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小狗听不到 > 第35章
    大概是因为上次顺利得到了许馥的一个笑容, 陆时零受到鼓舞,简直有冲劲得很。

    他组织专班谋划设计小程序,事事尽心, 还极为大气地捐款捐物。

    除了小程序里免费赠送老年人的那批助听器外,又针对先天聋的青少年, 捐赠了一批人工耳蜗。

    人工耳蜗价格昂贵,国产的目前8万元左右,进口的要15-30万元内不等, 且手术费用、后期维护费用也都是不小的支出。

    尽管近两年各省市不断出台政策, 陆续将人工耳蜗作为纳入医保范围内,但仍有许多家庭的经济能力不足以支付。

    陆时颖近来在耳鼻喉科工作, 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家庭的困窘, 便总在陆时零耳边絮絮叨叨, 说尊老爱幼是至关重要的传统美德,也是他亟待进步的地方。

    他倒也没太听进去, 只觉得捐人工耳蜗的话应该可以举办一个捐赠仪式,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和许馥在仪式拍照时握手了,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再多聊几句。

    他也没想到,最后和他握手的人竟是这个四眼仔大学教授。

    陆时零伸出手,怎么看他那无框眼镜怎么不顺眼, 他勉强扯起一抹笑容,“许医生呢?”

    “她很忙, ”陶染觉得陆时零这么冷的天也要坚持西装革履参加活动实在恶心,他别过眼, 平静地而迅速地握了手,道, “现在正在聋哑学校确定被捐赠名单。”

    捐赠金额过大,惊动了市残联理事长刘波儿,他顶着个锃光发亮的光头,刚在台上发表完激动人心的讲话,正热情洋溢地指挥着工作人员将那硕大一块捐赠牌搬上来。

    [时复科技向“走进寂静”公益项目基地捐赠人工耳蜗200台]

    刘波儿越看这牌匾越激动。

    他年纪不小,本来已经做好再过三五年就退二线的准备了,没想到天降鸿福,这两个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简直把他的工作干得红红火火啊。

    刘波儿看见他俩就笑成一朵菊花,尽管两位主角表情都很淡定,完全没有笑模样,他也毫不在意。

    没事的,成功人士都深沉,不苟言笑。刘波儿不在意这些细节。

    两位主角完全没有站在一起的意思,他们很有默契地分散开来,站在展颜的刘波儿一左一右,共同接住那牌匾,面向摄像机沉默着。

    表情都像吃了苍蝇。

    -

    许馥最近一有空,就会去聋哑学校做志愿者,顺便和盛郁学习手语。

    人工耳蜗有了,但并不是所有的聋儿都可以顺利植入,必须要符合人工耳蜗手术条件和手术适应证才行,这就需要开展一轮摸排和筛选。

    植入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手术费用、语后康复费用、未来耳蜗过了保质期后的维修费用、调试费用等等,每一笔都可能是压垮小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市残联和市残疾人基金福利会补助了大部分金额,许馥和张阅雨商量了,决定对这200名青少年同时免费提供术后听力语言康复训练救助,手术费等就从近日收到的善款中进行补助。

    筛查就需要和聋儿面对面了,许馥觉得自己至少要掌握几个常用的手语才好。

    “你——手食指指向对方,”盛郁教的很认真,“好——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

    “你,好,”许馥跟着做动作,“这个简单,像‘你真棒’的意思。”

    盛郁笑道,“很接近,右手食指敲一下左手食指,就是‘真’的意思了,加在中间,就是‘你真棒’。”

    “同理可得……”他又指了下许馥,敲了食指,食指和中指碰了下鼻子,又伸出个大拇指。

    许馥看图翻译,“你真……什么?”

    “……你真漂亮。”盛郁低下了头,试图掩饰泛起红晕的脸,小声道。

    许馥莞尔。

    她问,“你怎么会学习手语的?”

    “上高中那年,我姐嫌我不干正事,”盛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逼迫着让我拿零花钱资助了一个聋哑人弟弟,我们做了笔友,常常书信来往,后来见了面,慢慢学的。”

    “刚开始学只是觉得有趣,后来越学越发现,手语是一套非常完备的语言系统。”他很认真地道,“绝不像大多数人想象地那么原始、简单、粗糙。手语能够准确描述具体或抽象的含义,也完全能够表达细枝末节的情感,甚至比语言要更加鲜活生动呢。”

    年轻人总是这样,只要谈论或想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时,眼睛都会亮亮的。

    许馥笑着,她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敲了敲食指,伸出个大拇指来。

    -

    陈闻也感觉最后一个疗程好似过得非常漫长。

    尽管他派了不少人手,堪称戒备森严,但还是时不时会有几个突然冒出来的狗仔,伪装成病人或病人家属的模样,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为了避免给医院添麻烦,外加他也不想让更多的人来打扰,他干脆也不允许公司或车队的任何人来医院探望他,有什么事情全部发消息交流。

    【凌祺:阿也,王斯立今天提交了辞职报告,说想回老家结婚去了。】

    王斯立是车队的工程师之一,也是技术极为娴熟的维修工,和他们走南闯北也好几年了,感情很深。

    陈闻也从凌祺平静的逗号和句号中看出他非常不平静的情绪。

    他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看了一下之前那请长假的名单,王斯立赫然列在其中。

    【陈闻也:好。】

    【凌祺:他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理解!就因为】

    发了出来,又一秒被撤回了。

    陈闻也猜测凌祺身边应该围坐了一圈人。

    【陈闻也:每个人选择不同,正常。想辞职或离开车队的,我都批准。等我出院吧,给他办个散伙宴,也不算白白相识一场。】

    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

    【凌祺:好。】

    【陈闻也:车队最近还有什么其他的新鲜事么?】

    【凌祺:胡云翼脱单了,前一段请长假就是带女朋友出去旅游呢。谈个恋爱偷偷摸摸的,不让提,不让问,还是被七仔不小心看到发微信了,叫人家‘宝宝’。】

    陈闻也完全不感冒:【哦,恭喜。】

    最近连他都能感觉到许馥的忙碌,于是每次许馥来查房时,他都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表达清楚自己的状况,而且还牢记许馥“不许骗人”“谨遵医嘱”的要求,每次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交待。

    “听不到。”

    “今天也听不到。”

    好转的不够明显就算了,陈闻也发觉自己在慢慢地失去一些本能。

    刚刚失聪之时,他很能够确定自己是否在说话,说话的声音大或小。

    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闻也开口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已经不是很能够判断了。

    他刚刚出声了吗?吐字准确吗?声音突兀吗?

    会不会太小声,让她听不到?

    会不会太大声,不小心吵到了她?

    ……干脆也打字好了,反正许馥也是和他打字交流的。他想。

    这天许馥来查床时,陈闻也决定也开始打字与她交流了。

    他掏出手机来,把提前打好字的手机递给她。

    [耳鸣的时候很头晕,但今天睡得还可以。听力也和昨天差不多。]

    他以为自己描述的已经足够清楚了,许馥会像往常一样将注意事项发给他,之后就离开病房,这样更节省她的时间。

    没想到许馥却一反常态地蹙起了眉来。

    [我打字,你说话。]

    陈闻也开始耍起赖,他笑着,不出声,只打字。

    [那样不公平。我也想和你一起打字。]

    许馥一反常态,不与他插科打诨,态度极其强硬。

    [陈闻也,说话。]

    陈闻也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一样的。我想打字。]

    许馥深吸一口气。

    心脏跳的剧烈,这口气吸得颤颤巍巍,嘴唇都跟着微微打起抖来。

    在历史的长河里,曾有长达几千年,人们都把聋人直接当做哑巴,“聋哑人”一词也由此而来。

    天生的失聪者,听不到声音,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学习语言的能力,也因此被人们认定为“智商受限”,甚至曾被剥夺就业、结婚等基本人权。

    直到后来手语问世、普及,聋哑人才重新拥有了人权。

    后天的失聪者也是一样,会自然而然地慢慢失去语言的技能,变成哑巴。

    从不愿张口说话开始。

    许馥低头打字。

    [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陈闻也,乖乖说话,好么?]

    陈闻也看到后怔了一下。

    眼睛眨巴了几下,想象那是照相机,毕竟是许馥的手机,消息没有发给他,只好多看几眼,把它牢牢记在在心里。

    她真的第一次对他说了“喜欢”。

    边看边确认,绯红之意慢悠悠地爬上他那听不到声音的耳朵尖。

    许馥听到他结结巴巴地小声开了口,“……好。”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声音竟然会夹杂了些含糊和不确定?

    她居然从来没有注意。

    许馥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乖。]

    失去了听觉后,陈闻也其他的感觉开始变得格外敏感。

    她白皙温凉的手触碰上来,抓揉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如过电一般,需要很克制地眯起眼睛。

    他很配合地垂下脑袋,让她揉得更不费力气。

    ……触感实在很好,像上好的绸缎,像温驯的小狗,是极为柔软的服从。

    许馥被那柔软撼动。

    正是天气晴朗的时候,鲜花被摆在了窗台上,刚喷过水,花瓣上沾染着水珠,迎着阳光盛放。

    她收回了手,低头打字。

    [明天出院回家吧,我给你配助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