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话真是没错,每逢清明,必下小雨。

    而今天这小雨一直下到了晚上,陆霏予装作乞丐一路前往北平,早已身无分文,也不能住店,万一被人寻着查到信息,那就功亏一篑了。

    他裹紧衣服,打算找一处可以抵御寒冷的临时住所,比如桥洞底下。

    但走到中途,他突然听见身后隐约跟随着一阵脚步,极轻极轻,啪嗒啪嗒踩着水洼。

    可奇怪的是,当陆霏予警惕地回头,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身后空无一人。

    但是他可以确定,那脚步声距离他不算远,否则他不可能听得清楚。

    还有一点,那脚步踩下的重量很轻,听起来不似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最起码当时下着小雨,地面是泥路、有积水,若踩上不可能掩盖得了声音,再怎么放轻,也能听出重量再大致判断人的身材体型,而那脚步声……轻得可能连孩子的体型重量都不够。

    但谁家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

    而且陆霏予回头不过一秒的事情,后面跟着的人速度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一秒内隐藏自己。

    就在陆霏予觉得或许是自己听错了时,没过一会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这回是错乱的、许多脚步声掺杂。

    陆霏予当即察觉出不对劲,想要逃离这里,可还是晚了,三、四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出现,瞧见他后伸手指道:“就是他吧。”

    “没错,就是他。”

    “快,把人给我捉住。”

    这是冲着他来的!

    暂时想不清楚他是如何暴露,陆霏予此刻只想逃命。

    他身手不算差,抵挡一会儿后抓住机会想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倏地跌倒在地,摔进水坑,再定睛一瞅,竟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纸人绊了他的脚。

    那纸人做工粗劣,材质大约是棺材铺里的那种纸,眉眼用墨水描绘,此刻被小雨淋湿,墨迹晕染,以至于弄得脸上五官模糊一片,诡异得很。

    那纸人绊倒他后,身体也跌入水坑里不再动弹,与此同时,那伙人也持着棍棒、刀子上前,眼看就要招呼在他身上。

    下一秒,他怀里一烫,继而金光大盛,有什么东西从他衣服里疾/射/出来,是那木符!

    陆霏予眼睁睁地瞧着一伙人被金光掀飞出去,棍棒和刀子断裂,而有的人也晕倒过去,剩下的人被吓到,怔愣在原地,陆霏予趁这时飞速逃离,算是避过今晚这一劫。

    之后,他小心寻回去,把断裂成两半的木符又捡起,第二天便去了墓地。

    “就是这样了。”陆霏予道。

    简初柒指节敲敲桌子,思索道:“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那人应该会一点驱使纸人的手段,不过显然并不怎么厉害,手法粗糙,只是用纸人来在后面跟踪你,随时掌握你的踪迹罢了。”

    “而昨天下了场小雨,纸人沾水,行动受限,所以才会被你听见了脚步声,之后更是在绊倒你失去效用,太低级了。”

    “但这么低级的手法用来跟踪我,我也一点都察觉不了。”陆霏予苦笑道。

    “这一次他没有得手,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简初柒道:“不如先下手为强,在他再对你动手之前,先把他找到。”

    陆霏予:“可是我……”

    他现在自身难保,要怎么找人?

    简初柒:“我可以帮你。”

    “你、你为何……就只是因为这枚古镜吗?”陆霏予神色复杂。

    简初柒心里嘀咕:看书时挺喜欢你这个角色,现在遇到,能帮则帮喽,反正又不费事。

    “有这个原因,但我也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反正对于我来讲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这枚古镜你要好好保存善待,物品有灵,养得好,能够庇佑整个家族。”

    “我知道,谢谢你。”陆霏予郑重道。

    这是他娘的遗物,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

    待陆霏予出了房间门,桓慕珩倒了杯茶,似不经意问道:“七七对他好像很欣赏?”

    “嗯嗯,当时我就看出来了,他不是寻常乞丐。”简初柒喝了口二哥递给他的茶水。

    大概是由于他是原文男主小叔的缘故,身上也具备一些气运,虽然不多,但足够支撑他一路艰难回到北平,之后更是夺回了陆家,养育男主,把陆家经营的更上一层。

    哦对了,原文男主现在还是一个穿尿布的小屁孩呢哈哈。

    见简初柒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桓慕珩眉眼不禁暗了暗,指节扣紧杯沿,面上表情微敛:“他不是寻常乞丐,想必身份不简单。”

    “他既然自报了姓名,七七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我叫陈二去查一查。”

    简初柒:“我观他现在虽然有一些劫数未过,路途坎坷有灾祸,但日后却是大富大贵的命,只是需要经历一些磨难。”

    “我还算出他要去往北边,一个政权重要的地方,他又姓陆,二哥对此有想法吗?”

    北边、姓陆?

    桓慕珩皱了皱眉,思索:“难道是北平,姓陆,陆家?”

    “倘若他是陆家的人,却又流落在外面……难不成是陆家从前那个被带走的孩子?”

    当年陆父外遇,并想要将小三娶为平妻。

    陆母不忿,不离婚也不同意,却是直接带走了第二个儿子,这一走就是许多年。

    当初这件事情在北平很是流传轰动,桓慕珩在上海也有所耳闻,是他母亲闲暇时写信与他八卦的。

    “八九不离十。”简初柒胳膊杵在桌上,托着下巴道:“我看出他有大富大贵的命格,想着帮一帮,叫他记住这份恩情,有道是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往后若是来往,没准对二哥也有帮助呢。”

    “不是说,在商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么,他这命格绝不是小商人可具备的,都相当于金哥那种程度了。”

    桓慕珩顿了顿,抬眸:“所以,七七对他欣赏是因为二哥?”

    “嗯嗯。”简初柒托着小下巴靠近桓慕珩,眉眼弯弯地笑道:“七七对他再欣赏,也比不过七七对二哥的喜欢。”

    “而且二哥不是在北平也有生意么,我日后还想去北平看一看呢,二哥生意做大,在北平就也没人敢欺负我啦。”

    桓慕珩眸色深深地看他,眼底藏着不可见人的欲望。

    他指尖动了动,握拳,掐进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忍住不去冒然将人揽进怀里,把这只憨态可掬的猫给吓跑。

    “二哥很感动,谢谢七七。”

    “嘿嘿,不客气,二哥的事就是七七的事。”

    咱们两个谁跟谁。

    小猫还在傻乐,殊不知一只猛兽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陆霏予这位朋友开了一家专门卖白事之物的店铺,这点小手段也算是家传的,他也只会这么一点,当初陆霏予见他似乎对古董很懂,便拿出古镜让他掌掌眼,这一看,他就从此惦记上了这古镜。

    可在当时,陆霏予的母亲尚在,家境不俗,这朋友哪敢觊觎,只得藏着心思,不让陆霏予发现。

    不过一朝命运颠倒,陆霏予一家遭难,母亲惨死,他似乎也被人追杀。

    他这朋友便又起了心思,鉴于陆霏予乃是北平陆家的少爷,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谋取。

    所以,趁着陆霏予远离老家,他才买凶下手。

    第一次显然失败了,这朋友心道,得趁着陆霏予还未曾反应过来再次动手才行。

    “你也千万不要怪我,在老家救你一回,帮你躲避那伙人,还赠与钱财让你离开,我也算是对你挺厚道的了,可那古镜我实在喜欢,你母亲的遗物你必不可能割爱,所以……别怪我。”这朋友喃喃道,手里动作不停,再次剪出纸人。

    就在这时,他住的地方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叩叩”。

    “谁?”这朋友动作一顿,抬起头。

    外面没有声音回应,只是又敲了敲门。

    “到底是谁?”他不由心生警惕。

    “叩叩。”

    似乎只要他不开门,这声音就一直响起。

    这朋友站起,小心来到门边,侧耳听了听。

    外面好像没有动静……

    到底是谁?总不会是陆霏予吧。

    不、不可能是他。

    这朋友摇摇头,按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打算先瞧一瞧。

    但不等他探头,“嗖”的一下,一个东西先飞了进来。

    “什么……?”这朋友愣住,转头。

    那东西飞进房间,而且明目张胆地就在他眼前绕了一圈。

    他的视力不错,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可就是因为看清楚,脸上才忍不住露出愕然吃惊的神情。

    那居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纸飞机,而在纸飞机上面赫然坐着两个小纸人。

    两个小纸人做工精致,明显要比他剪出来的好看太多,特新奇的一点是,在这两个小纸人的脸上竟还各自戴了一副墨镜,其中一个小纸人表情严肃地开着纸飞机,另外一个坐在后面,见他看过来,小手比在额前,还对他扬了扬。

    这、这到底是什么?!

    这朋友脚步动了动,就要上前。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呦,找到啦,陈二,把他打晕直接带走好了。”

    “是,七少爷。”

    不等这朋友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门咯吱一响被推开,随即他就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后续这件事情倒好处理,这朋友见事情败露,痛哭流涕地请求陆霏予原谅,他说他没有暗中通知陆家他没死的消息,已经算是对得起陆霏予了,看在这一点上,也请陆霏予放过他。

    陆霏予却摇头:“你仍是想置我于死地,若通知了陆家,这枚古镜你就得不到了。”

    因为陆家会带走,他不敢和陆家争夺,就只能趁着他虎落平阳从而欺辱于他。

    这朋友闻言,脸色煞白,呢喃几句,不知该辩解什么。

    桓慕珩道:“陆少爷不介意的话,这人我便替你处置了。”

    “不仅如此,我会让陈二跟着你一起回到北平。”

    陆霏予一愣,若有桓家帮他,那他回到北平显然要轻松容易许多,背后的人也不敢在明着下手,可是……

    “可是二爷为何要这么帮我?”陆霏予道:“现在陆家还被我父亲和那个女人所掌控,如果二爷是看重我陆霏予的价值,怎么能够确定,日后我一定会执掌陆家?”

    “你不能吗?”桓慕珩淡淡问道。

    “不,我能。”陆霏予肯定道。

    他神色坚定,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桓慕珩:“有陆少爷这句话便足够了,不过我帮你,其实是因为七七。”

    “陆家在北平的势力再如何厉害,桓某自认也不差,还不至于因此对陆少爷待价而沽,我帮你,仅仅只是因为七七想要帮你。”

    陆霏予愣了愣,转头看向简初柒。

    半晌,他笑道:“不管如何,我陆霏予记下二爷与七少爷的恩情,日后必定回报。”

    陈二与陆霏予一同离开了绥城。

    祭祖完,他们也要离开。

    但简初柒还有一些事情要探查清楚。

    所以他借口桓慕珩有事在绥城还未曾处理完,他也要跟着一起留下,便让简正德他们先行回上海去了。

    简初柒来到绥城的简家门前。

    还没有打开门,一道声音先从旁边响起。

    “之前听见隔壁传来动静,我妈说是简家的人回来祭祖,不过,你这个小傻子居然也回来了,是简家接你回来了吗?”

    “哦我忘了,你是个小傻子,听不懂我说话,他们是谁,好像不是简家的人吧。”

    简初柒转头,一个少年站在台阶下面,脸带好奇地瞅着他。

    这少年皮肤白皙,脸颊红润,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天生上翘,看谁都带着笑意一样。

    简初柒眨眨眼,是他啊。

    “我记得你,给糖吃的小哥哥。”简初柒笑眯眯道:“上次见,你好像被你妈妈打屁股了呢。”

    “听说是不爱上学,现在呢,你还会逃课吗?”

    那少年蓦然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你你、你怎么不傻了?不对,我没被打屁股!”

    少年涨红了脸,跳脚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