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 > 第20章 推测
    宋达脸色也不太好看。

    与路炀这匹从始至终的孤狼不同, 他在班上人缘向来不错,开学至今但凡是个会说话的都交流过,课间勾肩搭背去打球也是常事。

    但身在何处是何年纪,关系都分亲疏远近。显然这点在象牙塔也不例外。

    所以哪怕路炀平日在校大都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但显而易见, 他对宋达而言才是关系最亲近的那个。

    也正因如此,饭堂一事传播开后, 从教导处再回时, 过往与宋达勾肩搭背、但对路炀散播白栖真相这件事尚还持疑态度的好铁友们犹如约好的一般,一同避开了宋达。

    虽然早有征兆, 但现实摆在眼前的刹那,宋达还是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愤懑——既有好友被无端误解的怒不可褐,也有莫名被背叛的荒凉。

    他紧咬牙关, 正想转过身与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同学们争辩一番, 手上骤然一沉。

    “帮我放桌子上,”

    路炀清冷的声音平缓响起, 镜框下漆黑的瞳孔宛如无机质宝石, 与濒临爆发的宋达形成鲜明对比。

    他抬手摁住身侧的课桌腿, 在一声刺啦长音中将歪斜的课桌重重推回原地,一侧抵住墙壁,冷淡对宋达吩咐道:

    “教科书放里,习题册放外, 贴墙,横着对准边界线。”

    宋达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满腔还没来得及撒出去的怒火硬是卡在胸腔中, 不上不下,烧得声音都开始发哑:

    “不是路炀, 他们——”

    “放齐点,我有强迫症。”路炀打断他,“刚刚你要不装那个逼出不了这茬。”

    宋达:“……”

    空气凝滞半秒,宋达无法反驳,只得讪讪起身,像个打了霜的茄子般抱着路炀那摞教科书,乖乖按吩咐放好对齐。

    路炀屈膝半蹲,正欲将余下的东西整合分类时,一叠卷子递至眼前。

    抬眼,只见贺止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谢谢。”路炀接过卷子,贺止休却没有松手。

    “?”

    “你不生气?”贺止休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路炀淡淡地:“生气什么?”

    贺止休没说话,而是意有所指地扫过满地凌乱的课本废墟,最终则落在了从这个角度很难窥清全局的讲台上。

    他轻轻眨了下眼,对上路炀的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目,试图越过镜片遮挡,寻找出哪怕丝毫潜藏眼底的压抑与烦躁。

    很可惜失败了。

    “你就不生气么?”

    贺止休听不出情绪地再次问道。

    路炀漂亮隽丽的双目下不见丝毫愤怒,仿佛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情绪海洋的丁点波浪,闻言只是面色如常地与贺止休对视。

    半晌后他才冷淡开口:

    “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愤怒有用,那么楚以维就不应该来找我,而是冲去广播室劈头盖脸地发泄一通,也不会被罚比我们仨人加起来还多的三千字检讨书——你给不给我?”

    贺止休应声松开手指,目光却依旧凝视着他,若有所思道:“解释同理?”

    路炀没说话,将卷子往臂弯上习题册一放,站起身回头。

    就在他正欲塞回身后桌肚中时,一道身影陡然从讲台上快步而来。

    “你没事吧路炀?”出乎意料居然是齐青乐。

    他看看地上刚清理一半的“废墟”,又看看路炀,突然问:“需要帮忙吗?”

    路炀眉梢微扬:“不用。”

    高中东西多,那一撞发了狠,几乎把桌面与桌肚中的所有东西都撞飞出去了,这才堆叠在地显得尤为夸张。

    但毕竟有宋达和贺止休在,三俩功夫,眼下已然清理出大半。

    然而齐青乐像没听见路炀的拒绝,自顾自蹲下了身,捡起手边的一张卷子。

    贺止休伸过去刚要触到卷子的手陡然抓了个空,不由扬起一侧眉峰,略显微妙地看向这位突如其来的三班学委。

    齐青乐并没有接住这微妙的一眼,目光直直投向手中的卷子。

    只见卷中央,龙飞凤舞的150尤为醒目,然而此刻洁白的卷面却沾上薄薄一层灰。

    “刚刚数学课上谢谢你,”

    齐青乐起身把卷子递给路炀,轻声道:“如果不是你上次教过我,那道附加题我其实根本答不出来。”

    ——所以数学老师疑惑的思路相同根本就不是凑巧,因为那原本就是路炀的答题思路。

    齐青乐只是凑巧从他那儿讨教到,月考卷又意外地出到了这题而已。

    路炀拍去卷子上的灰,随意塞进方才贺止休整理出来的那叠卷子底下,随口道:“学会了就是你自己的,没什么谢不谢。”

    齐青乐眸光微动,少顷又道:“我知道,所以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路炀略微一顿,终于抬眼正视他:“哪种?”

    “你们前后脚被教导主任带去教导处后,就有人开始在匿名群里说你就是恶意散播白栖是omega的幕后黑手,班上也有很多人信了,”

    齐青乐声音细微却清晰,凝视着路炀:“但是我还是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人。”

    大约是路炀一如既往的冷漠驱散了讲台上同窗们的好奇心,此时并没有再继续三俩汇聚于上,小部分也开始步伐缓慢若无其事的往刻意空出的路炀周遭走去。

    身侧窗户敞开,窗帘翻飞,呼朋唤友的打闹声不绝于耳,方才那一瞬瓜分为二的凝滞冰冷仿若只是场庄周梦蝶的错觉。

    路炀眸色清浅地凝视齐青乐,片刻后点点头:“好。”

    他反应平静到几近寡淡的地步,饶是明知路炀向来冷漠,齐青乐也不由一怔。

    “还有一个事,”少顷齐青乐回过神,在路炀俯下身继续整理东西时,话锋一转突然问:“你们在教导处,受罚力度很大吗?”

    路炀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轻轻眯了下眼:“一般。”

    “楚以维也是吗?”

    “楚以维?”

    齐青乐顿了下才说:“我听说他是后一步离开教导处的,第一堂课似乎都没上,所以在想他是不是被罚的更狠。他毕竟是校霸,要是因为这事后面在再找你麻烦的话,就……会不会很麻烦?”

    路炀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正欲开口,一道声音率先答道:“三千字检讨书,应该不至于,再说我们在教导处其实都解释清楚了。”

    贺止休回答的格外突兀,内容也尤为失真,一时间就连路炀都不仅转头看去。

    齐青乐却是极不明显地一顿:“你们解释清楚了?”

    “嗯哼,”

    贺止休三下五除二飞快拾起余下杂物,单手托住站起身走到路炀身边,动作十分自然的递给他:“不知道你怎么分类,习题册我归纳在最下层了,你自己翻翻。”

    路炀接过东西,颇为狐疑地看了眼贺止休,似乎想说什么。

    但不等开口,贺止休却极轻地冲他眨了下眼。

    路炀眉角不动声色地一挑。

    “白栖是omega装alpha这事儿毕竟是从校内群传出来的,就算是匿名,只要拿手机一查基本就真相大白了,所以去了教导处后我们就解释清楚了,”

    贺止休拍去手上沾染的灰尘,转过身头一次正面对上齐青乐视线。

    他目光不浅不淡,声音平直,那股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形成的散漫配合着总是微扬的唇角,显得他整个人应该是平易近人的。

    但不知是身高压制,还是源于深刻于骨的alpha气息,齐青乐被迫对上视线时,莫名有种朝后瑟缩一步的冲动。

    “不过向来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路炀是造谣者的谣言传出去后,解释再多也不一定有人听;正好呢,那位姓楚的alpha似乎挺为自己男朋友生气的,所以决定借此谣言,暗中通过调取下匿名群用户们的ip,来查查背后真正的传播者是谁。”

    贺止休这番话可以说是漏洞百出,首先在教导处里掏出手机解释情况就已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然而齐青乐出乎意料没听出来,而是神色微变:“调查ip?可我们就是学生,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那谁知道呢,”

    贺止休那双深邃的桃花眼轻轻弯了下,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道:“他不是校霸么,说不定发下疯,学校为了稳住他,就允许他调查了呢?”

    他顿了顿,又说:“反正他那语气挺笃定,应该是有相当明确的办法吧。”

    刹那间齐青乐眼底划过一抹掩不住的慌乱。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划破上空,汇聚他处的同窗们再次四散开来,各自回位。

    齐青乐转身离开后,旁侧听了半天没插嘴的宋达终于忍无可忍,满脸困惑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和姓楚那傻x解释清楚了??”

    “嘘,”贺止休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转而无比随意道:“当然是我瞎掰的。”

    “???”宋达更困惑了,“你瞎掰这个干吗?”

    路炀却接话道:“你故意诈他?”

    贺止休半眯着眼轻笑了声:“差点以为你也看不出来。”

    “诈他?谁啊,齐青乐吗?”

    宋达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头皮奇痒无比,仿佛要长脑子了:“为什么要诈他??”

    “楚以维怀疑路炀的根据来源不就是那天体育课,路炀恰好请假在教室么,”

    只见贺止休曲起手指,轻轻在路炀课桌上敲了敲,“但事实上,那天体育课未必真的只有路炀一人看见楚以维和白栖——或者说听见。”

    “卧槽对啊!”

    宋达挠头的手骤然停下,感觉大脑叮咚一声终于破壳而出:

    “那天我们一上课,路炀交给武子鸣的请假条就被立刻驳了回来,本来应该是武子鸣过来叫的,但是齐青乐突然说自己的身体也不太舒服,跑不了步,所以非要自告奋勇地去找。”

    “操场到你们教室大概要几分钟?”贺止休突然问。

    “……这我还真没注意过。”宋达拧起眉头开始掐算。

    不过他还没算出个所以然,一旁的路炀率先开口:“快了二三分钟,慢的五分钟。”

    贺止休看向路炀:“你那天几点下楼集合的?”

    路炀瞥他:“十分钟——十二三分钟之后。”

    “卧槽!”

    宋达感觉过去十多年人生中没有一刻能比现在还要清醒聪明的,立马一拍大腿,无比笃定地道:

    “那天齐青乐是小跑过去的,上课教学楼根本没人,来回最多五分钟——但是他用了十多分钟,他绝逼也偷偷躲在教室外听了!”

    宋达话音一落,惊觉自己窥破了真相,满脸震惊道:“怪不得他要相信你!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卧槽我这就去找他——”

    “找什么找,上课了。”路炀将最后一叠书重重压回课桌上,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一丝探破真凶的兴奋感。

    预备铃有三分钟的空隙,走廊上奔波回教室的脚步声纷乱嘈杂。

    宋达简直急得抓心挠肝:“为啥?这他妈就算勉为其难不揍一顿,那不也得问个清楚?他干的事凭什么屎盆子盖你头上……”

    “因为以上仅仅都是根据齐青乐的行为所进行的猜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这件事一定是齐青乐做的,”

    贺止休突然出声打断,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路炀:“所以如果冒然上去质疑,一旦猜错了,只会变成你在狗急跳墙,从而彻底坐实了罪名——是这样么?”

    路炀眉梢微挑,颇为意外地瞟了眼贺止休。

    “差不多,”

    少顷后路炀收回视线,将桌面上摆放的笔一举扫进抽屉,噼里啪啦脆响中,少年语气波澜不惊,分不清他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他人道:

    “如果猜错,那就和中午食堂楚以维的行为没什么两样。”

    贺止休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愣在原地。

    铃声过半,科任老师还没来,教室依然闹哄哄一片。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喧杂动静足以盖过大半对话。

    数分钟前的遍地狼藉已经荡然无存,重达十数公斤的书本再次被整齐归纳回狭窄课桌;旁侧深蓝窗帘迎风飞舞,午后日光不再刺目,清透带橘的艳阳穿过玻璃,如虚空织成的薄纱,轻柔披落在路炀身上。

    少年冷淡的面庞被轻描淡写地勾了层边,乍然望去冷意被削了个精光,显出一种从没见过的、极为柔软的和煦。

    ——这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因为路炀脸上并不见任何笑意,他五官生的漂亮,但那副宽大厚重到不符合常理镜框将他上半张脸遮挡大半;

    从贺止休的方向看去,只能窥见镜架下方笔挺精致的鼻梁,微翘起的鼻尖捎卷出一丝俏皮感,但是紧接着又被下方天生略微向下的唇角冲刷的一干二净。

    偏头望来时,透明镜片又无端折射出一道冰冷锐利的光。

    但就像这张无论第几次见,无一不从头到尾都冻着的冷脸下,那本以为万事都不过心、不过眼,即便周遭疑窦丛生,不明真相的偏见诸多,也依旧风轻云淡、铜墙铁壁到几乎冷酷无情地步的胸腔下,出乎意料地藏着一颗反而因为被怀疑过,所以才不想把任何有可能发生的相同体验带给下一个人的炽热心脏。

    如同十月本该秋意萧瑟,岂料骄阳似火恍如盛夏。

    毫不讲理。

    “那现在怎么办?”

    宋达感觉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脑子又被路炀噼里啪啦一球棍击飞出去,绝望地抓耳挠腮道:“难道我们就只能认了?!”

    贺止休回过神,细不可查地眨了下眼,吐出一个字:“等。”

    宋达:“啥?”

    “鱼饵已经放下去了,至于什么时候上钩,只能等了。”贺止休视线瞟向路炀,又问:“你觉得呢?好歹死马当活马医。”

    路炀没说话,只是捏着笔在指尖无声一转。

    正如贺止休所说,早在最开始那会,他就怀疑过是否是齐青乐说的——但之所以没有下判断,除了这种毫无证据的怀疑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污蔑外,另一层原因则是楚以维与白栖深层次的真实状况摆在那儿。

    ——这二位毕竟是一本书里的主角。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不乏听过、甚至见过数次类似的情况。

    但无论是发生狗血误会、或揭露某些噱头般矛盾的真相,其背后成因无一例外都没什么逻辑。

    仅仅只是因为书上这么写,这个于他而言的“真实世界”便也就这么尽数还原。

    一切如同被安排好的荒诞木偶戏,没人探究背后原理是什么,因为所有人都是那双看不见的手掌下任人摆弄的木偶。

    路炀本以为这一次的骚动也只是书中剧情的一环。

    但也不知是那天体育课阴差阳错的打断造就了蝴蝶效应的变动,还是某些额外的、他所不清楚的原因,直接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把他给卷进了这场本与他毫无瓜葛的剧情漩涡中,悄无声息地试图给他也套上那些仿佛透明无害的傀儡蛛丝。

    路炀对引人注目没兴趣,也并不在乎这个世界——这个学校内剧情的运转情况,以及旁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只想好好的上他的学,考他的试。

    假如仅仅只是为了推动某些剧情,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某一瞬蛛丝。

    前提是,那是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

    但眼下显然不再是。

    路炀自认自己只是天生性格冷淡,却也不代表他是真的没脾气且不动怒、可以放任自己接受这口天降黑锅的。

    尤其现下再不解决的话,恐怕他所想的平淡上学考试且不引人瞩目,就会彻底成为空谈。

    顷刻后,教室外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见即将抵达门口时,路炀才终于将笔随手往桌上一放,声音是难得的沉冷。

    “等着了,”

    路炀对上贺止休的目光,细不可见地眯了下眼说:“真是死马,也有死马的救法。”

    “安静!走过来就属你们班最吵,要造反了是吧?”老师怒不可遏的嗓门骤然响起,只见他边走边用教材咣咣砸着黑板道:“后排那俩杵着怎么回事?!宋达你不想上课给我滚去站着看门去!”

    宋达登时菊花一紧,连忙转身回位。

    贺止休紧随其后转过身,然而脚步刚要踏出去,电光石火间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步伐无端一顿,朝路炀方向略略侧了下身。

    路炀拉开椅子刚坐下,一只虚拢成拳的手陡然伸了过来。

    “?”

    路炀奇怪地抬起头:“干什么?”

    贺止休没答,而是俯下.身,在老师的怒骂与各自回位的课桌椅擦碰中,无声贴向路炀的耳侧,语气促狭道:“我刚刚捡到一个东西,忘了给你。”

    路炀略微一顿。

    下一刻,只见悬在半空的那只手缓缓张开,一张极为眼熟的粉色便利贴登时暴露在空气中,褶皱与灰尘让它稍显破旧,上方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无比。

    此刻因为两侧对折的缘故,只露出了尤为眼熟的后半句。

    【你能不能当我男朋友?】

    路炀:“…………”

    草啊。

    “不好意思,无意窥探。但正好捡起了。”

    贺止休拈住便利贴一角,极轻地放进路炀手心,指腹收回时不经意从皮肤边角擦过。

    不知怎的路炀莫名感觉到一股痒意,下意识拢了下五指——哪知好巧不巧,这一下竟虚虚抓住了贺止休正欲收回的指节。

    俩人皆是一愣。

    讲台上老师的怒吼愈发滔天,路炀几乎是条件反射松开。

    贺止休却充耳不闻,突兀地将便利贴往下一压。

    旋即他隔着薄薄纸张,在路炀掌心中仿若不经意似得极轻一刮。鼻息炽热间,响起的话也愈发显得意味深长:

    “——没想到路班长在学校也这么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