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哥哥, 我们现在去哪儿？”
漆黑的街道上，一道少女的声音飘在空中，细细弱弱, 却看不见人影, 充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惊悚感。
“去找那个什么小丑。”乔越西握着手机，一边看地图, 一边回答。
和白夜不同, 他和年年的关系很好，年年也很喜欢和他说话。
虽然年年现在是隐身状态，但她一直紧紧跟着乔越西。为了让乔越西准确感知她的存在, 她还特地加重节肢踩地的声音，好让自己的脚步声足够清晰。
年年很好奇：“小丑？”
她没见过小丑，就算见过，也在扭曲的异变过程中忘记了。
“就是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脸上画的奇奇怪怪的人。”乔越西耐心解释。
年年想象不出来。
但之前贾龙严举办活动的时候，经常也有奇装异服的人来参加, 她猜测那些应该就是小丑。
“姐姐很想见到小丑吗？”她继续问。
“不能说很想，”乔越西纠正她, “你姐是想吃小丑。”
年年明白了：“姐姐好像总是很饿。”
乔越西：“是的。她的饭量很大。”
“可是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吃饭，好辛苦啊。”想起郁理总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年年不由有些心疼，“姐姐为什么不吃我呢？年年有很多腿, 吃掉几条也能走路的。”
乔越西：“……”
孩子, 你太有觉悟了。
“你放心, 她才舍不得吃你。”乔越西酸溜溜地说, “就算把我吃了，她也不可能吃你的。”
年年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酸味, 但也知道他是在自嘲。
“西西哥哥，我觉得姐姐也舍不得吃你。”她笨拙地安慰道。
“那是因为我是储备粮。”乔越西完全不信，“等她哪天饿急眼了，绝对第一个吃我。”
“为什么？”年年不解，“不是还有白夜哥哥和浮浮吗？”
“浮浮很值钱，吃了就没钱了，所以你姐不可能考虑他。”乔越西解释给她听，“至于白夜……你看不出她很偏爱白夜吗？”
年年：“偏爱？”
乔越西不说话了。
虽然他总说白夜一肚子坏水，但不得不承认，郁理就是偏爱他。
白夜说什么话她都听，白夜提什么建议她都会采纳，白夜整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她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乔越西自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了，但并不比做人时冷静、平和多少。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但是嫉妒也没办法，因为郁理根本察觉不到这些情绪。
她的心思都在吃饭和赚钱上面。
而他作为储备粮，也没有立场要求什么。
毕竟郁理给他的已经够多了。
“年年觉得，姐姐没有偏爱白夜哥哥呀。”年年努力表达自己的观点，“姐姐也很喜欢你的……”
乔越西苦笑：“你安慰人的话术好烂。”
“不是不是！”年年连忙摆动双手和螯肢，然而乔越西看不见，“年年不是安慰，是真的这么认为！”
乔越西：“那可能就是你的错觉吧。”
“不是错觉！”年年语气认真，“上次浮浮咬破你的手，姐姐特别生气！那是年年第一次见到姐姐发火……”
乔越西闻言，不由想起郁理那晚为他清洗伤口的样子。
的确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又看了看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纱布。
他知道那条臭鱼也受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但郁理并没有为他处理伤口。
“而且姐姐也很心疼你。”年年继续细声说道，“你被浮浮咬后，她都不让你做饭了。你想吃烧烤，姐姐就点烧烤，房间也是让你先挑……”
年年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些小细节都记得。
听她这样如数家珍，乔越西的心情逐渐发生转变。
这么看，他的待遇好像也不差。
“所以你觉得……”乔越西有些别扭地摸了摸后脑勺的小揪揪，“她其实也是在乎我的？”
年年用力点头：“当然啊！”
乔越西忍不住翘起嘴角。
年年见他总算高兴了，还想说点什么，乔越西突然停下脚步。
“嘘。”他挥挥手，示意年年退到他身后，“看前面。”
年年连忙抿紧嘴巴，小心翼翼地朝前看去。
现在全城停电，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即使有月光洒落下来，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怪物的夜视能力要远高于常人。
虽然不如郁理那么变态，但想要看到黑暗中的活物，对乔越西和年年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乔越西找了辆车，招呼年年过去，两人躲在车后面，悄无声息地看着前方。
那是一条距离他们有几十米远的小巷。
巷子很窄，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服装过于显眼，根本不会被发现。
他穿了一身五颜六色的小丑服，身形非常高大，衣服上有大面积的亮黄色，搭配其他绚丽的色彩，比黑暗中的荧光剂还要明亮。
他正背对着巷口，乔越西和年年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的耳朵来看，脸上似乎涂了大量惨白色的颜料。
“你不觉得你有点碍事吗？”
“我只是在做实验而已。妨碍到你了？”
“妨没妨碍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也应该清楚。没有我们的干扰，你很快就会被那几个能力者抓获。”
“哈？笑话……”
小丑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距离隔得太远，乔越西听得断断续续，耳朵几乎要贴到地上。
年年不敢出声，于是用螯肢戳了戳乔越西的手机。
乔越西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年年这是在提醒他，赶紧给郁理发信息。
乔越西打开手机，有点犹豫。
虽然他们找到了小丑，但这里除了小丑，显然还有另一只异常。
一旦跟他们对上，以郁理、他和年年三人的战力，能打得过他们吗？
如果能把他们分散开……
乔越西想了想，迅速给郁理发了个定位，又在手机打出一行字，展示给年年看。
【你躲在这里别出声，等你姐来，我先把其中一个引开】
年年瞬间睁大眼。
她不敢出声，只能努力挥动双手，以此表达自己的抗议。
乔越西朝她摇摇头，然后猫着腰从车后走出来，和年年所在的位置拉开距离。
接着，他装作不经意地踢了垃圾桶一脚。
垃圾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几乎是同一瞬间，小巷里的小丑扭头看了过来。
他有一张十分诡异的脸庞。
仅从脸型和骨相来看，应该长得不差，但此时这张脸上却覆盖着浮夸而艳丽的妆容，惨淡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比鬼还要阴森可怕。
“好像有老鼠啊。”他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处。
隐在小巷里的人温和询问：“需要我去解决吗？”
“不用。”小丑发出怪异的笑声，“我喜欢老鼠。”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脚步平缓，慢慢向乔越西所在的方向走去。
年年躲在车后面，紧张地几乎稳不住身形。
乔越西慢慢后退，一直没有朝她藏身的地方投去视线。
直到小丑越走越近，和那辆车拉开一段距离，乔越西忽然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后狂奔而去！
他跑得很快，跃动的身形在黑暗中像一阵风，后脑勺的小揪揪也随之摇晃，让人想起兔子的短尾巴。
小丑再次咧开嘴角。
“看来不是老鼠，是兔子。”
“没关系……”他眯起眼睛，“我也喜欢兔子。”
两只怪物的尸体已经冷透了，那个倒霉的外勤人员被溅了一脸鲜血和脑浆，正在一旁扶着墙干呕。
“这真的是刚才的警卫吗？”
“肯定是啊，你看腰上，还别着警棍呢。”
“太可怕了，怎么会异变得这么快？”
“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异变……”
众人围着怪物尸体仔细观察，郁理站在人群外围，鼻尖萦绕着刺鼻的血腥味，饥饿感更明显了。
她朝里面瞥了一眼。
这两只怪物的身上还穿着警卫制服，因为他们的身躯是在瞬间拔高、畸变，所以上身的制服也随之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白色毛发。
除了身上，他们的脸上也长满了厚厚的白毛。外勤人员掰开他们的嘴巴，露出尖锐拥挤的獠牙。这些獠牙在短时间内冲破了他们的牙龈，将他们的颌骨高高顶起，形成一幅畸形、血腥的画面。
虽然很不像……但郁理还是想起了山羊人。
这两只怪物的身上有他的特征——虽然是劣化版的。
周屹起身，神色冷肃：“和之前的被污染者是完全不同的症状。”
郁理：“难道是第二阶段？”
“不像。”周屹摇头，“就算是第二阶段，和第一阶段也该有相似之处，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
郁理故作思考：“那……”
“这里很可能还有第二只异常。”
周屹调试耳机，同时连上另外三个特遣队队长的线路，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他们。
郁理趁机查看手机。
刚才乔越西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看。
郁理打开信息界面，发现乔越西发的不是信息，而是定位。
定位有点熟悉，不是她之前圈出来的交集点，但也距离交集点不远。
难道小丑就在这个位置？
但周屹还在这里，她暂时走不开啊……
郁理看着手机，暗暗琢磨。
就在这时，她经常逛的那个论坛推送了一条本地热贴。
标题是“街上有好多人在狂奔啊，这是在干嘛”。
郁理心念一动，点开帖子，看到一张乌漆嘛黑的图片。
图片上勉强可以看出有一大群人正在马路上狂奔，因为没有灯光，所以也看不清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郁理看了下定位。
距离他们不算远。
郁理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朝一旁的外勤人员招招手：“黄明，前面还有警卫吗？”
“应该有。”黄明点头道，“这些警卫都是协助我们调查的，按照他们的区域划分，前面那个街区应该也有两个。”
郁理：“那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以防万一……”
黄明闻言，脸色顿时变得严肃。
“你说得对。”他扭头对周屹喊道，“周队，我们去前面看看！”
周屹正在跟徐乐他们交换情报，看到郁理跟黄明站在一起，下意识蹙了下眉：“就你们两个？”
“没事，就前面那条街。”黄明抬手指道。
郁理也晃晃手里的枪：“带枪了。”
周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耳机里的讨论还没结束，他只能低声叮嘱：“注意安全。”
郁理点点头，跟黄明一起向前面的街区走去。
黄明举着手电筒，笑着道：“没想到啊，你枪法这么好，居然能跟周队同时打中那两只异常。”
郁理淡定地说：“我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黄明：“……”
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她直接一句话把话题堵死了，搞得黄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街道上黑漆漆的，格外寂静。郁理朝后面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周屹等人的身影。
看来还得走远一点。
她看了看周围，很快发现前方几十米处有一座高架桥。
高架桥下面是一条宽河，目测很长，似乎能通到很远的地方。
感觉能利用一下。
郁理收回视线，跟着黄明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黄明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郁理眨眨眼睛：“什么声音？”
黄明：“就是，好像有很多人哭喊的声音……”
“有点渗人了吧。”郁理开玩笑道，“你是不是被刚才那两只怪物吓魔怔了？”
“不是不是，是真的有声音。”黄明拧起眉头，“你没听见吗？就在那个方向……”
他往西方一指，空旷死寂的街道上，有一大群人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有怪物！有怪物正在追我们！”
“快跑啊！怪物会咬掉我们的脑袋，还会把我们撕成两半！”
“我的手，我的头，我的肠子……啊啊啊啊！”
这些人面色惊恐，叫声凄厉，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或者，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黑暗中，他们的身影参差不齐，有些还保持着人形，有些已经变得壮硕而可怕。
而剩下的人形也在逐渐畸变。
在奔跑与惊叫的过程中，他们的面孔变得狰狞而丑陋，獠牙穿透他们的头骨，像犄角一样血淋淋地升上头顶。
成群结队，铺天盖地。
黄明脸色骤变：“又是被污染者！”
他正要通知其他外勤人员，倏地发现，不知何时，耳机已经没有声音了。
这些多怪物同时异变，短时间内产生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强大，导致附近的信号也受到了或大或小的干扰。
郁理冷静拔枪，手指扣动扳机：“快去通知周队！”
黄明一把拉住她：“一起走，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对付这一群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多打几只换奖金。”
郁理抬手射出一枪，子弹穿透黑暗，直接射爆一只怪物的头颅。
“你赶紧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说话间，她又接连开出三枪，枪枪爆头，精准得不可思议。
黄明被她神乎其技的枪法震撼了。
“那你千万别贪，记得躲啊，我现在就去叫人！”
郁理：“知道。”
看着她镇定的侧脸，黄明不再犹豫，转身向队友的方向快速跑去。
郁理默默开枪，转眼的功夫，已经有十来只怪物应声倒地。
黄明终于跑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与此同时，狂奔的人群也彻底变成了庞大的怪物群。
郁理看着这些越来越近的怪物，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很想吃掉你们……但现在不是时候。”
说完，她隐去身形，触手尽数放出，将向她扑来的怪物狠狠甩开。
然后她来到高架桥下，进入水中，向乔越西的定位快速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