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要抱总不能不抱。

    赵凛想了想, 把手里的伞递给何春生,弯腰朝小宝丫伸出空余的手。小宝丫立刻把伞收了,眉开眼笑的抱住他爹胳膊。

    赵小姑站在廊下, 远远的瞧见他抱着两个娃娃进门,连忙撑伞跑了过来, 问:“大哥怎么回来了?俺还打算去找春生呢。”她伸手去接小宝丫, 小宝丫小身子一撇, 楼主她爹的脖子不撒手。

    赵小姑只得去抱春生。

    两人走到廊下,赵凛把伞放下, 依旧抱着闺女, 问赵小姑:“早上的事我听说了, 你没受伤吧?”

    赵小姑摇头:“没有, 俺看见有人闹事就去报官了,就是玉娘姐姐遭罪了。”

    一提起早上的事, 赵宝丫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玉姨姨好厉害呀,她拿着刀追人……”小团子手舞足蹈的比划, “还拿棍子打人,他们都怕玉姨姨, 都快被玉姨姨打哭了!”

    赵凛惊讶:“玉娘拿刀追人?”苏玉娘那样举止有度, 说话都秀气的人会拿刀去追人?

    “大哥也被吓到了吗?”赵小姑现在想起来还很惊讶,“俺当时也不相信的。”

    “大夫说她没事, 吃两幅药就好了。”赵小姑伸手,“春生,把药给小姑,俺拿去煎, 你快去换衣服。”

    赵凛知道几人都无事后才放心下来,吃午饭时, 他道:“既然玉娘病倒了,天又下着雨,这几日就不要去摆摊了。”

    赵小姑点头:“嗯嗯,俺会跟玉娘姐姐说的。”她给小宝丫夹了只鸡腿,小宝丫猫眼儿滴溜溜的转,转儿把鸡腿夹给了一直安静扒饭的何春生。

    “不吃,妹妹吃。”何春生摇头,把鸡腿还给她。

    小宝丫捂住自己的碗:“春生哥哥头破了,春生哥哥吃……”

    何春生感动:他还以为宝丫妹妹不喜欢他了呢。

    小宝丫扒着饭碗想:肉肉都可以给春生哥哥吃,阿爹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阿爹。

    何春生吃完饭,把煎好的药端给他娘。苏玉娘看见他额角的伤口时,紧张的问:“你额头怎么了?翠香姑姑说你抓药很晚才回来,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没……”何春生眼眸闪烁,“抓完药刚好下雨了,我没带伞在药堂躲了会儿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碰到了赵叔叔……”这是他第一次说谎,越说声音越小,面色涨红。

    苏玉娘察觉有异,只以为他被人欺负了不说。把药一口气灌下去后,才道:“若是有人欺负你,要告诉娘。要是不方便告诉娘也莫要忍气吞声,打回去他们就怕了。”

    何春生想起他娘今早的英勇突然就不紧张了,眼睛亮晶晶的问:“要是打回去,有人找娘告状呢?”

    苏玉娘:“我家春生这么好,定是他们错了,若是他们敢来告状,娘也把他们打出去。”

    何春生抿着唇笑了,接过她手里的碗:“娘,我去读书了。”

    苏玉娘只歇了一日,第二日雨停,她就张罗着出去摆摊。经过上次的事件后,整条街上的人看见她们都客客气气的,再也没有人敢找她们的麻烦了。不仅是因为体验到了苏玉娘的凶悍,还觉察到了她们有后盾,不然衙差不可能如此维护他们。

    也是从那天开始,何春生说要留在家里读书,没跟着出来了。

    连着几日后,赵宝丫总觉得有点奇怪。

    又有一日,赵宝丫跟着赵小姑她们出门后,突然肚子疼。赵小姑要送她回来,小宝丫摇头:“不要不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春生哥哥在家,宝丫跟着春生哥哥。”

    她从前在荒星都是一个人到处跑的,从来都没怕过。

    赵小姑见离家就几步路,点头答应:“俺看着你进门,拉完肚子别乱跑。”

    小宝丫点头,抱着小肚子往自己家跑,等她肚子不疼了,跑去隔壁。正好听见隔壁后门锁上的声音。

    春生哥哥出去了?他去哪里呀?

    小宝丫好奇,带着小黑从前门绕了出去,跟在他身后跑。从东城一路跟到了北城,到了齐大夫府上。

    赵宝丫挠头,站在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上前敲门。门房是认识她的,瞧见她一个人过来,好奇的问:“小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是家里人又病了?”

    小宝丫摇头:“我是跟着春生哥哥来的……”

    “哦,原来是跟着春生小公子来的啊,他在老爷的书房。”门房招来个婢女,让她把小宝丫带过去。

    小宝丫乖乖跟着小姐姐往里走,提着鸟笼的齐铭远远的看见个小团子,惊讶问:“哪来的小姑娘?”

    婢女曲礼,小宝丫仰头,猫眼儿纯净透亮,奶声回道:“我是来找春生哥哥的。”

    “找何春生啊?”齐铭笑了起来,伸手戳戳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老头子收徒,收一送一啊!小姑娘,我家医术可是传男不传女,你哥哥已经捡了大便宜了,可不兴一起捡的。”

    “我才不是来捡便宜的!”小宝丫眼睛瞪圆气鼓鼓的打掉他的手,婴儿肥的脸颊嘟起,看上去可爱极了。

    有点像他大姐家的小侄女。

    齐铭挺喜欢逗小娃娃的,手贱的又伸手去掐她脸,小团子伸手打掉,脸颊都气红了。如此反复几下,小团子彻底绷不住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泪珠子像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呜呜呜,坏人,欺负小孩!”

    “阿爹——”

    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把周遭的下人都哭了来,婢女和齐铭都慌了。

    “哎呦,祖宗,你别哭啊!”齐铭抓耳挠腮,把鸟笼子递到她面前,“哥哥把鹦鹉给你玩好吗?它会说话的,还会跳舞……祖宗,别哭了。”

    他越哄,小宝丫哭得越凶,仰着脑袋梗着脖子哭。直到把齐夫人、齐大夫、何春生都哭了来。

    何春生惊讶一秒,立刻上前去拉她:“宝丫妹妹,你怎么在这?谁欺负你了?”

    赵宝丫哭声一收,揪住他衣袖,指着齐铭控诉:“他,他揪我头发还掐我脸……”她眼眶通红、长睫颤颤,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

    她把被掐红的脸仰起来给众人看,齐铭讪讪摸摸鼻子,解释:“我就是瞧着她像大姐家的彩儿,逗她玩呢……”

    他话毕,后脑勺就挨了一下。齐大夫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混小子,就知道手贱,平日里欺负彩儿就算了,赵秀才家的闺女你也欺负……”

    齐铭惊讶:“赵凛的闺女?”

    齐大夫揪住他衣领就打:“让你手欠,让你手欠……”

    “啊,爹,别打脸,别打脸……”齐铭抱头鼠窜,内心叫苦不迭:赵凛就是他此生的噩梦,《中庸》还没读完呢,又来了个小丫头片子!

    呜呜呜,爹不疼娘不爱的,这家没法呆了。

    闹了这么一出,今日也没办法继续学医了。何春生带着小宝丫出了齐府往家里走,小黑摇头摆尾的跟着两个小主人。

    赵宝丫拉着他衣袖问:“春生哥哥,你每天都在跟着齐伯伯学医吗?”小团子眨巴眼看他,要不是眼圈都红着,丝毫看不出哭过的样子。

    何春生点头,抿唇小声道:“宝丫妹妹,你能不要告诉我娘吗?”

    齐大夫那天问苏玉娘的话,赵宝丫也是听见了的。

    她点点小脑袋:“嗯嗯,我不说,这是我和春生哥哥的秘密。”她伸出小手,“拉钩。”

    何春生的手勾住她的手,冰凉的冷意激得他缩了缩。他认真道:“等我学好医术就给宝丫妹妹看病,一定让你的手暖和起来,再也不用吃苦苦的药丸了。还要给很多很多的人看病,不让一个小孩没有爹娘。”

    小宝丫眼睛亮晶晶的:“春生哥哥加油哦,你一定会比齐伯伯还厉害的!”

    之后,赵宝丫也不出摊了,每日跟着何春生往齐府去。

    苏玉娘同赵小姑道:“我说小孩儿就是一时新鲜,天冷了都不跟。”

    赵小姑:“幸好幸好,俺还担心把他们冻坏了呢。”

    小宝丫可冻不着,一去齐府,迅速捕获了上到齐府老太太下到齐府下人的心。整日好吃好喝,碳火暖房的伺候着。

    没办法,那小团子太可爱了。粉雕玉琢的,嘴巴又甜,又热心肠。

    齐府上下唯一不待见她的就是齐铭,看见她就绕道走。

    实在是被老头子打怕了!

    何春生学医有天赋,也肯用功。不过十来天已经能辨别上千种草药,师父交他看诊把脉,他也很用功,回去了就给赵宝丫把脉。

    小团子把这当成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伸出小手摆到他面前,猫眼儿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怎么样?春生哥哥我是什么病呀?”

    何春生只探得出来脉细,其他的压根还看不出来。他蹙眉抿唇,已经有了大夫的架势了:“我看看舌苔……”

    小宝张嘴吐舌:“啊……”

    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先听到几个小孩哈哈大笑:“哈哈哈,小萝卜头还学人家看病。”

    “他娘是个病痨鬼,他看多了自然就会了呗。”

    “喂小孩,羞不羞,学大人好玩吗?”

    “一个没有爹,一个没有娘,一对可怜虫,哈哈哈哈哈!”

    几个小孩趴在何家的院墙上嘲笑他们,带头的男孩子约摸八九岁。赵宝丫见过的,是何家后们对面那家嘴碎的妇人的大儿子——吴金牛。

    她远远的瞧过几回,每次都冲她丢石子。

    赵宝丫怒了,也不当病人了。跑到围墙下面指着吴金牛鼻子喊:“你下来,你再不下来我打你。”

    见她气鼓鼓的,奶彪都气了出来,吴金牛笑的越大声:“哈哈哈,小萝卜头长那么矮,你打谁呢?”

    赵宝丫跺脚:“打你!”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吴金牛面上砸。吴金牛脑门被砸了个正着,顶着漏风的门牙,骂道:“小矮子,你敢打我?我打死你!”

    他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何春生赶紧跑过去拦在赵宝丫面前,板着脸喊:“不许打宝丫妹妹。”他刚喊完,小宝丫,就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冲了出去,一头撞在吴金牛的肚子上,把他顶趴下了。

    趴在围墙上的几个野孩子和春生同时呆了呆:娘啊,太虎了!

    这小女娃看着白嫩可爱,打起人来怎么这么凶?

    奶凶奶凶的!

    吴金牛哎呀一声惨叫,朝发楞的同伴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点下来打死这个小矮子?”

    墙上的四个小孩儿哦哦了两声,赶紧跳了下来。

    他们五个人今天一定把这两个小娃娃打的哭爹喊娘。

    小宝丫就没在怕的,她从前在荒星时常和野狗抢食物,张牙舞爪的都能吓退不少的小动物。虽然现在也很小,体弱,但打这几个坏小孩还是可以的。

    她一屁股坐在吴金牛的脖子上,挥舞着小爪子就往他头发上招呼,又抓又挠,势必让他脸在地上摩擦。

    小黑狂吠从灶房窜了出来,撵着其中两小孩跑。从来没打过架的何春生被剩下的两个小孩推倒,摁住打。

    小宝丫看见了,放开吴金牛,气冲冲的跑过来一把推开压住何春生的人,很快又把那两个人压住。吴金牛要去踹宝丫,斯斯文文的何春生突然爆发了,捏着小拳头大喊一声,又一脑袋顶在了吴金牛的肚子上。

    七人一狗打成一团。

    最后占着小黑的勇猛把吴金牛几个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拉开门跑了。

    正准备敲门的苏玉娘和赵小姑险些被几个野孩子撞倒,险险的避到一边看狂风过境。

    等人全部跑了出去,苏玉娘和赵小姑探头,就看见脸颊青肿、衣服破损的春生和气鼓鼓,头发似鸡窝,裙子脏污的小宝丫。

    苏玉娘、赵小姑:“……”

    “宝丫,这是怎么了?是刚刚那几个小孩打的你们吗?”赵小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放下东西上下检查。

    幸好幸好,只是头发乱了一点,衣服脏了一点,身上没有受伤。

    小宝丫很是自豪:“我才没有被他们打到,我像玉姨姨一样,冲过去就是一脑袋,他们都被我吓怕了哟。”她像个女战士一样,笑的特别开心。

    苏玉娘:“……”这娃儿好的不学,学坏的。就泼妇了一次,被她学了十成十。

    她拉过儿子问他疼不疼,春生摇头后,她又肃声问:“为何打架?”

    何春生以为她生气了,抿唇支支吾吾,挤出一句:“娘不是说,要是有人欺负我,打回去他们就怕了吗?他们欺负我们,还想打宝丫妹妹,我就打回去了。”

    苏玉娘再次哽住: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从前的春生可从不会如此。

    父亲早亡,她又病重,平日里周遭的孩子挑衅他,他都是默不作声、忍气吞声。从来都斯斯文文懂事听话,更不要说拿她的话来堵她了。

    她看看旁边的小宝丫,忽而就笑了:“很好,知道保护妹妹,是小男子汉了。”

    何春生狼狈的脸慢慢红了,两个小娃儿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哪想午后,吴家婆娘回来,拉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吴金牛讨说法来了,其他四家人也拉着自己惨兮兮的儿子来了。何家的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吵嚷着让春生出来道歉,让他们儿子打一顿,压根不提抱着碗坐在廊下的赵宝丫。

    吴金牛捂住脸喊:“娘,还有赵宝丫那个小矮子,我脸都是她打的!”从头到尾都是赵宝丫那小矮子打得最狠,像个小炮仗一样,连嘴巴都用上了,何春生那个瘦鸡仔,下手根本不狠。

    其他四个孩子也附和:“对,是赵宝丫,是她打的!”

    吴婆娘疯狂扯自家儿子:“浑说什么,赵家那丫头那么小怎么可能打你们五个?”何家孤儿寡母可以欺负,但赵宝丫的爹是秀才,还是县案首,找她麻烦不是明摆着找事嘛。

    其他四家家长自然也明白这个理,纷纷引导自家儿子:“你刚刚不还说是春生那小子打的吗?赵家妹妹那么小怎么可能打你们?”

    奈何,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都异口同声喊:“不对,赵宝丫就是打了,她还放狗咬我们,她自己也咬我们。”

    “娘,你快让她道歉,快让她道歉啊!”

    “告诉她爹,让她爹打死她,看她还凶不凶。”

    他们几个小霸王在桑果街都横惯了,不管他们怎么欺负别的小孩,他们爹娘聚众到对方家里讨说法,最后都是对方赔礼认错,或是打自己孩子一顿结束。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是在一个小女娃手上吃的,吴金牛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娘啊,我不管,让那个小矮子过来道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哪个小矮子?”

    吴金牛下意识的一指:“赵宝丫那个小矮子!”他说完察觉不对,扭头仰头再仰头,对上赵凛那张冷峻的脸。

    他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他娘身后。吴婆娘讪讪:“小子胡说八道呢,不关宝丫的事,是何春生打了他,我们来找玉娘讨说法呢!”

    “是啊,是啊,我们找的是苏玉娘,赵秀才不会要管闲事吧?”

    门口的男人高大健硕,光站在那就压迫感十足,她们是活腻了才会去招惹他。

    赵凛看了眼拉着何春生的苏玉娘,慢条斯理道:“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刚刚你这个小孩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宝丫看见他,抱着碗就跑了过来,开心的喊了声阿爹。喊完后,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告状:“阿爹,他们坏,他们骂我和春生哥哥。骂我笨,骂我矮、还说我没有娘,是可怜虫。说玉姨姨是病痨鬼,没有爹……”

    “他们太过分了我才打他们的,他们也打了春生哥哥,春生哥哥的脸都肿了。”

    何春生下意识的露出那边肿胀的脸,补充道:“他们也动手了,他们五个人打我和宝丫妹妹!”

    赵凛眉头越蹙越深,积压看得人心慌。

    吴金牛辩驳:“才不是呢,我就是看见何春生学大人在给赵宝丫把脉,看舌苔,说了他们两句。赵宝丫就凶巴巴的拿石头丢我,还让我下来。我一下来,她就撞我肚子……”他着急忙慌的指着其他四个小孩问:“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小孩也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就是看见何春生给赵宝丫把脉,好奇翻在围墙上看,她就拿石子丢我们!”

    “是她先打我们的!”

    赵宝丫有些慌了,扭头去看何春生,何春生脸色发白,抬眼看向他娘。

    苏玉娘也正低头看他,眼神犹疑:“把脉看病?春生,你在学医?”她想起齐大夫说过的话。

    何春生眼眸闪动,低头抿着唇不说话,现场安静了几息。吴婆娘不耐烦道:“什么医不医的,现在说的是大人的事,你家春生打了我们儿子就该赔礼道歉!”

    苏玉娘不再看何春生,抬眼看向吴婆娘:“你儿子也打了我家春生,五个打一个,你来讨什么公道?要赔礼道歉也是你家儿子先赔礼道歉,别仗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你!”吴婆娘没想到苏玉娘如此强势,气得胸口起伏。

    赵宝丫冲到她面前,气呼呼的喊:“都说了是我打的人,是他们先骂我的,婶婶你耳朵是不是不好呀?不对,你眼睛才不好,金牛哥哥偷了你的银子去买糖吃你都没发现。”

    “什么?偷银子?”吴婆娘也顾不得找苏玉娘麻烦了,一把揪住自家儿子的耳朵,“好啊,还说不是你偷的,说偷了多少?还剩下多少,现在去给老娘找出来。”

    “哎哎哎,娘啊,疼疼疼!”吴金牛哭嚎着被他娘扯走了。

    赵宝丫看向其他四个野孩子,噘嘴:“哼,你们都坏,砸了周婶婶家的墙,偷了毛叔家的瓜、还拿了对街刘小胖家的包子……”

    四家的家长和娃儿越听越惊慌,啥事也不想追究了,吓得赶紧跑。

    听说赵秀才从前是住在城隍庙的,还时常给人算卦看相,他闺女不会也能掐会算吧?他们家孩子从前做过的烂事都知道?

    “你们别跑呀,我还没说完呢!”赵宝丫气呼呼的跺脚:不翻他们老底,还当她是猫猫呢!

    眼看着讨说法的五家人跑没影了,赵宝丫仰着脑袋笑了起来,扭头去问何春生:“春生哥哥,我厉害吧?”

    气氛安静,何春生低着头不说话。

    赵宝丫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向苏玉娘。苏玉娘蹙眉,深吸一口气:“春生,你跟我来书房。”

    何春生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往书房去,小宝丫担忧的极了,抬步就要跟。赵凛一把拉住她问:“干嘛去,跟我回家。”他抱起闺女,又朝赵小姑道:“翠香,你也走。”

    “大哥……”赵小姑频频回头,迟疑问:“玉娘姐姐脸色好像不对,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赵凛:“有事也是家事,他人家事莫要掺和。”

    赵宝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一回家她就跑到葡萄架子下,把正在翻肚皮的猫猫给戳了起来,软糯糯的嘀咕了几句。蓝白猫喵喵两声,跳上了红墙,几下跳到了何家的院子,然后一溜烟的跑进了书房,跳到书架上蹲着。

    书房内,苏玉娘给亡夫上了一炷香,然后扭头看向呆呆站立的儿子,温声道:“过来,给你爹上一炷香,然后磕头。”

    何春生走过去,点香祭拜磕头。

    苏玉娘继续道:“现在,当着你爹的面发誓,好好读书,不再去学医。”她声音依旧温温润润的,但何春生就是知道他娘生气了。

    他直挺挺的跪在那,抿着唇不说话。

    秋风习习,窗棂吱嘎一声响,放在书桌上的医书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苏玉娘红着眼,深吸一口气:“好啊,现在娘说的话不管用了,你爹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你也不管了。”

    “你爹临死前心心念念就是要考取功名……你答应过娘要好好读书的!”

    何春生依旧不说话,苏玉娘气急,:“你不发誓是吧,那好,今日你就跪在你爹的灵位前,什么时候发誓什么时候起来!”说着她扭头去拿桌上的那两本书,一直没说话的何春生急了,伸手去拽:“娘,这是宝丫妹妹送我的……”

    他语气近乎哀求:“娘,我学医不耽误读书的,我会考取功名的……”

    苏玉娘定定的看着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上哪有既要又要,你这样只会一事无成……”她看上去温温柔柔,实际上性子比谁都执拗。

    “松手!”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春生和她对视几息,颓败的松手:他真的可以兼顾的,为什么娘就是不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