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人回来的时候, 郁理正在低头看手机。俞浮被触手吊在半空，尾巴软软地垂下来，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山羊人微讶：“这么快就带出来了？”
“嗯。”郁理抬头看向他, “这次你得付我工伤费。”
山羊人还是一身黑色西装, 整洁笔挺，戴着手套的右手提着昏迷的工作人员, 像提着一袋垃圾一样轻松。
他将工作人员放到地上, 抬腿走到郁理面前。
“你受伤了？”
郁理伸出右手食指给他看。
她的手指上有一圈牙印，看得出来咬得挺深，像戳了一排小洞, 隐隐有血丝往外渗出。
这个牙印，明显不是人类能咬出来的。
山羊人似乎有点无奈。
他微微抬头，看向吊在半空的俞浮，发现这家伙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郁理，一副要生吞了她的样子。
“我会付你工伤费的，请放心。”山羊人说道。
“那就行。”
郁理收起手机, 将俞浮放下来，然后收起触手, 走到那个昏迷的工作人员面前，俯身看了看。
“现在怎么办？你有安排吗？”
两个负责看管俞浮的工作人员，现在死了一个，晕了一个, 如果他们直接带着俞浮一走了之, 恐怕不行。
“外面还有几个员工没走, 不过还好, 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山羊人蹲下身，在工作人员的鼻子下面轻掐一下, 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很快便醒了过来。
“怪、怪物……”他一张嘴就是这句。
郁理双手环胸，往后站了站。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山羊人看着工作人员，平缓询问。
工作人员眼神惊恐，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依然反复念叨着“怪物”。
郁理微微蹙眉：“好像吓傻了。”
“不太像。”
山羊人平静地看着工作人员，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
他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薄荷味散逸出来，工作人员闻到这个味道，眼神渐渐清醒。
郁理默默瞄了一眼山羊人手里的玻璃瓶。
这个山羊头，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山羊人收起玻璃瓶，再次询问工作人员：“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工作人员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是谁。
郁理：“他是你们领导。”
“啊？”工作人员一惊，立马爬站起来，“领、领导，你怎么来了？”
山羊人穿着一身西服，又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说他是领导很让人信服。
这名工作人员显然也没见过动物园的高层领导，见对方这副打扮，又能进到这个禁止区域，没有任何怀疑便相信了郁理的话。
山羊人配合地说：“我来看看你们的工作。”
工作人员结结巴巴：“领、领导，那个人鱼会吃人，它会吃人啊！”
俞浮就在他后面躺着。
山羊人按住工作人员的肩膀，缓声安抚：“别紧张。你先冷静一下，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好、好……”
在山羊人的安抚下，工作人员开始复述今晚发生在这里的变故。
从进入这里，到检查人鱼，再到下水喂食。
从他复述的内容来看，他的思维很清晰，记忆也很完整，没有出现什么不正常的现象。
但是，在讲到人鱼咬人的时候，他的表情却逐渐恐慌。
“那只人鱼，它睁开眼睛，还张开血盆大口，然后他死死抓住我，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脖子？
郁理和山羊人对视一眼。
“你确定是你的脖子吗？”郁理问道，“我看你的脖子好像没有伤啊。”
“我当然确定，我自己被怪物咬了脖子，我能不清楚吗！”
工作人员狠狠瞪了郁理一眼，随即又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
“那只怪物咬了我，还用尾巴绞住我的腿，然后把我的头撕扯下来……”
“它咬下了我的头，它咬下了我的头，啊……啊……我的头……”
工作人员越说越恐惧，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体剧烈抽动，仿佛正在经历这个过程一样。
郁理奇怪地问：“他这是受到精神创伤了吗？”
“不像。”山羊人看着工作人员，面露思索，“这个症状，倒更像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工作人员突然一把推开他，抱着脑袋狂奔了出去。
那个状态，看起来很不妙。
郁理立刻道：“我去追他。”
她直接跟了上去，在进入漆黑的楼道后，身形随之消失。
她放出了触手，这样速度更快。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没追上那个发狂的工作人员。
对方本身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她，但坏就坏在这个水族馆里的东西太多了。他在前面横冲直撞、猪突猛进，一个劲闷头狂奔也就算了，还边跑边扔障碍物，包括但不限于水桶、拖把、告示牌、小推车……
郁理一度以为自己在玩什么跑酷游戏。
即便如此，她和工作人员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就在郁理终于要追上他的时候，另几个准备离开的水族馆员工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我的头！我的头！啊啊啊啊我的头！”
发狂的工作人员突然爆发出高亢的喊叫，那几个员工听到动静，顿时齐齐望了过来。
郁理立刻隐入身后的楼道。
“哎，你怎么啦？”
“是不是头疼啊？怎么叫这么惨……”
“不知道，过去看看……”
几个员工走过来，那名工作人员立马连滚带爬地向他们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怪物在追我，它要咬掉我的头，它还在追我！”
郁理有点震惊。
自己都隐身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追他的？
那几个员工也一头雾水。
“什么怪物？什么咬头？”
“你是不是上班上到出现幻觉了？”
“我看八成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在这儿跟我们演呢。”
“那这演技可以啊……”
几个员工说着说着便笑起来，有人还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什么“差不多可以了”，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然而那人依然神色惊恐，紧紧护住自己的脖子。
“有怪物，是人鱼……是人鱼在追我！它会咬掉我的头，我不能被它追到，它会咬掉我的头！”
郁理听明白了。
原来这人并没有发现她，他只是还处于被人鱼撕咬的幻觉中，并真情实感地认为人鱼正在追杀他。
这个，好像已经不是精神创伤的程度了。
郁理意识到这人的情况恐怕比她想得要更严重。
但目前还有其他人在，她是绝对不能出去的。
只能等这些人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几个员工很快也发现了那人的不对劲。
“好像不是演的，是真的出现幻觉了？”
“该不会是精神病发作吧？”
“我去，那赶紧送医院吧，别再耽误出事儿来！”
几个员工不再犹豫，一人一条胳膊，强行架住那名发狂的工作人员，拉着他向水族馆出口走去。
郁理的头也开始疼了。
她立即给山羊人发信息。
【那些员工要把他带出去了】
山羊人很快回复。
【不能让他出去，会引起骚乱。】
这山羊怎么劲说废话。
郁理打字飞快。
【你快过来帮我】
山羊人发来一张照片。
【我在清理现场。】
照片上是又高又宽的玻璃墙，被俞浮咬死的工作人员躺在地上，俞浮也被绳子捆了起来，嘴上套了个止咬器，正一脸凶戾地看着镜头。
郁理：“……”
这只山羊果然是有备而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隐身，跟着那几个员工往外走。
他们就这么走出了水族馆。
“怎么办？是打急救电话还是给精神病院打电话啊？”
“应该是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那你们拉住他，我来查号码……”
其中一个人松开发狂的员工，掏出手机开始搜号码。
这时，被他们架住的员工突然大叫一声，猛地甩开他们，再次抱着脑袋飞奔出去。
郁理：“……”
怎么还越跑越来劲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难追，还不如把这个人交给山羊人，让她留在馆内清理现场。
虽然她也不会清理就是了……
郁理无声叹息，放出触手，全力向外追去。
夜晚的动物园格外寂静，步行道上的游客也很少。
那名发狂的员工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前面跑得飞快，几个员工在后面怎么赶也赶不上，很快就跟他拉开了距离。
郁理倒是追上了，但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带走，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用触手干扰一下，等他跑到没人的地方再下手。
这个员工足足跑了十分钟。
他不光跑，还喊，一路喊着“怪物、怪物”，引得游客频频侧目。
郁理真的很想用触手堵住他的嘴。
在郁理的引导下，他终于跑到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
他显然也累得不轻，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这时，郁理抬起一根透明的触手，抵在他背后。
“不许动，敢动就崩了你。”
工作人员瞬间僵住了。
“现在就回水族馆，路上不准大喊大叫，更不准吸引别人的注意。”
工作人员颤颤出声：“你、你是谁？”
“管这么多。”郁理压低声音，“少废话，快走！”
工作人员被她吓得一激灵，顿时安静了。
他额头冷汗直冒，开始僵硬地向步行道走去。
与此同时，纪念品商店里，几名游客正在笑着聊天。
“刚才好像有个疯子跑过去了。”
“我也看到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什么怪物，感觉像精神病。”
“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里拍电影啊？”
“没有吧，要是有剧组在这里拍电影，那我们早就被赶出去了……”
不远处，徐乐正在陪妹妹挑选动物玩偶。
听到这番对话，她本能地想出去看看。
但她转念一想，13区又不是她的管辖区域。更何况她的家人都在这里，抛下他们去调查异常也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她要是没调查出东西还好。如果真的调查出什么东西了，这边的特遣队队长会不会觉得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徐乐思索一番，觉得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于是她拿起手机，给13区的异常控制局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