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日, 被解救回来的十几个孩子都被认领了回去,唯独家里的这个小狼崽子问都没人来问。

    衙门里的人也压根忘记有这一茬,把小黑还回来时, 只顾着感谢他。

    赵凛适时的提醒:“我家那孩子要如何?”

    领头的官差连忙道:“娃儿您送回来吧,实在找不到他的父母, 只能在城里寻一户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了。”男娃娃, 年纪又小, 还是有挺多人会收养的。

    赵凛点头踩着积雪往家里走,街道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 不少店家在清扫铺面前的积雪。路过糕点铺子时, 一阵甜香味传来, 他想了想, 走进去挑了几样糕点打包。路过街口的拐角时,又拿了四串糖葫芦。

    等回到家中, 赵小姑也在清扫院子,昨日堆得雪人散落得到处都是, 已经不太能看了。屋子里没瞧见两个孩子,他问:“丫丫和那孩子呢?”

    “在隔壁呢, 俺去喊他们。”赵小姑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和糕点, 疑惑问:“大哥买四串糖葫芦作啥子?”他们家加春生也就三个娃啊。

    赵凛:“还有一串是你的。”

    赵小姑愣了愣,眸光闪动:“给, 给俺的?”她笑容讪讪,“俺也不是小娃娃,吃什么糖……”

    赵凛难得笑了两声:“你小娃娃的时候也没见你吃糖啊?给你吃就吃,又没规定一定要小娃娃才能吃糖。”他把大氅脱下, 继续道:“让他们玩吧,午饭时再去喊人。”

    “对了, 铺面怎么样了?”

    赵小姑连忙道:“铺面已经定下来了,玉娘姐姐在找人修葺呢,大概月底开张。”

    “嗯,开张那天你提前告知我,我那日空出来一起去瞧瞧热闹。”他边往书房走,边道:“那娃儿的东西收一收,午饭后要把人送走。”

    赵小姑欣喜:“找到他家人了?”

    赵凛摇头:“没有,压根没人来认领,衙门那边说给他找一户好人家收养。”说着他又从衣兜里摸出五两银子:“待会你去临街的布庄给他置办几件冬衣鞋子。”也算是他照顾丫丫的报答了。

    赵小姑接过银子,神情有些郁郁。

    午饭时,赵小姑把两个娃儿喊了回来。饭桌上,小崽子依旧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候是赵宝丫小大人一样的给他夹菜,一个人上演单口相声。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赵小姑拿了冰糖葫芦出来。赵宝丫欢呼一声,舔了一口,甜津津的,弯着眼催促小男孩:“哥哥,快吃呀,可好吃了。”

    小崽子也跟着舔了一口,赵宝丫立刻问:“甜不甜?是不是很好吃?”

    小崽子点头,淡蓝色的眼眸弯了弯。

    赵凛放下碗筷,朝小崽子道:“快些吃,等吃好了,我送你去县衙。”

    原本还在笑的小崽子嘴角撇了下来,把手里的糖葫芦一砸,砸在地面上不吃了。浅色的眸子瞪着赵凛,看上去很凶。

    赵凛拧眉,命令他:“捡起来!”什么毛病,吃的东西往地上砸!

    小崽子抿唇就是不动,气氛一时焦灼。

    赵小姑连忙打圆场:“哎呀呀呀,好好的糖葫芦怎么丢了?没得浪费。”她瞧见红艳艳的果子粘在地下,心疼死了,弯腰捡起来,拿去灶房洗。

    赵凛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看着他。

    赵宝丫吃糖葫芦的手顿住,长睫眨呀眨,问:“小哥哥的爹娘来找他了吗?”

    赵凛委婉的说:“官差叔叔们会给他找爹娘的。”

    小团子显然没听懂,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起来,手里的糖葫芦都没那么甜了。

    等赵凛拿起包袱要把他送走是,小崽子抱着桌腿就是不动,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骗子。凶狠的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赵凛任由他咬,语气平淡道:“你再怎么闹也还是要去府衙的。”

    小崽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反抗没用,松了嘴,任由他抱了起来。等人走了出去,赵宝丫追到了门口,声音闷闷的问:“小姑,不可以留下小哥哥吗?”

    赵小姑对养娃娃的辛苦深有体会,叹了口气道:“你阿爹养你一个都费劲,再养一个肯定不成。”小娃娃从小到大,不仅仅是吃口饭那么简单。比起在自己家,给娃儿找个父母健全的家更好一些。

    赵宝丫哦了一声,抱着猫猫去隔壁找何春生了。何春生最近在学把脉,摸了一会儿她的脉搏,抬头问:“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糖葫芦?”

    方才还不怎么开心的小宝丫惊讶的瞪大眼:“春生哥哥怎么知道的呀?春生哥哥的医术已经好厉害了吗?”连这个都知道?那她以后偷吃东西不是无所遁形了。

    何春生收回手:“你嘴角有糖渣,小姑方才也拿了一串糖葫芦给我。”

    赵宝丫顿觉无趣,抱着猫猫又不开心起来。

    何春生:“宝丫妹妹是不想小弟弟走吗?”

    赵宝丫眼睛又瞪圆了:“春生哥哥又知道了?”

    何春生嗯了一声,拿出医书翻看:“宝丫妹妹不用难过,他家在长溪的话,以后还是能看到的。”

    然而不用以后,赵宝丫当天就见到了从县衙偷偷跑回来的小哥哥。衙门的人还以为他又丢了,弄得人仰马翻的。

    之后把他送到一户没有孩子的中年富商家养,送去两天他就跑了四次。

    赵凛都有些无奈了,夜里睡觉时只期待那崽子莫要再跑来了。

    然而,天蒙蒙亮时,他打开门又看见只穿着单衣,裹着消薄的被子,赤脚散发蹲在府门口的小孩儿。

    冰雪未消,草露凝霜。

    小孩儿一双脚被冻得红肿,裹着被子的身子还在细细发着抖。听见开门声,立马从被子里探出一张烧红的脸,淡蓝的眸子雾蒙蒙的。先前的凶性全无,看上去像可怜兮兮被遗弃的小狗。

    赵凛扶额,叹了口气:“你赢了……”

    小崽子懵懂,他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关门朝刚起来的赵小姑道:“快去请大夫来,他发热了。”

    赵小姑哎呀一声:“这娃儿怎么大清早的又跑来了,穿的这样单薄,也不怕冻死。”说着她赶紧去请大夫。

    估计是昨晚上就偷偷跑来,小崽子烧得厉害,喝了药还是晕乎乎的。

    赵宝丫担心极了,喊了何春生过来瞧,急切道:“春生哥哥要不给他扎两针吧,齐伯伯一扎针玉姨姨就能下床了,你给他扎两针,他肯定也能好的。”

    床上的小崽子一听要扎针,吓得往被子里缩。

    何春生窘迫:“我还在练习拿针呢,师父说先要拿猪皮练手,等熟了才能在人手上扎。”

    赵宝丫跳脚:“那怎么办呀?要不让齐伯伯来扎两针?”

    赵凛拍了拍闺女的发顶:“好了好了,别瞎折腾了。大夫说他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不要把人折腾坏了。”

    赵宝丫和小崽子同时瞪大眼。

    “阿爹,小哥哥可以留在我们家了吗?”

    小崽子捏着被子的手收紧,浅淡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赵凛点头:“嗯,我懒得把他提来提去。”

    赵宝丫笑弯了眼:“阿爹最好了,小哥哥,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玩。”

    小崽子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笑起来居然有几分憨。

    赵凛往外走,赵宝丫连忙拉住他问:“阿爹要去哪?”

    赵凛:“去和衙差打个招呼,顺便给他办个户籍。”

    他去到县衙,正好碰到那对中年商人夫妻也在。他们把小崽子的东西送了回来,语气带了点抱怨:“算了,我们还是不养他了。那孩子怎么问都不说话,眼神也挺吓人,两天跑四次,估计以后也养不熟。”就差说他是白眼狼了。

    衙差为难,听说赵凛要养那孩子顿时眉开眼笑。

    办户籍的时候,忽而记起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赵凛傍晚回去时,那崽子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生命力顽强的像一头小豹子。

    饭桌上,赵凛道:“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叫什么??若是今晚还没想起来,明日我去上户籍就直接叫狗蛋了。”

    小崽子一点也不喜欢狗蛋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门口的小黑。小宝丫也不喜欢狗蛋这个名字,她好歹跟着爹爹念过两年书。小哥哥这么好看,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

    两个小孩儿披着斗篷坐在廊下苦思冥想。

    月淡星明,星河璀璨。

    赵宝丫扭头看向旁边人的眼睛,眼眸清澈,眼瞳淡蓝,明亮的似浩瀚星辰。

    好看极了。

    她凑了过去,冰凉的指尖点在小男孩的眼皮上,特别开心的说:“哥哥,以后就叫星河吧,你的眼睛像星河一样漂亮。”

    小崽子眨了眨眼:“星河?”

    “嗯。”小宝丫指着冬夜的星给他看:“就是天上的银河……”怕他还不知道,她干脆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笔的写:“这样写的哦。”

    小崽子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有名字了,叫赵星河。

    他弯着眼笑起来,笑的如同天上的银河一样璀璨。

    之后,小崽子跑到书房和赵凛说自己叫赵星河。

    赵凛:这崽子倒是自觉,把他的姓都用上了。

    他郑重其事叮嘱道:“你且先姓赵,将来若是寻到了亲人就改回自己的姓名吧。还有,在赵家不许浪费食物,不许随意的发脾气,有任何为难的事都可以告知我。若是做不到前两点,我还是会把你送走的。”

    赵星河抿唇,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出去吧。”

    得了话,他立刻又跑到廊下和小宝丫玩儿。

    赵凛从窗户处看着两个小孩儿,自嘲的笑了笑:孤家寡人的,还充烂好人。

    能长成什么样得靠他自己了。

    正式收养他了,总要给他一个住处。赵凛把自己屋子隔出一个小小间,重新买了床和被子,家具也重新换了矮一些的。虽然不大,但胜在温馨,小宝丫还贡献出了自己的两个布娃娃给他。

    比起布娃娃,赵星河显然对院子里的黑雪更感兴趣,没事就坐在马厩里,这里瞅瞅,那里瞅瞅。

    赵凛嫌他碍眼,让小宝丫每日教他读书识字。

    小宝丫高兴坏了:她也是小夫子了。

    小团子每日乐此不疲的把赵星河拉到书房认字。一旦他念错了,她就会板起奶膘脸,特别严肃的指正:“不对不对,你念错了。”

    “来,跟着我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教了几天之后,赵宝牙发现星河哥哥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字多了他就念不会。

    赵小夫子很苦恼,哒哒的跑去找何春生:“春生哥哥,你快帮星河哥哥看看舌头,他舌头是不是坏了?”

    赵星河是不怎么喜欢何春生的,因为宝丫妹妹喊何春生哥哥,他就不是唯一的那个了。直到看到何春生拉着他舌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并试图用银针扎他脸颊时,他怂了。

    蹦出了四个字:“春生哥哥……”

    何春生:“看来没坏,师父给的医书上有记载‘久未言者易失语也’。星河弟弟应该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宝丫妹妹经常和他说说话,慢慢就好了。”

    赵宝丫挠头问:“星河哥哥为什么很久没说话呀?”

    赵星河摇头:他起初是会说话的,连字都认得不少。流浪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愿意和他一个小乞丐说话,他也不想和别人说。

    渐渐的就好像忘记怎么说话了。

    也忘记从前学过的字了。

    赵宝丫像教小宝宝一样,开始教他说话。他很聪明,模仿能力也很强,很快就能多说几个字了。

    赵宝丫很有成就感,拍着他的肩膀软声道:“慢慢来哦,星河哥哥很快就能说很长很长的话了。”她看了看天色,有些困倦的打着哈切:“现在,我们去睡觉吧。”

    小团子抱着布老虎往房间里走,赵星河立马也跟在她身后走。她转身,奶声道:“阿爹说男女有别,星河哥哥不能和我睡在一起哦。”她指了指隔壁:“你的房间在那里。”

    赵星河:“怕。”

    小宝丫:“星河哥哥怕鬼?”

    赵星河摇头:“不是,妹妹怕鬼。”

    小宝丫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才不怕呢,哥哥快去睡,不然阿爹要骂人了。”

    赵星河有点憷赵凛,实在是赵凛把他送出去的次数太多了。

    他扭头乖乖的回去睡了。

    赵宝丫畏寒,屋子里早就挖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她抱着布老虎很快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奇怪的咔嚓声,像是地鼠在打地洞。

    不会真是鬼吧?

    赵宝丫眨巴两下两眼,跳下了床,寻着声源的方向找过去,然后发现是墙地面在响。她把小耳朵贴在了墙面上,咔嚓声越来越大。她吓得弹跳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墙体。

    然后墙体穿了一个小洞,一丝烛光透了进来,紧接着洞口越变越大,变到拳头大小。

    赵宝丫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时被人牙子抓到小木屋,她和星河哥哥也是这样刨洞的。

    她靠近洞口,把眼睛凑了过去,对面也正好凑过来一只眼睛。四目相对,小宝丫长睫眨巴眨,疑惑问:“你在干嘛呀?”

    土拔鼠赵星河丝毫没觉得自己凿强有什么不对:“妹妹,教说话。”

    这样说话确实好方便呀,躺在床上就能听到。

    小宝丫觉得星河哥哥好聪明,白天还知道把洞口遮住不让阿爹和小姑发现。

    春生哥哥的屋子好像和她的屋子也只隔着一堵墙呢。小宝丫很兴奋,拉着赵星河开始挖自己和春生屋子的墙。等傍晚苏玉娘去给儿子铺被子时,瞧见墙上破了个大洞,担忧得要死。赶紧跑到隔壁找到赵凛把事情说了,疑虑是不是老鼠,或是墙面不结实。万一砸到两个小孩子就不好了。

    “要不请师傅重新修整一下墙面?”

    赵凛亲自去闺女的房间查看,很快又发现了赵星河那边也有个拳头大小的洞。他几乎都气笑了,把闺女和赵星河叫到跟前问:“是哪个的主意?好好的墙给挖两个洞,万一塌了怎么办?”

    赵星河憷她爹,赵宝丫可不憷,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阿爹先前教我凿壁偷光,宝丫不理解……”

    赵凛觉得自家闺女被赵星河那狼崽子教坏了,好好的一个女娃娃整日刨坑玩土,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放过。

    苏玉娘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当场就笑了出来。

    赵凛扶额,冲赵小姑道:“去请泥瓦匠把墙修一修吧。”

    赵宝丫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道:“不要不要,我和星河哥哥好不容易凿的。而且这样我和春生哥哥、星河哥哥晚上都能说话了。”

    赵星河走到宝丫身边帮腔:“不要,晚上说话。”

    赵凛:“有你什么事?”

    何春生也过来求情:“赵叔叔,要不让它吧,宝丫妹妹喜欢就好。”虽然他夜里要读书到很晚,压根没空和他们说话。

    那洞口到底是封了,不过赵凛用铜线和宣纸做了个简易的‘传声筒’穿过洞口。这样三方都能通过传声筒说话,又彼此看不到对方。

    这个办法还是从前他和林茂行走江湖时惯用的传声方法,如今给小孩儿当玩具玩了。

    三个小孩儿明显对这个‘传声筒’很感兴趣,晚上玩,白天也玩。

    等到何记小食肆开张那日,三个人终于对‘传声筒’失去了兴趣,跑到食肆当起了小小二,帮忙招呼来往的客人。

    铺面差不多三十几平,地面是铺了小块的青砖的。苏玉娘租下来后,同赵小姑不辞辛劳的每日过来打扫,又请匠人重新粉刷了墙壁和天花板,砌了灶台食台。原先馄饨摊的桌椅是不能用了,又请木匠打了几张合用的桌凳。既然决定要做有格调的食肆,盛菜的碗碟也一律买了白瓷。

    算算账,半年的铺租加上押金和置办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装修的花费总共花了二十来两。算是把她们头三个月挣的银子都花进去了。

    赵小姑心疼的要死,苏玉娘安慰她道:“有舍才有得,我们今后定能百倍挣回来的。”

    她说这句话时,浑身充满了魅力。赵小姑眼睛发亮,小声道:“俺总觉得玉娘姐姐比俺见过的县令夫人还要气派,玉娘姐姐母家是哪里人啊?”

    苏玉娘笑容淡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且出去招呼你大哥吧,他带同窗过来了。”

    赵小姑立马提着茶水出去给客人斟茶。泡茶的水是前些日子收集的雪水,茶是上好的红茶加了茉莉花。冲泡出来的茶不仅有红茶的醇厚爽口,还有茉莉特有的清香、鲜灵。大冬天的喝上一茶碗整个人都舒爽。

    秦正清品了一口,赞道:“好茶,这是什么茶,怎么从未喝过?”

    赵小姑小声道:“是茉莉红茶,玉娘姐姐自己拿红茶和今年的茉莉花炒制的,泡茶的水是雪水,说是可以暖胃。”

    马承平砸吧了一口,赞道:“味道确实不错,只是雪水用完了要用什么泡茶?”

    赵小姑回答不上来,赵春喜笑道:“倒是可用青山书院后山的泉水泡制,顾老师饮茶就是用那山泉,甘冽得很。”

    赵小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侧脸,面颊火烧,借着端菜的功夫跑到了后厨。

    食肆小,她们人手又少。刚开业,苏玉娘摊子也不敢铺太大,只挑了几样特色的菜肴和点心入手。起家的鲜肉馄饨是一定有的,毕竟老顾客都是冲着这个来的。还有提前蒸好的蟹黄汤包、手工捶打的红糖糍糕、鸡骨草猪心盅;糕点类的有玉面尖儿、三色花饼,大菜只整了个刀把子肉和蜜汁烤猪蹄。

    菜品太多,不说忙不过来,也会泯然众人矣。她要做的是特色,有一个两个做成长溪县无可替代,然后其他菜品适当的换换就可以了。

    赵凛他们来,苏玉娘还特意把新酿的葡萄果酒给端了上去。

    一桌子满满当当的,摆盘漂亮,看上去色泽诱人。秦正清尝后,拍手夸赞:“赵兄,你这邻居厉害,这口味就是琼花楼的大厨也赶不上。比之京都的鸿运楼手艺也不差,尤其是这葡萄果酒,竟然从未见过。入口酸甜有果香,中段丰厚细腻,尾韵持久,回味甘甜关键是还不醉人。”

    马承平是个急性子,连忙灌了一口。赵春喜笑道:“你这牛嚼牡丹能尝出什么味儿?”

    马承平砸吧了嘴,乐呵呵道:“怎么没尝出味儿,好喝!”自从没读书后,他说话也糙得很。

    赵凛也浅尝了一口:“酸甜口感,倒是适合女子饮用。”

    系着围裙的苏玉娘端了一笼蟹黄包出来,笑道:“这酒本就是波斯那边传进来的,不管男女,宫里的贵人可都喜欢这口。我祖上出过御厨,方子好不容易弄到的。”

    “蟹黄包趁热吃,要不然被那三个小馋猫给吃光了。”

    马承平无情的拆穿她:“我看只有宝丫一只小馋猫,她来帮忙估计扒着灶台走不动道了。”

    桌上的几人都笑开了,尤其是赵凛笑得特别开怀。

    其他桌的客人瞧见他们桌上的菜肴,也跟着点了几道,无不竖起大拇指。

    眼见着小宝丫端着一碟子糍糕出来了,马承平连忙催促众人:“快吃,快吃,小馋猫来了,再不吃,这蟹黄包就没了!”

    赵凛拿起筷子刚准备夹,食肆门口就有人再问:“赵秀才可在?”

    食肆的客人纷纷朝门口看去,赵凛几人也往那边看,问话的人居然是林师爷。赵凛连忙起身,林师爷瞧见他也赶紧走了过来,笑道:“莫急着吃,县令大人今日请酒,说是要好好谢谢赵秀才帮忙破获孩童拐卖案,赵秀才且随我去。”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看来今日这开业酒水,赵凛是吃不成了。

    县令大人请客,还是有由头的,自然不好推辞,赵凛只得放下筷子和林师爷走了。赵宝丫忙着吃红糖糍糕,显然没注意到他爹走了。

    赵凛总有种不好的微妙预感,去的路上问林师爷:“县令大人只请了赵某一人吗?”

    林师爷摇头:“还有两个县学的秀才老爷作陪呢,您去了就知道了。”

    县学里统共二十几个秀才,他都见过,大部分都挺和善的,除了陆坤和齐宴那个嘴毒的。

    莫要是这两个人才好。

    今日开业大吉,苏玉娘是算过吉凶的!

    然而,他到了胡府,作陪的恰好就是齐宴。

    赵凛龇牙:幸好另一个不是陆坤,不然他半夜非得将这两人暗杀了不可!

    赵凛一进去就弯腰朝胡县令行礼。胡县令忙道:“不必拘礼。”他拍了拍左手边的位置:“坐到这边来。”

    赵凛依言坐下,朝齐宴两人点头。齐宴只当没看见他,头高傲的仰着。

    胡县令命婢女满上酒水,才指着齐宴介绍:“这位是齐宴,本官老友清远齐州判之子,当年也是案首,清之你应该见过吧?”

    赵凛颔首:“见过,齐公子高才,早在府试时就同清远的学子提过。”

    齐宴觉得这人虚伪极了,先前还嘲讽他是因为才能不及清远现任案首才跑来长溪的,这会儿当着胡县令的面又是另一套说辞。

    胡县令接着介绍另一位:“这位是本官的内侄温光启。”

    温光启朝他点头,赵凛颔首回礼。

    胡县令是有一个儿子,不过据说在经商,常年不在长溪。这个内侄是胡夫人娘家的侄子,为人温吞和善、行事也算低调。

    请酒让这两人作陪,意思在明显不过:告诉他,把他当自己人了。

    赵凛刚坐下喝了口酒,胡县令就接着道:“这次拐卖案,多亏了清之才能这么快破获。没想到你不仅学问好,还有勇有谋,本官承诺过,谁能救回小女赏银千金。”他朝林师爷招手:“来呀,拿银子来。”

    林师爷立刻去取了银子。

    赵凛:要来的终究要来,看来这是鸿门宴。

    他心里转了几个弯,嘴上连忙推辞:“县令大人不可,学生的闺女也在其中,救人是理所当然。”

    “要的,要的。”胡县令笑道,“况且,本官听小女说,你家闺女不仅给她吃食还拉着她一起逃跑。这是救了小女的命啊,如此机警理应嘉赏。”

    赵凛警觉不再推辞。

    赏银上来,胡县令继续:“小女这几日把清之的闺女说得万般好,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本官瞧着两个小孩儿投缘,不若明日让她来府上给小女当个玩伴?你放心,吃穿用度都同小女一道,府上还有京都来的教养嬷嬷,规矩礼仪也可以一并学学,将来定是有用的。”

    赵凛低垂的眼里闪过寒芒:这哪里是要报答救命之恩,分明是要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