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县令气血翻涌, 几乎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林大夫瑟瑟发抖,几欲遁逃。

    就在此时,主院的小厮匆匆跑了来, 说是夫人收拾东西,带着婢女回娘家了。胡县令一听, 这还得了, 在家丢人还不够, 还要去外家丢人不成?

    他也顾不得受伤的胡宝珠,带着人匆匆往前院去阻止。然而紧赶慢赶, 胡夫人还是走了。老太太再怎么遏制, 县令大人不举, 主动带绿帽子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胡县令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 甚至只要有人在笑,他都觉得是在笑话他。他整个人快崩溃了, 随时处在暴走的边缘。不管是府衙还是胡府的下人,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他殃及到, 弄得人人自危。

    府上乱成一团,也没人有心思好好照顾两个小娃娃。考虑到快到小年了, 老夫人让人把小宝丫送回赵府去。

    赵宝丫知道后高兴坏了, 连夜开始收拾东西。她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胡宝珠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抿唇垂眸明显很难过。

    “宝丫妹妹,你能不能不走啊?”

    “不能。”赵宝丫认真道:“这是你家呀,我也有自己的家,有阿爹, 小姑,哥哥……我要回家。”

    胡宝珠看着想哭:“你走了, 万一猫猫又来找我怎么办呀?”

    赵宝丫停下看她:“不会的,宝珠姐姐只要坚持做好事,猫猫不会来找你的。”

    胡宝珠:“我还是害怕!”

    赵宝丫想了想,伸手在包袱里掏呀掏,掏出她最喜欢的布老虎递了过去。那布老虎已经很旧了,尾巴的地方还沾了一块洗不掉的污渍,肚子处的针脚也丑得很。

    胡宝珠困惑接过:“给这个给我干嘛呀?”

    赵宝丫:“我属虎,这个就是我呀!你害怕的时候就抱着它睡觉,它会保护你的。”

    胡宝珠总觉得这只小老虎有点眼熟,小声嘀咕:“我从前也有一只小老虎……”她当时发脾气把小老虎丢了。

    “啊?你说什么呀?”赵宝丫没听清她说什么。

    胡宝珠抱着布老虎摇头:“那你有空要来找我玩呀,我会听你的话,不发脾气,做好事。”

    赵宝丫点头,然后等婢女来告知她爹来接人后,毫无留恋的走了。胡宝珠倔强得不肯出去送她,扑进被子里呜呜哭了起来。

    赵宝丫被春桃领着一路往前院走,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时碰见了正往里走的齐宴和温光启。齐宴见她全须全尾、锦衣环佩、精神饱满,蹙眉朝温光启道:“不是说你那小表妹刁蛮任性吗?看来也就那样。”

    温光启笑道:“姨夫府上最近鸡飞狗跳,许是她没精神折腾。”

    齐宴嘲讽的笑了起来:“是够乱的,无怪乎你那大表兄常年不在家,原来是不受待见。”

    “县令大人如此器重你,想来对你寄予厚望。”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远,赵宝丫停在原地扭头目送他们离去,才问:“春桃姐姐,他们经常来府上吗?”光她在这里的十来天就见了齐宴那厮两次。

    相处了十来日,春桃挺喜欢小宝丫的,对她自然也没有防备,点头道:“大概是吧,奴婢时常看见他们往书房去,小宝丫问这个干嘛?”

    宝丫摇头:“就是问一下。”她噘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坏。”

    “不会吧?”春桃惊讶,“奴婢倒是觉得齐公子俊美非常呢!”她说着面犯桃花。

    “春桃姐姐千万别被他骗了。”小宝丫神秘兮兮道:“他好花心的,喜欢比他大的,还喜欢偷藏小姐姐的肚兜。”

    春桃瞪大眼,不可置信:“小宝丫怎么知道?”

    赵宝丫:“我师父是城隍庙庙祝呀,我会算命的。”她目光撇向落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几只小鸟。

    哎,那人坏透了,还和钱府的好多姐姐睡了呢。

    小宝丫在思考:他没有床睡吗?为什么要睡姐姐们的床?

    春桃将信将疑的带着宝丫继续走,走到回廊尽头时,远远的瞧见莲姨娘带着婢女等在那。春桃屈膝行礼,询问:“莲姨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知道小宝丫要走了,送盒点心给她。”莲姨娘温温柔柔的,如一朵出水芙蓉立在那,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雕花木盒递给小宝丫。

    小宝丫伸手去接,一整清幽淡雅的莲花脂粉香幽幽的传来。小宝丫用力嗅了嗅,兴奋问:“好香的莲叶味道呀,里面是糯米藕?莲花糕?还是荷叶鸡?”

    莲姨娘掩唇轻笑:“都不是,莲花香是我身上的脂粉香,木盒子里面装的是芙蓉糕。”

    “脂粉香?哪里有卖呀?”这么好闻的香味,她想买给玉姨姨和小姑。

    莲姨娘身边的婢女笑道:“没得卖,这莲花脂粉是我家主子采了夏日的荷花晒干研磨制成的,城里独一份。”

    见小宝丫略有些失望,莲姨娘道:“等明年吧,明年后花园莲花开放的时候,我多几何送给宝丫。”她是个感恩的,她清楚若不是小宝丫,夫人不会放过她,小小姐也决计不会给她道歉。

    她得了好处,自然想着回报一二。昨日听闻老夫人说要送小宝丫回去,她天不亮就起来做糕点了。

    “好呀。”小宝丫一口答应,朝她挥手告别。

    莲姨娘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她喜欢温柔的人。

    春桃把小宝丫带到正门口,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小宝丫狐疑的打量,就见她爹从其中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朝她招手:“丫丫,这边。”

    赵宝丫立刻松开春桃的手,朝她爹冲去。赵凛张开双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颠了颠:“不错,重了。”

    赵宝丫咯咯笑了起来,额头在他脖间蹭了蹭,撒娇道:“阿爹,我好想你呀!”

    风吹起她鬓边蹭乱的碎发,天太冷,连说话都带着雾气。赵凛怕她着凉,顺手把兜帽给她带上:“走了,我们回家。”

    两人刚要上马车,前头拦着的那辆华贵的马车被掀开,穿成粽子的钱大有捧着手炉坐到车辕上喂了一声。然后特别八卦的问赵宝丫:“小孩,胡县令真的不行吗?”他本来不耐烦送齐宴过来的,不过有瓜吃,就勉为其难的来了。

    赵宝丫不想搭理他,扭头朝还守在大门口的春桃喊:“春桃姐姐,这里有个人问县令大人行不行,你回答他吧。”她和宝珠姐姐实在也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这人吃瓜吃到门口来了,特么不把他们当外人了。

    春桃气得要死,朝里面一吆喝,立马有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侍卫冲了出来:“谁?哪个不怕死的乱嚼舌根子?”

    赵宝丫伸手一指:“他!”

    钱大有捧着的手炉都吓掉了,拍着马夫大喊:“快快快,赶紧走!”

    马夫急问:“公子,表公子呢?”

    钱大有一拍马屁股大喊:“什么狗屁表公子,赶紧走!”

    钱府的马车一溜烟的跑了,赵凛这才抱着乐不可支的闺女进了马车。接近年关,街道上烟火气十足,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马车慢悠悠的往何记小食肆去,赵宝丫放下车帘子好奇的问:“我们不回家吗?”

    赵凛把预先准备好的手炉给她,笑道:“忘记今日是你生辰了?”

    赵宝丫惊讶:“我生辰?”她是真忘记了。

    赵凛:“今日食肆不营业,你小姑说在食肆吃午饭给你庆生,你师父、玉姨、春生、星河都在呢。”

    赵宝丫欢呼:“耶,太好了,又有好吃的了!”

    赵凛调侃她:“我看你在县令府上吃得也很开心啊?怎么还惦记着你玉姨做的?”

    赵宝丫噘嘴:“玉姨姨做得更好吃呀,在别人家里吃得一点也不开心。那个胡县令老是发脾气,砸东西,都吓死丫丫了!”说到这,她想到那天看到的密室,凑到她阿爹身边,小小声道:“阿爹,宝珠姐姐家好有钱啊,比马叔叔家还有钱。”

    赵宝丫伸手比划:“好多好多钱的,他们家书房有个好大好大的金屋子,里面全是金子玉佩闪闪发亮的珠子,我眼睛都快闪瞎了。真的好多好多呀,都可以躺在金子上面睡觉了。”

    赵凛诧异:照丫丫的描述,那是个金库了,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能这么有钱?

    胡县令不能人道改爱财了?

    “对了对了。”赵宝丫又兴奋道,“那金屋子里面还有一块梅花令牌,和宝丫在马叔叔家捡到的一模一样呢。”

    赵凛惊疑不定:“丫丫确定一模一样?”

    赵宝丫重重点头:“一模一样,银色的,中间有梅花。”

    赵凛骇然:那块令牌是追杀他,盗金矿的匪徒丢的。胡县令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难道胡县令就是那般匪徒的人?

    胡县令也参与了盗金矿?

    那他现在参与马家金矿的挖掘是几个意思?

    赵凛越想越心惊,在没有具体证据前,这事又不好跟马承平那个呆瓜说。他想了想,也只能暗中观察一二了。

    赵凛交待道:“这件事你莫要和其他人说。”

    小宝丫很乖的点头:“我不说的,我只告诉阿爹。”

    赵凛摸摸她柔软的发顶:“乖。”

    赵宝丫弯着眼笑了。

    一刻钟后,马车到了何记食肆。食肆门口蹲着一人一狗,门口垂挂的旗子被寒风吹的呼啦作响,小黑光亮的毛发都被吹出浅涡。

    小星河连防风的斗篷也没穿,固执的守在门口等。何春生担心他着凉,拿了个暖手炉给他。

    他摇头表示不要。

    坐在屋子里温酒煮茶的权玉真道:“你别管他,壮的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吹不死。”这娃娃凶得很,他只说了一句‘宝丫那丫头乐不思蜀了’,这小崽子就冲着他呲牙。

    不读书真可怕,‘乐不思蜀’怎么也不算骂人的话吧?

    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人一狗冲了出去,都恨不得摇尾吧。

    赵凛抱着赵宝丫跳下马车,小星河眼睛亮晶晶的喊了声:“宝丫妹妹!”

    赵宝丫溜到了地上,他直接撞开要扑过去的小黑,拉住赵宝丫的手。

    蓝白猫被他吓了一跳,喵的一声弹开,跳到了走出来的何春生怀里。何春生安抚的摸摸小猫炸开的毛发。

    被撞开的小黑有点懵逼,然后又摇头摆尾跳过去蹭小宝丫的腿。

    “小黑。”赵宝丫摸摸小黑的狗脑袋,小黑跳得更欢快了。

    赵星河上上下下打量她,急切的问:“宝丫妹妹,那个胡宝珠有没有欺负你呀?”

    “没有。”赵宝丫回答后,惊奇的发现赵星河说话利索了。她兴奋,打算问问怎么回事。

    权玉真:“别堵在门口了,都进来吧。”

    赵宝丫立刻松开小星河的手朝他跑去,走到他身边甜甜的喊了声:“师父。”

    权玉真乐得眼角的笑纹都多了几根:“乖徒儿,终于回来了。”他伸手把小团子抱到凳子上,“快快快,快坐好,你不回来苏娘子都不肯开餐,你师父都快饿死了。”他扭头朝门帘后喊:“苏娘子,宝丫回来了,快上菜!”

    苏玉娘和赵小姑端着几碟子热乎乎的菜上来了,苏玉娘笑道:“咱也不是故意饿着权道长的,哪有寿星不来就开餐的道理,宝丫你说是吧?”

    赵宝丫连连点头,觉得自己一腔热情都喂了狗,噘嘴伸手,白嫩的掌心在权玉真面前晃了晃。

    权玉真装糊涂:“什么?”

    赵宝丫噘嘴:“生辰礼呀。”

    权玉真啧啧两声,从怀里掏出个红封,道:“回去再拆。”

    小宝丫隔着一层红纸捏了捏:不是银子,是圆圆的东西。

    苏玉娘和赵小姑一人也给了她一个红封,何春生送了她一支安眠香囊,香囊上的小老虎是他娘绣的,里面的药材是他自己配的。赵星河没钱买礼物,摘了院子里的一丛草编了几只草蝴蝶送给她。

    那蝴蝶栩栩如生,好看极了。

    小宝丫很喜欢,问他:“星河哥哥怎么会编这个呀?”

    赵星河腼腆的笑:“从前流浪,大乞丐教的,我还会别的,妹妹喜欢我再编。”

    热乎乎的菜上桌,一大桌人坐了下来,祝小宝丫生辰快乐。路过食肆的客人闻着香味馋得流口水,看看门头上贴着不营业的字样又可惜的砸吧嘴。

    哎,这家何家食肆菜肴的味道还真不错,比琼华楼味道还好。明日,明日一定要来吃。

    酒足饭饱后,几人收拾完食肆早早的回去了。之后小年夜,不少富贵人家在何记食肆定小菜,苏玉娘和赵小姑忙得脚不沾地。幸好县学里早早休了假,赵凛有空在家看着三个娃儿。

    小年夜那晚,县令夫人上吊了,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咽了气,据说是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才自尽的。胡县令嫌大过年的不吉利,头七都没过,早早的将人葬了。

    赵小姑从食客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愤愤不平道:“原就是那县令的错,自己不行直说就是了,那样糟蹋新婚妻子还是个人吗?俺看该死的是他,不是胡夫人。”

    苏玉娘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平,多有苛责,男女之事上,吃亏的永远是女人。”

    赵小姑:“那俺宁愿不嫁。”

    自从开始做生意,赵小姑整个人自信了很多,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苏玉娘轻笑:“那我们要加油了,真足够多的银子,你不想嫁也是可以的。”反正赵凛这大哥是决计不会逼她。

    胡府那样,赵宝丫也不方便去看胡宝珠,只路过胡府时,让守门的侍卫给她带了一个更大的老虎布偶。

    胡宝珠收到布老虎连忙追了出来,往日娇蛮活泼的小姑娘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哭红了眼睛,哀愁低落的可怜小白菜。

    她一身白裙,白布鞋,发髻间簪了朵小白花,呜咽着问赵宝丫:“宝丫妹妹,我没有母亲了,怎么办呀?”她哭得泪眼朦胧,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间的白花也跟着颤动。

    看上去可怜极了。

    赵宝丫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声音里也带了难过:“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你母亲不是死了,只是去地府了,只要你多做好事,她就会过得很好的。她的祭日记得给她烧纸,烧信也可以的,她会收到的。”

    胡宝珠的哭声渐小:“真,真的吗?”

    赵宝丫点头:“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她有些愧疚,虽然事情不是她捅出去的,但那日是她听了老太太的话和宝珠姐姐说的。

    虽然胡夫人很坏,但到底是一条人命!

    赵宝丫朝她挥手,胡宝珠依依不舍的往回走,走到府门口,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

    大年夜,赵家、何家分别祭祖,年夜饭是在一起吃的。权玉真也来了,吃完年夜饭就在院子里看小孩儿放烟火。赵星河胆子大,负责点火的永远是他,赵宝丫和春生一点着了就跑,砰咚一声响后又跑了回来继续炸。

    赵星河玩得出奇,不仅把葡萄架边上的水池给炸了,连马厩里的牛粪都炸得乱七八糟。何春生只来得及捂住小宝丫的脸,身上头上被炸得全是马粪。赵宝丫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反应过来,不仅没哭,还笑得特别开心。赵小姑给小宝丫喜头发时差点没给她跪下,气道:“玩什么不好玩马粪,就是星河该打!”

    那小子好动又贪玩,小宝丫都被他带坏了,还是春生安静,坐得住。

    等重新换了衣裳出来守岁,三个孩子又是香香的了。孩子们撑不住时,四个大人给他们发了压岁钱,让他们先去睡。

    赵星河没想到他也有压岁钱,拿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继而眼眶泛红:去年大年夜,他还衣衫褴褛的和狗抢吃食……

    赵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大过年的,可别哭!”

    他吸吸鼻子,把眼泪忍了回去。等回到屋子里,他偷偷把压岁钱塞给赵宝丫。赵宝丫不要,软糯糯的说:“压岁钱要放在枕头底下的。”

    赵星河挠头,只得找了个布袋装着,藏在了枕头底下。

    年后初三,何家食肆就营业了。

    赵凛要十五才去县学,大年这几日除了头三日在城隍庙帮忙接待香客。初四后就带着宝丫和星河到处去拜年,相熟的人都知道赵凛收养了一个孩子,赵星河去时也准备了红封。去到马承平家时,马员外和马夫人还以为他又生了一个娃儿,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男娃比宝丫大呀。

    知道是收养的后才恍然大悟。

    红封也给了,还不少,但显然宝丫的那个更大更多。小宝丫在马家庄一众人的心里可是小仙女,地位比赵凛还超群呢。

    吃过饭一群人就围着她问东问西。

    赵凛趁机把马承平拉到一边问:“你家后山的金矿开得怎么样了?”

    马承平道:“那矿洞被炸榻了,挖了好久才挖通,矿石挖上来后就被官差给运走了。只挖了一半,地下还有矿呢。”

    赵凛又问:“那挖上来的你家可有计数?”

    马承平摇头:“原先我爹是让人计数来着,胡县令说让林师爷来计数就好了,马家人只管挖,其他的不用操心。”

    赵凛蹙眉:“你家还是记一下数为好,万一少了都说不清。”

    马承平一想也是:“我家几个马夫一直跟着挖装车的,其中有个人记性相当好,我去问问他,单独记一本账本出来。”

    等赵凛回去,马承平就找来那个马夫把事情办了。

    两个小娃儿红包接到手软,多到小布袋都放不下去了。赵星河干脆找了个陶罐把铜钱全装了进去,然后埋到葡萄架子下。和赵宝丫的女儿红埋在了一起。

    赵宝丫让她爹做了个更大更好的存钱罐给存了起来,那一千两兑成了银票也给她放着。她已经是个小小的富婆了,甚至比赵小姑和玉姨姨还有钱。

    赵宝丫问何春生有多少压岁钱,何春生毫不避讳的比了个二。

    “二两。”

    小宝丫咯咯的笑起来:“笨,我阿爹说财不外漏,下次别人问你千万不要说哦。”

    何春生无语,摇头笑笑,抽出银针往自己手背上扎,赵宝丫和赵星河惊得后仰。

    “你干嘛呀?”

    何春生:“练习扎针灸啊。”他拇指、食指持针,中指端抵住穴位,快稳准的入针。

    接着又是一针,很快手上就连扎了六根银针。

    小宝丫看得牙疼,小脸儿都皱成了一团,问:“春生哥哥的手会不会扎成馒头啊?疼不疼?”

    “春生哥哥都拿自己手练习吗?”

    何春生摇头:“不疼,不是指练习手的,腿也可以练习。我有两只胳膊,两条腿,等学会下针师父就会教我齐氏九针,就是救我娘的那个针法,真的很厉害的!”

    赵宝丫:“那要练习多久呀?”

    何春生:“半年。”

    “啊!”赵宝丫瞪大眼,“半年春生哥哥都扎成马蜂窝了。”她纠结半晌,撸起胳膊把自己的小手伸了过去:“你也可以扎我,但是一定要轻轻的,轻轻的哦。”

    小姑娘脸颊白嫩,手腕比脸还白几个度,细白的皮肤下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手腕横纹处的脉搏急促跳动,显示出了主人的紧张。

    赵星河也连忙把袖子撸高伸出手:“你扎我吧,不要扎宝丫妹妹,她怕疼。”他从前流浪时几乎天天挨打,被一群乞丐打、被路过的大人打,被狗追……他不怕疼的。

    就是有点怕针。

    何春生摇头:“不用……”

    赵宝丫闭着眼睛吼:“要痛一起痛,你不扎我就是不喜欢我!”

    何春生看着视死如归的两人,蓦的笑了:“好,要痛一起痛。”

    他取了银针消毒,扎在了小宝丫的穴位上,等扎好了,他道:“睁眼。”

    赵宝丫小眉头松开,哗啦一下睁开眼,惊讶的盯着手背上的针看:“好了?好像也不疼。”只是有点胀胀的。

    何春生解释:“只要找准了穴位,确实是不怎么疼的。”

    赵宝丫非常慷慨的贡献出两只手:“呐,你扎吧。”

    何春生又给她扎了几针,赵宝丫这下是不疼了,反而觉得新鲜,举着两只手掌左看看右看看:“拔下来手上会不会有孔啊?”

    “不会。”何春生顺手给她拔了下来,转移话题问:“十五之后我就要去学堂读书了,星河你去不去?”

    翻过年,何春生就八岁了,赵星河也七岁了,照理该启蒙了。

    赵星河摇头:“宝丫妹妹不去,我也不去。”

    “不可以不读书。”小宝丫鼓着腮帮子说教:“不读书不识字,以后只能做苦力,天天在码头上扛布袋可辛苦了。”

    赵星河:“我有力气的。”

    “出息。”赵宝丫噘嘴:“黑雪的力气还比你大呢,不动脑,它只能吃草。你想吃草吗?”

    赵星河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想。”

    赵宝丫:“那就要去读书啊。”她扭头问何春生:“学堂里收女学生嘛,我也想去读书。”他们两个去读书了,她在家一定很无聊。

    那就一起去读书好了。

    “倒是收女学生。”何春生看看矮墩墩的小宝丫有点为难,就怕先生不收她。

    “要不等我去学堂时,你跟我一起去吧。问问先生收不收?”

    外头的学堂和私塾一般是收女学生的,只是鲜少有人家会把女娃娃送去读书。

    小宝丫开心的喊:“好呀好呀!”

    然而还不等他们去学堂,何记食肆先出了事。起初是客人吃了食物拉肚子,后来又有人闹事,事情都解决后,后面东家突然说不租了,要收回铺子。

    这么大个摊子,先前他们又是重新装修铺面,又是置办锅碗瓢盆,二十几两老本砸下去他说不租就不租了?

    纵使内向老实的赵小姑都暴跳如雷,气得找东家理论:“俺们生意做得好好的,你突然来这么一出要俺们怎么办?”

    东家老头儿板脸:“我管你们怎么办,总之铺面我要收回来。”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了,苏玉娘连忙把赵小姑拉到一边,掏出当初签订好的契书,道:“张老板,当初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契书的。租期是一年,现在我们才做了两个月不到,你要是赶我们走说不过去啊!”

    东家老头儿也知道自己理亏,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生意太好碍了别人的眼了。对方出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我这间铺子,你们就搬吧……”

    两人终于知道之前有人闹事是为哪般了。

    赵小姑气得拿之前的话堵东家老头:“您先前不是说不缺钱吗?现在怎么就要卖铺子了?”

    东家老头儿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不缺钱不代表不要钱啊!有钱不挣傻啊!”

    “你!”赵小姑气红了眼。

    苏玉娘沉默片刻,问:“张老板能告诉我是谁搞鬼吗?”

    东家老头儿眼睛一个劲的往街的尽头瞟,苏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富丽堂皇、出类拔群的琼华楼。

    东家老头儿:“哎呀,我毁约在先,押金和剩余大半年的租金会还给你们的。总之,你们尽管搬走吧,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来收铺子。”

    赵小姑发愁:三天?她们生意来怎么做啊?

    夜里,赵小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逃婚的种种,摆摊的艰辛,开店的起早贪黑,心里发酸。忍不住抱着被子哭起来:她们那么辛苦努力做起来的铺子啊,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