而苦恼不知道该给他转多少钱好,这会儿,她也不想细算了。
把这段时间江枭请她吃的饭,加上营养液、花瓶的钱,就连开车去县里花的油费她都算在内,最后一股脑地给江枭转过去三千块钱。
钱转过去之后,她豁然开朗,让她窝在心里的疙瘩也莫名其妙地舒开了,就连困意都爬了上来。
原本一片漆黑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钻了两颗星星出来。
江枭蹲在网吧门口,手指夹烟,仰头看着那两颗细闪如碎钻的星子。
烟灰掉落在地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接连震了起来。
是江峯。
“哥。”
江峯应了声:“上次你说的那事,办好了。”
江枭眼眸顿了一下:“他现在什么情况?”
“你那一脚不是大事,他入院记录是气胸。”不过江峯笑了声:“但他报了警。”
江枭蹙眉:“那怎么不见警察找我?”
“你那天的电话要是再给我晚打几个小时,估计警察就要上门了。”
“所以你是找他私了了?”
“这是最直接的办法,”电话那头语顿几秒:“放心吧,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虽说江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但江峯游走在黑白两道,江枭还是知道点的。
“你该不会对他......”
“想什么呢,”江峯笑了声:“放心吧,这点事,你哥我还不至于犯法。”
那就是用钱解决的了。
江枭沉默了会儿,最后说了声谢。
就在电话要挂断的时候,江枭喊住了他:“端午......我、我有可能回去一趟。”
江峯也没细问,说了一声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
电话挂断,江枭又抬头看天,两颗小碎钻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好像在他眼里印出了影子。
慢慢的,在他眼里幻化成了两张脸。
两颗星星,两张不同的脸。
一张脸满含笑意,一张脸冷漠疏离。
一左一右烙在他眼里。
都是她。
*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
东墙窗户透过窗帘,亮着昏朦的一点橘。
江枭站在店后门的门口,侧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去了西墙。
结果刚掏出钥匙就看见门边的地上搁着一个袋子。
是他在市里买的那身衣服。
进了房间,坐到正对窗户的椅子里,江枭把遮住一半窗户的窗帘全部拉开。
对面的那点橘无遮无拦地映入他的眼。
想着她房间里的摆设,江枭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床。
好像......
是同一个位置。
但是她那边的床头灯是放在床头柜上的,而他这边的灯是立在地上的。
莫名其妙的,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着她那盏灯的样子,用简单两个词描述后,竟被他找到了同款。
来了清挽镇以后,江枭还没从网上买过东西,输入地址,连着那盏灯,还有冰淇淋,江枭一并付了款。
之后再回微信,点开置顶消息,连续收下那几笔转账后,他盯着对面的窗户,掀起嘴角,笑了声。
陆知鸢是早上五点的时候看见转账被领取的消息的,当时她睡眼朦胧,翻身时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下意识去看一眼。
本来没想那么早起,但是一连三条微信消息,还是转账被领取的消息,睡意就那么被一股脑地冲走了。
说不上来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钱,的确是她真心实意发过去的,并非做做样子,可真的被对方领取,那种感觉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恼。
陆知鸢靠着床背坐在那儿,视线飘在床尾,几下飘转后,手指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不轻不重地点出一行字。
【钱既然收了,水杯明早还我!】
消息发过去后,她又猛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早上,她又忙把消息撤回重新编辑。
【水杯还我。】
消息再次发过去,她又猛的一蹙眉,忘记把时间带上了,她又一次撤回消息,这次,她编辑完,自己在心里默读了几遍,就要点下发送时,她手指的动作又顿住。
一个水杯,想要的话直接当面问他要就行了,干嘛还要发消息呢!
这么一想,她又将那一行字删除。
手机放回床头柜,揪着被角刚把身子往下躺,陆知鸢又坐了回来。
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被一块石头压着。
昨晚临睡前明明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她扭头看向被放回去的手机,思来想去,觉得那三条短信就是罪魁祸首。
相比陆知鸢,江枭这一夜睡的很踏实,尽管睡前把陆知鸢发来的那些短信又看了两遍,但是很奇怪,那些短信当时看的时候气的想磨牙,事后再过一遍,却又莫名想笑。
他从来都不觉得她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可却??x?做出那些反常于平日的举动。
越品越觉得那些话像是一个小女孩在和男朋友撒泼耍无赖。
可她自己却一点都没意识到似的。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枭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清醒」,清醒地觉察到她的异常,觉察到她对他并非一点心思都没有。
只是她的心思,她自己还不知晓。
既是这样......
江枭觉得,让她自己觉悟应该比他主动点醒她,效果会更好。
四月初的天,太阳升的越渐早。
江枭的窗帘没有拉上,但让他睁眼的不是刺进来的光线,而是手压井的声音。
“铛啷、铛啷...”声听着就像是铸铁砸墙似的。
这要是以前,讲不好他要被这声音吵得咬牙,可这压井的声音一听就是对面那人制造出来的。
江枭从枕底摸出手机看了眼,只是想看一眼时间的,结果视线被三条短信分散了去。
点开,屏幕直接跳转到聊天界面。
消息撤回是有消息提醒的,还一连撤回三个,然后那浅浅颜色的下面是一条新的消息。
陆知鸢:【转给你的钱是我大致算的,如果数额不对,最好还是多退少补。】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怨气。
江枭被那最后「多退少补」四个字逗弯了嘴角。
既然她想和他算的这样清,那他也不好驳了她的意。
手机扔到被子上,江枭穿鞋下床走到窗边。
果然是对面的人在压井,穿着浅蓝色两件套的睡衣,头发也没束起来,弯曲的长发因她上起下落的肩膀一激一荡在空中。
看了小会儿,江枭转身,掀起衣摆提起胳膊,窄腰宽肩的上身有经常锻炼留下的痕迹,或许是因为肩膀上的疼已经不明显,提肩到把身上的衣服从头顶脱掉,他动作迅速到一气呵成,却在衣服扔到床上后,他抬手摸了摸右侧肩膀。
要跟他算账是吧,那真是有得算。
换完衣服,江枭端着水盆从房里出来时,陆知鸢刚压满一桶水,余光里的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陆知鸢抬头淡淡扫过去一眼,没等江枭把视线和她对上,陆知鸢又收回了视线。
要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呢?
有点像迎面走过来一人,你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漫不经心的,没有目的的,脸一转,你就会忘了对方的长相。
伤人吗?
有点。
不过江枭倒是不在意似地掀了几分唇角,走过去,眼看都走到井边了,嘴边的那句“早”还没来及脱出口。
陆知鸢就端起水盆直起腰。
江枭侧头看她两脚走的路线,像是以他为中心,画一个半圆似的。
这小脾气闹的,还挺大。
七点半,江枭走进店里,当时陆知鸢已经坐在茶桌前,正握着玻璃水壶往一只雪花绿泥壶里注水。
就在江枭一只脚要迈出店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在斜后方。
“水杯还我。”
这是从早上起床到现在,陆知鸢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江枭双脚停住,低头看了眼,后又在心里笑了声。
真不知是她真就记着这事了,还是说看见他手里的杯子才想起了这茬。
可送出去的东西还想着要回去,这可真不是一个成年人能干出的事。
不过这事搁在她身上,倒也幼稚的...
有点可爱。
江枭收起嘴角的笑,扭头看了眼,见她搁下了手里的玻璃水壶,他双脚转了个弯,不疾不徐地走到茶桌前。
他也没说话,把手里的水杯往茶桌上一搁,然后转脚去了东墙边的玻璃柜前。
目光上下扫了几眼,他抬手嗑了下玻璃,“买茶叶。”
三个字,说的一点情绪都不露。
陆知鸢听的一怔,迟缓地扭头看过去。
想过她要回杯子,他会生气,又或者讥她两句,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要买茶叶。
而且杯子她都要回来了,他还买茶叶干嘛。
江枭两手背在身后,一派的闲情逸致,看完东墙的柜子又去看西墙,西墙的看完,又转到北墙,就这么在店里转了一圈。
陆知鸢的目光也跟着他在店里转了一圈。
直到江枭直面走过来,在茶桌前站定。
“不做生意?”
他眉心有轻褶,不细看看不出来,但一双眼微眯几分,那副表情看在人眼里,似乎有不满。但是他语调又扬着点不正经的笑调,矛盾地糅在一起。
让陆知鸢琢磨不出他到底是真要买茶叶还是在逗她玩。
就这么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面对顾客不该有的失礼。
她缓缓站起身,这种‘她为老板,他为顾客’的身份上的转变让她表情有些别扭,说出的话更是不流畅:“你、你要买什么茶叶?”
江枭扭头看向西墙的玻璃柜,抬手抹了两下唇,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头绪似的,目光落回她脸上:“你觉得哪种好喝?”
她觉得?
她的口味可没有他的挑。
陆知鸢觉得他有点像找茬,毕竟真跟他要回了水杯。
可这也不怪她,是他提出要aa的,那不得把所有的账都算清了?
她抿了抿唇,挤出耐心:“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主要还是要看自己的需求。”
“那茉莉绿茶呢?”
她话音刚落,江枭就接一秒接上了她的尾音。
陆知鸢微蹙眉心。
上次他问她店里有没有这茶的时候,她就说过,她店里虽有但不卖。
如今又问一次,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记性不好。
陆知鸢耐着性子,朝他虚虚一笑,说了声抱歉后,拿出了她平日里对待客人的说辞。
“或者你可以看看其他的,我这里也有各种体验包,你可以尝一尝。”
江枭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地说了句:“不用了。”
一般人若是这么说,那这个生意多半就没下文了。
但江枭说完这句,却朝她面前的雪花绿泥壶递过去一眼:“那里是什么?”
陆知鸢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她早上泡了两壶茶,她指着雪花绿泥壶:“你说的是这种吗?”
“嗯。”
陆知鸢打开壶盖,握住壶柄,就要把壶举起来的时候,江枭眉心猛地一皱:“搁那,我不闻!”
他声音又急又沉,听在耳里,像是多嫌弃似的。
陆知鸢手上的动作停住,看向他的表情,先是诧异,而后气恼。
毕竟是他先问的,那她让他闻闻味道也没什么不对。
至于这么凶吗?
没等她在心里腹诽完,就见上一秒还说不闻的人,把腰弯了下来。
顺着壶口飘出的丝缕热气,江枭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板栗香。
“这什么茶?”
陆知鸢的左手正捏着右手的食指指尖,是刚刚伸手握壶柄时,不小心触到壶身烫到的。
其实也不算被烫到,雪花绿泥壶本就隔热,只是刚刚被江枭猛然一声打断,她指尖停留的时间长了些,是壶身的热度让她拿开了手。
可是他弯腰的动作让她晃了神。
后知后觉他刚刚突然拔高的一声是怕她被水壶烫到。
见她不出声,江枭抬头,视线自下而上,刚好看见她的左手正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右手的食指指尖。
眼底随着她的动作明显闪过一瞬的慌色,弯着的腰还没来及挺直,他就抓住了陆知鸢的手。
“烫到了?”
右手被突然拉扯,整个手背和手指都被一股温热包围住。
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沉在她指尖,丝丝凉凉的。
让她无意识地轻蜷起手指,只是还没蜷起几分,又被他的手指拨开。
“疼不疼?”说着,江枭往那水壶看了眼,眼神带了几分怨,只是再抬头看她时,眼底又糅进几分担忧,还有细看才能发现的温柔色。
心里好像被细尖的针芒刺了一下,不疼,就是有点麻.....
陆知鸢一时忘了说话,被他这样凝眸看着,心脏不禁噗通噗通直跳。
生怕被他发现似的,陆知鸢忙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事。
下一秒却听到一声“嘁”笑。
陆知鸢听得一愣,慢慢抬起那张悄悄爬上淡淡一层红的脸看他,目光刚落到他脸上,就听见他说:“别的客人问一句,你是不是也这么端起来送到人家面前?”
陆知鸢:“......”
他又回到之前的嫌弃脸,语气更是硬硬的。
陆知鸢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笑不是幻听。
刚想辩回去,奈何对面的人都不给她张嘴的机会,又撂一句:“人家不会自己去闻?”
刚刚他给她的那些心跳与莫名的小感动就这么幻化成泡影。
陆知鸢别开视线,表情也回到之前的冷淡,不冷不热地回道:“别的客人才不会像你这样。”
江枭好笑了声:“我哪样?”
提到嗓子眼的“找茬”两字硬是没说出口,却莫名其妙地脱口一句:“摸人家的手......”
她说话一向含蓄,却破天荒地冒出这么一句让她自己都觉脸红的话。
不仅她自己,江枭也是听的一愣。
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让陆知鸢完全抬不起头来。
想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x?尴尬。
虽然她低着头,可江枭却看得见她乱颤的睫毛,也正是她不敢抬头的羞色让江枭嘴角勾起愉悦的笑,但是很快,他就压下嘴角的弧度,轻咳一声后问她。
“这茶味道怎么样?”
陆知鸢低着头,眼睫往上掀,想去看他的表情,又觉自己脸上的热还没消。
低着的头点了两下,她声音佯装镇定,但细细小小的:“这,这是日照绿茶,栗香很浓,也耐冲泡。”
“喜欢喝吗?”
他问的有点莫名其妙,陆知鸢眼眸飘了几下。
尽管她喜欢口味比较清淡一点的,可毕竟是自己店里的茶,她总不能说不喜欢吧。
她又点了点头。
“那给我来点儿。”
这次,陆知鸢终于没忍住,抬头看他,迟疑了会儿,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怕你喝不惯。”
谁说是他要喝。
江枭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混了点笑:“喝得惯的,你不是不卖?”
陆知鸢没话说了,默了会儿,她问:“那你要多少?”
江枭朝东墙玻璃柜那儿扬一点下巴:“小罐装的。”
陆知鸢轻“哦”一声,绕过茶桌,去了北墙的柜子里给他拿了一小罐,装进纸袋后,她把袋子搁在了茶桌上。
“多少钱?”
虽说她这里的茶叶都是明码标价不还价的,可他到底跟她住同院。
正想着是要算他成本价,还是送他的时候,江枭非常“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话。
“昨天一下子转给我那么多,怎么,”他掀了点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会儿该不会又想着送我了?”
陆知鸢被他的话堵的嗓子里一噎。
“谁、谁要送你了!”她音调扬高好几个度,虚张声势般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江枭已经掏出手机,扫了桌上立着的付款码:“那是多少?”
陆知鸢一点折也不想给他打了,报出了统一价:“四百七。”
江枭付了她说的数字,收起手机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建议啊,”他语气漫不经心的:“与其四百七,不如四百六十八。”
建议提完,他侧过身,但是又扭头朝白色水杯看了眼,表情说不上是不舍,还是心里压着恼意,又提醒一句:“那杯子我也用了也不少时间了,建议你多洗两遍。”
陆知鸢嗔着一双眼目送他到门口,结果江枭又转过头来。
“要是嫌弃,扔了也行。”
作者有话说:
江枭:扔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