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友不如己者(2/2)
陈夕刚才一路小跑,脑门已见汗迹。他伸手擦了擦,心道:“还好没迟到,这头天上课,印象分得挣足了。”
正想上前跟这些未来的同窗们打下招呼,先混个眼熟再说,却见那帮孩童忽地闪回座位,个个一本正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拿出课本,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读起来。
陈夕正纳闷呢,一抬眼,却看见龚先生拿着一塌书正走过来,顿时恍然,暗笑这“读书之乐”,果然古今如一。
龚先生进得门来,道:“静一静,我有事要说。”待得安静下来,向陈夕招了招手,让他进来,道:“这是你们新来的同窗,镇南边牛家村的陈夕,大家认识下。”
堂下一阵交头接耳。
陈夕昂起头,摆出造型,正准备来个自我介绍吹吹小牛,龚先生一摆手,把两书本递了给陈夕,指着后面的一个空位道:“先坐那吧。”
陈夕找到位置坐下,发现龚先生给的书一本是启蒙用的《百家姓》,一本是《学而》。
他知道《学而》是《论语》中的一篇,随手翻了几页。这种从右至左的竖行排列方式看起来著实费劲,还是繁体。所幸书中已带有标点,不用他费神断句。
“后悔以前香港漫画看得不够啊!”他把书扔在一旁,正自感慨,突然发现有人在扯自己袖子,转头一看,原来是同桌。
同桌用书挡着半边脸,露出浓浓地眉毛,趴在桌上小声道:“哎,我是杭州府徐家的,叫徐远山,远方的的远,山峰的山。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徐六。你是叫陈夕罢,哪个夕呀?”龚先生今年本只收了十一个学生,这徐远山来得迟些,被排在后面独人独坐,正好生无聊,忽然见来个新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陈夕见这同桌一身锦服,甚是华丽,料想是杭州府高门大户的公子。他嫌“夕阳”兆头不好,想了想道:“除夕的夕,辞旧迎新的夕。”
那徐远山道:“你住在牛家村,为什么却姓陈呢?”
陈夕道:“住在牛家村就非得姓牛么?照你这个说法,那龚先生住在龙门镇,不得去掉半边,改叫龙先生?”
徐远山笑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拿先生说话!”
陈夕嘿嘿一笑,正待开口,龚先生在上面说道:“翻开《百家姓》,先跟我读:‘朱曹谢王——’……”
二人忙停止说话,打开书装模作样地跟着读起来。
龚先生上课时总是故意板着脸,没有一点笑容。一根两指多宽,一尺多长的竹板,横放在讲台上,有些吓人。不过听徐远山讲,那根竹板的使用次数倒是有限得紧,先生私底下还是比较和蔼的。
“恩,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关系户’。不知道他跟金爷爷讲的‘悉心教导’是从严呢还是从松?”不过用脚脖子想也明白多半是所谓的“严师出高徒”,“美式”教育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望着讲台上那根戒尺,陈夕心下不禁有些踹揣,下意识地摸了摸双手,生怕它们有朝一rì会惨遭不幸,被打成肿猪蹄。
上午有两个时辰的课。龚先生先教学生们识了会字,便开始讲《学而篇》。他的声音虽然因沙哑而显得并不宏亮,但很顺耳,讲讲课文,时不时穿插着讲些孔子的生平事迹,陈夕是听得兴味浓厚。徐远山却不知是早已听惯了先生的声线,不觉新鲜,还是对孔夫子不甚感冒,一直是兴趣缺缺,头往下垂,直yù寻周公下棋。
陈夕一开始推他几下还有些用处,只是徐远山听不到半刻钟,又开始昏昏yù睡。后来再推他,也全无反应,倒真是“chūn眠不觉晓”了。
龚先生正讲到“君子不重则不威”这段,一抬头恰好瞧见这幅模样,摇摇头,提声喊道:“徐远山!”
纹丝不动,只闻回音。陈夕伸手在低下用力一掐他腰眼,徐远山“啊”的一声竖起身来。
龚先生道:“刚才我们讲到‘无友不如己者’这句话,徐远山,你说这‘无’字在此作何解?”
徐远山捂着腰,龇牙裂齿地道:“这个‘无’字嘛……”朝陈夕打了个暗号,挤眉弄眼一阵,示意请求支援。
陈夕想起以前读书时也出过这般状况,心中涌起亲切之意,慢慢垂下头,不让龚先生看到自己的口型,低声道:“不要!”
徐远山一愣,不要?心想这家伙不会这般不仗义吧?加大暗号幅度,再次求援。
陈夕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徐远山暗自着恼,有火却发不出,狠狠踢了他凳子一脚。
陈夕一脸愕然,正纳闷呢,却听龚先生道:“再大声些全屋人都听见了!徐远山,又找周公切磋棋艺了?看你那梦涎,悬空都有三尺了!还有你,陈夕……”他拿起戒尺在桌子上轻敲两下,道:“罚你们两人今天回去把《学而篇》背熟,明天检查!背不得或是被错,板子伺候!”
背书!检查!打板子!
晕啊!陈夕一脸悲愤地向徐六同学望去,却发现他也看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满脸愤然。
我的印象分!陈夕在心里哀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