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重回1988之IT女王 > 第26章
    整个牡丹厂工人最得意的就是那套机械臂, 生产效率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直观的感觉,但是格调就上去了。

    产线小组长感慨颇深:“以前有人上个厕所,我就得去顶班,人只能一个一个的去, 要是前一个便秘了, 后一个能跟他打起来, 现在终于有一个岗不用我顶了。”

    全套机械臂能顶前中后三条线的同类岗位, 只要留一个人看着,如果出现小故障,及时处理就行。

    以前人折腾线, 现在是机器折腾线, 人管机器。

    管机器的人也很得意:四舍五入,咱也是个管理层。

    安夏对此并不满足。

    其实最好的发明,应该是自下而上。

    常年累月的工作中,总会发现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自上而下,让一堆没有从事过一线工作的人凭空去想工人们需要什么,效率会大大降低。

    安夏能提出改进方案,也是因为她在车间里看见的, 跟她在新闻里看见的不一样, 觉得有些地方可改。

    完全是凭借一个模糊的概念。

    只能偶尔为之,无法长久。

    现在牡丹厂又养不起一整个专家团队,整天围着车间转, 专门发掘效率可以提高的环节。

    依她所想, 最好的路径是:工人提出有哪些地方纯属堆叠人力,毫无技巧可言,专家论证是否可以由机械完成。

    厂办通知,希望各位工人积极献计献策, 寻找工作中可以省时省力的地方,然后汇报给自己的组长,统一收上来。

    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说点什么。

    这不可能,牡丹厂现在的生产模式还是以前的那一套,能改的地方肯定很多。

    安夏在九厂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小八卦。

    以前工人们在工作中也时常会有一些小巧思。

    经常是一些操作手法和思路上的创新,没有太大的难度。

    有些时候只要一个小东西,就能减轻工作量,工人们就自己或是几个人,叮叮当当的弄一个出来,给自己的工作省点事。

    但是没有人想过要全厂推广。

    最多也就是车间里知道,朝夕相处的同事受益。

    虽然,全厂推广会有名声,可是这个名声带来的麻烦远远大于带来的好处。

    奖金是一定不会有的。

    升职也得赶上刚好缺人,且没有什么关系户顶过来。

    但是,其他的麻烦无穷。

    东西是你发明的吧。

    后续你得管吧。

    万一机器在运行中出了什么差错,产生了损失那是谁负责?

    谁发明谁负责呗。

    不说出了差错,普通的运营维护也得是发明者永远甩不掉的附加任务。

    这不是空口说白话,污蔑领导,而是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这个「例子」年少轻狂,得意的把自己的小发明介绍给其他车间,大家用着都挺开心的。

    他捧着发明出来的东西,兴冲冲拿去跟生产主任献宝的时候,这个他没日没夜钻研几个月才做出来的东西,生产主任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主任直接把他支使到了车间,让他自己去做巡回表演。

    他的目的达到了,好几个车间都用了他的小发明。

    然后,各个车间有点小事就叫他去看看。

    终于有一天,他因为不愿意再付出业余时间给其他车间做维护工作,而言语过激,终于得罪了上级。

    现在,人就在牡丹厂。

    属于是——“老歪脖子树还在景山上看着你们呢,你们就忘啦!”

    虽然三个年轻的厂领导作风上确实比老九厂欢快活泼了许多,给钱也大方。

    但是谁知道在其他方面是不是跟老领导一脉相承呢?

    余博士他们都是外人,研发完了就走,他们可是要留在厂里养家糊口的。

    安夏得知此事后,与另外两个人商量,应该给愿意花时间动脑子的工人奖励。

    陈勇支持:“可以,不过权责还是要分明,不能让工人觉得发明出来东西不是光荣,而是负担。”

    龚伟早就看老一辈各种不顺眼:“那个人的事我知道,当时我就站在生产主任那孙子旁边,他一直说自己手重,怕弄坏了,所以不肯接。屁咧,他就是怕接了,这事以后就是他的责任。老滑头。”

    只是九厂给工人们带来的坏印象实在是根深蒂固,这不是用嘴说几句话,贴几张通知,就能把工人心中的疑虑打消。

    谁知道你是不是过河拆桥。

    安夏便直接找到那个倒霉发明家冯正志,他现在在做修机工,据周围同事反应,他工作很努力,时不时也琢磨一些小妙招。但只限于有人问他的时候,他才会说。

    做的一些小东西,他也不再愿意分享给别人。哪怕别人跟他要,他也说那些东西还不完善,怕给别人用了,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一个曾经满腔热血,壮志飞扬的年轻人,现在年纪不算大。但心态已经彻底变成了唯唯诺诺,只求自保不愿再出风头的沧桑,“冯工,来,坐。”安夏请他到办公室,给他泡了杯茶。

    冯正志十分局促不安,柔软的沙发,被他坐出了个针毡的效果,他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被找来,总不能是因为他在机器上又加了一个小东西吧?

    “安厂长……”他声音微弱。

    安夏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

    冯正志心中的警钟大响,自己一裹脑的全招了:“安厂长,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私自在设备上加东西。但是我没有坏心啊,那只是用来提高织布机效率的,可以检查出现的潜在问题……”

    安夏点点头:“嗯,这么说,你承认了?”

    完了完了完了!

    牡丹厂已经完全改制成民营公司,想开除他,是分分钟的事,根本不需要走什么流程。

    冯正志想到他的工资,他的奖金,家里的妻儿,还有刚发的冰箱。

    悲从中来: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安夏看他一副要崩溃的表情,笑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知道?想自己偷藏着,成劳动模范,惊艳所有人?”

    “啊?”冯正志不解地抬起头,看着满脸笑容的安夏。

    安夏说:“我们对你的发明进行了评估,有想法,但创新度还不够,对生产效率提高的程度有限……”

    冯正志一愣一愣的听完,耳朵里只捕捉到一句:“所以,奖金的话,只能给你一百块。以后,你要再接再励……”

    “一百块?”

    “嫌少啊?那你要加油,以后多发明一些更有用,更能提高效率的设备。”

    冯正志紧张地进门,晕乎乎的出去。

    很快,厂里就贴出通告,为表彰冯正志同志在工作中积极创新的精神,特奖励现金一百元,并要求全厂向他学习。

    在通告里还写明了,发明人只负责发明和制造出原型,其他的事情,会有专门人员负责。

    无论是维护还是使用,都与发明人无关,再也不需要背负无穷无尽的附加工作。

    冯正志拿了奖金,请同组同事一起吃饭,一群人围在桌旁,说说笑笑:“厉害啊,老冯!看不出来,不声不响的就拿了这么多钱。”

    “就是,那会儿你不是指天骂地说这辈子你再给厂子做什么东西,你就是狗吗?”

    冯正志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是给我自己做的,不是给厂子做的,谁知道就给安夏看到了呢,她眼睛真尖,那么小的东西都给她看见了。”

    “她,还有陈勇跟龚伟,经常在车间转的,跟九厂那些人不一样,我都已经快忘记生产主任长什么样了。”

    冯正志喝了一口酒:“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一开口,吓得我冷汗直冒。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我犯了什么事似的,她还没问呢,我就给吓得自己都说了。”

    “她可厉害了,你没听说她敢在大领导面前吓唬外商啊?别说外商了,连领导都被她吓得够呛。依我看,她的胆子比男人还大。”

    “可不是,真不知道哪个男人敢要她。”

    “诶?我要啊!我妈就喜欢利落勤快的媳妇儿。”

    “呸,撒泡尿照照吧,就你,呵。”

    “干嘛,你想跟我抢?你可没我帅!”

    ……

    鼓励创新的告示贴出来后,极大的鼓舞了工人们的创新积极性,他们除了日复一日的工作之外,也努力寻找在工作中发现的任何可能提升工作效率的机会。

    “这些小发明小创造,到底有限,想要大幅度提升,还是得靠整体。”

    安夏决定为余化龙他们团队申请发明专利。

    不仅是国内的,其他几个国家都得有。

    毕竟,人家余博士当初来的目的,就是想搞出个大新闻,然后好申请全额奖学金出国。

    只申请国内专利,成绩不够耀眼。

    此时国内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什么专利和版权意识,也没有太多人申请专利。

    很快就批下来了。

    申请美国的专利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本来已经批下来了,但是有一家同时申请美国专利的日本公司发出抗议,说牡丹厂的这个机械臂的构思基础,完全来自于他们公司。

    他们说,有一家大陆的公司此前一直与他们洽谈购买合作,为表示诚意,他们便把一些图纸发给那家公司。

    就在之后不久,牡丹厂就提交了专利的申请。

    证据链确凿,还说不是抄?

    余化龙本来为机械臂的成功十分得意,结果听说竟然有个日本公司告状说他抄袭,不由大怒:“怎么就是我们抄他了!我都没见过他们的那些图纸!”

    旁边的研究员好言安慰:“现在都讲究一个证据,咱们也没证据说咱们没看过。”

    “对,冷静一点……”安夏安慰道,“牛顿跟莱布尼茨同时发明了微积分,也不能说他俩是谁抄谁啊,对吧。”

    “要是咱们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那肯定没问题。要是思路流程是完全一样的,那就看谁先了。”

    根据他们看到的日方图纸,发现思路确实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根据工人的日常操作产生的灵感,然后顺着人工操作的流程想,继而才有了机械臂的构思。

    那么,现在就要比谁先。

    什么时候先想出这个主意。

    什么时候先立项。

    什么时候先有了突破性的成果。

    这些都是申请专利时的批准要素。

    就是因为前人吃了这么多亏,后世才有了实验日志、研发日报。

    当然……还是有人不好好记。

    至于现在,根本没有!

    余化龙一心想凭这个项目申请全奖,所以他认认真真的在写研发日报。

    口说无凭,如果对方说余化龙这份研发日报是后补的,得上哪儿去证明他们的研发时间节点呢。

    网络时代,实时监控成本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可以24小时对着实验室拍。

    现在谁拍得起啊,电视台、电影公司都砸不动这么大的成本。

    余化龙满脸愁容的向安夏说自己找不到画面上的证据。

    一旁的龚伟笑了:“谁说没有!”

    陈勇点头:“都有的,而且每一个都有绝对可以证实的日期。”

    这下连安夏都惊讶了。

    龚伟拿出一撂《牡丹厂每周通报》,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有政绩,一定要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

    每周通报是以小报的形式印刷,并发到各个车间,贴在墙上。

    上面记载着上周生产情况,食堂好评菜,当然也少不了研发室的工作进度。

    为了彰显牡丹厂的科技化含量,研发室相关的篇幅都配着照片。

    那些照片都是经典拍摄手法:几个专家站在机械臂旁边,做认真工作状。

    机械臂上的不少细节都能看得很清楚,专家们衣服从薄到厚的变化也能看出来,旁边刚好还有一个挂历,大大的显示着拍摄日期。

    证明都有了。

    但是还是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万一日方真的发明时间更早怎么办?

    对于牡丹厂来说,能不能申请到美国的专利不是特别重要。

    但对余化龙来说,差距还是很大的。

    安夏觉得,也许从程序上面能找到一点差异性,用来证明不是抄的。

    程序的主负责人是陆雪,前期的设计和最后的调试都是他一人完成。

    “我去找陆雪问问。”

    陆雪现在都快成牡丹厂的正编员工了,在牡丹厂认真干活,回灯泡厂补觉。

    安夏中午十一点去找他,同事就说他去吃午饭了,安夏在食堂没看见他,便去他的宿舍。

    安夏的手指刚敲在门板上,虚掩着的门就开了。

    她伸头往里瞧,屋里安安静静,另一张床搬空了,只有一张床前摆着一双鞋,还有半拉被子。

    安夏悄悄走进去,只见一个人蜷着身子侧卧在床,只穿了一条印着变形金刚的t恤和短裤,双臂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就冷,被子大半在地上,只剩下一个角盖住了脑袋。

    安夏把被子捡起来,给他好好盖在身上,那张脸露了出来,是陆雪。

    窗外的阳光刺激了他,他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嘴里发出两声不满的哼哼,又抓起被子往脸上盖。

    他盖,安夏就掀。

    来回往复几次,陆雪扭动了几下身子,微微睁开眼,看见是安夏,吓了一跳,他像触了电似的坐起来,快速贴到墙边,双手慌慌张张地抓着被子往身上盖,活像个娇羞的大姑娘:“你怎么进来了!”

    “你没关门。”安夏指着宿舍门,理不直,气也壮。

    陆雪张口结舌:“那那那你也不能进来啊。”

    “哦,那我走。”安夏鼓着腮,作势要走。

    陆雪抱着被子挪到床边:“哎,真走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

    “没事?”陆雪狐疑地看着她,“所以,你是专程来掀我被子的吗?”

    “是呀。”安夏笑嘻嘻。

    陆雪嘟嘟囔囔地躺回去,又拿被子盖住脸:“我半夜三更不睡觉,辛辛苦苦给你写代码,你就知道欺负我。”

    安夏再次把他的被子掀开:“别盖着脸,闷坏了。”

    “闷坏了就闷坏了,又没人心疼。”

    “那可说不准。”安夏伸手去揉他的脸,“那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出去吃饭。”

    过了一会儿,躺着的陆雪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都是他喜欢吃的味道。

    他闭着眼睛,在「再躺一会儿」与「起来看看有什么吃的」之间挣扎。

    忽然,嘴边被一块温热柔软的东西抵住。

    他本能地张开嘴,咸香酥烂,是一块肉。

    嚼了几口咽下去,又有一块东西伸过来。

    这下陆雪也躺不住了,他睁开眼睛,安夏笑眯眯地坐在床边,左手端饭盒,右手拿筷子,正夹着一块土豆贴在他唇边。

    “来,张嘴,啊……”

    闹得陆雪十分不好意思:“我起来……”

    “别,你躺着,我来喂你,这下不算欺负你了吧。”

    “不算不算。”陆雪飞快地把裤子和上衣套在身上,这才下床,到桌边吃饭。

    “这个t恤,是我上次给你的?”

    “嗯……”

    “你不是穿着嫌小吗?”

    “穿里面没关系。”

    然后就说到正题:“你和余化龙他们搞的那个机械臂在美国申请专利的时候,出现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跟一个日本公司的发明撞车了,他们说是他们先发明,你们后面抄的。”

    陆雪拧眉:“怎么可能!这是我们一步步自己做出来的。”

    “那肯定的嘛,但是要拿出证据来,现在余化龙他们拿出了全套自己研发的过程。但是这还是不能证明这个成果是在日方之前做出来的。”

    陆雪想了想:“除了证明比他们早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的发明跟他们是两条路上的?”

    “实现手段不一样,就是说,哪怕达成的结果是同一个。但是,实现手段不一样,也是两个不同的专利。大概就类似于,你用木头烧水,他用核聚变烧水,那就是两条不一样的路。”

    “程序方面可以吗?代码不一样算吗?”

    “应该算的吧,不确定。但是,你怎么知道你写的代码,肯定跟日方的不一样?”安夏不解,他根本就没看过日方写的代码。

    陆雪自信的笑了:“我就是知道!”

    文学作品需要逻辑。

    真实,时常比文学作品更荒诞。

    陆雪这么自信的原因是,他春节时那几天为之苦恼的一段代码,怎么都跑不起来。

    最后删删改改,加加减减,忽然就能跑起来了,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程序跑起来之后,陆雪企图修一下bug,让那段程序完美一点。

    结果修完之后,程序断气了,吓得他赶紧把bug还原回去,然后程序才恢复。

    “所以,现在这段程序是靠一段bug在运行?”安夏问道。

    陆雪点点头:“正确的答案是相似的,而出错的原因永远千奇百怪。日方的代码,绝对不可能跟我错的一模一样!”

    安夏忍不住笑出声:“这人,出错出的居然骄傲起来了。”

    “嗐,什么错啊对的,能解决问题,就是正确。”陆雪是个实用主义者。

    这一段跟着余博士的研发日志一起交上去申诉。

    申诉结果通过,这款机械臂获得了美国的专利权。

    余化龙的申请材料里,新增了这份重磅资料,申请的导师对此非常满意,写信过来说要他。

    他开心极了,他摆了两桌,请团队里的人,陆雪,还有牡丹厂的人吃饭。

    他专门举着满满一杯酒,去给陆雪道谢:幸好你写出了与众不同的代码,才让这件事获得了圆满的成果。”

    陆雪:“哈哈哈……那是个意外。”

    “千万别客气,要不是你,我们还真不敢说能胜!我先干为敬!”余化龙兴奋地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把酒杯翻过来,示意自己一滴没剩。

    陆雪有些为难,但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他也只好一气喝完,余化龙又兴奋地端着杯子找别人喝去了。

    安夏不动声色地将一块毛巾递过来:“沾到嘴边了,擦擦。”

    陆雪接过毛巾,随意抹了一下,又放在桌上,他的脸色很快变得通红。

    安夏惊讶地看着他,在他耳旁问:“你没把酒吐出来?”

    陆雪眨巴着眼睛:“嗯……啊……我咽下去了。”

    安夏扶额,这是哪里来的老实人。

    机械臂「打破日本人的阴谋,在美国获得专利」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九厂,又传到了更多的同行耳中。

    虽然现在牡丹厂跟九厂已经脱钩,但是安夏毕竟是老九厂的员工,说起来陈厂长和龚书记那是慧眼识英才。

    大领导更高兴了,他大手一挥,要求媒体大力宣传,吸引外商投资的时候,“我市企业独自自主研发的技术,填补了美国市场的空白。”

    “这……吹得有点过了吧。”陆雪看着报道,都有点心虚,“只能算技术升级,连革命性的升级都不算,怎么能叫填补空白呢?”

    安夏笑道:“既然能申请上,就说明以前没有,既然以前没有,就是填了。你别纠结这么多,安心写bug就行了。”

    陆雪动了动嘴,想反驳,想想,确实也没法反驳,靠bug跑起来的程序,确实是个bug。

    “就会欺负我。”陆雪小声嘀咕。

    安夏拿出几件t恤给陆雪:“不欺负你,送你几件新衣服。”

    这是她找服装厂要来的大号t恤,上面印着擎天柱、大黄蜂、威震天、红蜘蛛以及变形金刚里其他的热门人物。

    “一天一件,正好够穿一个星期。那个绷身上的别穿了,看着都难受。”

    余化龙顺利申请到奖学金,离开了。

    在走之前,他介绍了自己的校友给安夏,让他们可以继续为牡丹厂的科技研发奋斗。

    陆雪则遇到了麻烦。

    关于那个专利的报道里,提到了他的名字。

    如果只是名字,还可以说是同名同姓。

    但是有一份报纸上配了研发团队的照片。

    陆雪笑呵呵地站在余化龙身边。

    灯泡厂有人看见了,把这事告诉领导,领导气得够呛。

    好你个陆雪,在我们厂里整天混日子,什么都不干。

    跑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纺织厂卖力。

    现在居然让纺织厂扬名了!

    书记把陆雪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训了一通:“你在哪个厂里领工资?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在厂里也做过许多创新的东西,但是没有一样用的,还说我多事。”

    不得了了,小年轻敢顶嘴!

    大不敬!

    书记十分恼怒,瞪着陆雪:“没有用你发明的东西是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发明出来的东西,就能马上用吗?

    你保证他们没有缺陷?

    你不应该找厂里的老师傅一起给你把把关吗?

    你倒好!

    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听说,你前几天,天天十一点就吃午饭去了,吃到下午两点才回去?!”

    陆雪平静地看着他:“您经常十点钟才进办公室,十一点半去吃午饭,下午一点半回来,三点钟就没人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没说错吧。”

    书记猛地一拍桌子:“我那是有公事!好小子,你还敢监视我?!”

    “有目共睹,全厂都知道,说什么监视?还有其他人,谁不是这样呢?”

    灯泡厂作风就是如此,还有一个顺口溜:不抓勤的,不抓懒的,就抓那不长眼的。

    意思就是只要上头领导来视察,还有全厂偶尔搞个考勤大检查的时候别被抓现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做是一回事,被单拎着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这次,要是陆雪无声无息的给牡丹厂做了个什么东西。

    哪怕安夏给他一万块钱,灯泡厂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上了新闻,上了报道,露了脸,偏偏灯泡厂一丁点便宜都捞不着。

    书记唯一庆幸的是,他好歹是给纺织厂做事,而不是给其他灯泡厂做事。

    不然第二灯泡厂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就想让陆雪老老实实道个歉,他会把陆雪以前提出的那些创新都拿出来,上报,申请专利,那就是他在任时的业绩了。

    但是陆雪这小子,居然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这么不知好歹。

    “你别以为有这么一个发明,你就了不起了,你的档案都在厂里。要是你在职期间,为其他厂工作导致被处分,是会被记在档案里,是要背一辈子的。你好好想想吧!出去!”

    书记拿出了那个年代最常用的威胁手段。

    陆雪才二十多岁,背一辈子,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沉重的压力。

    从书记办公室里出来,陆雪心情低落,周围的同事或多或少的对他表示了同情,都劝他向书记低个头算了。

    “他肯定就是因为别人露脸,他没露,恼羞成怒,你给他一个台阶下吧。”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领导过不去啊,以后你升迁加薪。哪怕调到别的单位去,都得看他的脸色呢。”

    “是啊,快去跟他道个歉,哪怕说个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他也就消气了。”

    “跟领导杠着没你的好处啊,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陆雪就是气不顺,他为灯泡厂做了多少事,被骂的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推进下去,让他消沉下去的就是上层领导不作为。

    要不是安夏找到他,让他做他最喜欢的研发,他可能就会像冯正志一样,彻底颓丧下去。

    再说,灯泡厂的人谁手里没点私活。就连最普通的工人,都有在厂门口支个摊子卖炒面炒饭的!

    他甚至都没有从安夏手里拿一分钱。

    陆雪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肯向书记低头。

    很快,他的强硬就有了回复,书记以在职期间,违规替其他单位工作为由,给陆雪记过处分,扣奖金,还专门开了全体职工大会,要求陆雪在会上进行检讨。

    书记对陆雪说:“你要是不做检讨,就是对抗组织,等着记大过吧!”

    陆雪没吭声,继而点点头:“我知道了。”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嘛,年轻人啊,不要太气盛。”书记心满意足地离开。

    灯泡厂全体职工大会当天,刚巧安夏又来找陆雪。

    看门的大爷已经认识安夏了,这个总是笑咪咪的姑娘,每次来找陆雪,都会塞给他几个水果。

    他叹了口气:“陆雪啊,现在正在挨骂呢。”

    安夏得知此事后,溜到礼堂门外,听见了几句,书记把陆雪骂得狗血喷头,就差说他里通外国,卖国求荣了。

    然后,是陆雪上台,他的第一句话:“我没错。”

    听完这三个字,安夏便离开了。

    陆雪毫不留情地狂喷了一通厂里的制度,还有领导们私底下干的各种以权谋私的事。

    把书记气得脸色铁青:“陆雪!你犯了错,还不知悔改!”

    陆雪扬起一个冷笑,也不搭话,直接从主席台上走下去,径直回到座位上坐下。

    礼堂里的工人们一片哗然,见过在办公室里跟领导拍桌子的,没见过当着这么多人面不给领导面子的。

    书记大怒,当场对陆雪说:“你这么有本事,就别在我们二灯厂待着!我们庙小,容不小你这尊大佛了。现在你档案上有一个记大过,我看哪家单位要你!

    你给我停职!写检查!写不深刻,就别上班了!”

    灯泡厂全体职工大会不欢而散。

    工人们走出去的时候,下意识与陆雪拉开距离,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陆雪。”厂门口有人向他招手。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一个打扮非常时髦,站在黑色轿车旁的年轻女子,是安夏。

    陆雪向她走去:“你怎么来了?”

    周围围着一圈人,书记也在人群里。

    安夏大大方方地说:“我这不是来求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嘛,谁知道你对这个厂感情这么深,三请四邀的都不肯来,今天愿不愿意赏脸呀?”

    陆雪笑道:“到底跟灯泡厂也有几年的感情了,本来挺舍不得的,现在看,人家也根本不稀罕我这舍不得。”

    “那你愿意来吗?”安夏笑道。

    “怕我们厂舍不得我,不肯放人呢。”陆雪的眼睛扫了一眼人群里的书记。

    国营厂不管是调职,还是辞职,都需要走审批流程,二灯厂领导做事一向邪门。

    曾有人要往上调到部委里,厂领导死活不肯签字放人,生生断了那人的青云路,把他给气得天天骂街。

    书记冷笑:“放心,只要你走,我绝不拦你,我倒要看看,哪个单位敢要一个有记过处分的人!”

    安夏微笑:“那您最好说话算话。”

    她又转脸看着陆雪:“你下班了吗?”

    “按理说,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但是我们书记说了,检讨写得不深刻,就不要上班了。”

    “走吧,我们去兴旺酒店写检讨去。”

    兴旺酒店是本地一家最大的老字号饭店,寻常人家根本去不起。

    陆雪真就当着书记的面,跟安夏一起上了车,呼啸着开走了。

    工人们议论纷纷:“哇,这个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拽?”

    “长得好漂亮,那身衣服好贵的吧。”

    “有点眼熟,好像在报纸上看过。”

    安夏把陆雪带回牡丹厂:“你真的还想在那个鬼地方待着?”

    “不想。不过也没有地方去。”

    安夏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让你到我们厂里来,是真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

    想从灯泡厂调职不容易,想辞职,那是拦也拦不住的。

    陆雪从宿舍搬走的那一天,轰动了整个灯泡厂。

    太拉风了,安夏找了许多人帮他搬东西,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货车。虽然陆雪那点家当,轿车的后备箱就能塞得下。

    不仅如此,安夏还在灯泡厂门口,当着一众人的面,对陆雪说:“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把许多人看得眼馋耳热。

    书记把他们赶开:“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民营企业,朝不保夕的,说不定明天就倒了,你们想跟他一样?那你们也辞职啊!”

    陆雪入职牡丹厂之后,档案也随之过来。

    安夏好奇地打开传说中,各种记载着黑历史的档案。

    “这个老不死的,真给你记大过了啊!”安夏很生气。

    陆雪收拾着桌子:“是啊,书记大人言出法随,你可不能反悔不要我。”

    “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干,不在乎你有几个大功大过。”安夏帮着他一起收拾。

    创新专利机械臂的事情,传到肖部长的耳中,他非常高兴。

    国内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像样的发明了。

    每每提到创新、专利、发明,都是国外。

    说到国内都是吃苦、耐劳、埋头苦干。

    搞得好像国内的人只会吃苦,全无智慧似的。

    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典型,不仅拿到了国内专利,还在日本公司提出抗议后,力证了自己的原创性,最终赢得了美国专利。

    这可太提气了。

    这件事非常值得在整个轻工业系统宣传。

    肖部长找到牡丹厂,想要见见那个开发团队,遗憾的是主负责人余化龙已经到美国了。

    “唉,理解,理解啊,如果国内的研发环境能再好一点,他就能留下来。希望他在国外能发展好,把国外的先进知识带回来。”

    肖部长接见了陆雪,并亲切交谈。

    得知他原来是第二灯泡厂的职工,完全是在业余时间帮助牡丹厂完成研发工作后,大加赞赏:“现在埋头苦干的年轻人不多了。”

    接着,肖部长又有点奇怪:“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雪露出苦涩又无奈的笑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肖部长皱眉:“嫉贤妒能,这是什么工作作风!把人才都赶走了,他那个位置能坐得稳?!”

    两人又聊了许久,肖部长对陆雪十分欣赏,他提出,想把陆雪去轻工业部下属的计划部。

    陆雪有些犹豫,他说要考虑一下。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肖部长非常不理解,这天大的好事,谁听了都得马上答应,怎么还要考虑。

    “我刚入职牡丹厂就走,这不太好。”

    安夏被肖部长叫进来,得知陆雪的顾虑后,安夏笑道:“放心,入职手续还没给你办呢,你不算入职。你现在是自由身。”

    陆雪愣了一下:“你真让我走?”

    “去轻工业部多好啊,我扣着你干嘛?”安夏觉得他挺奇怪的。

    陆雪见她一副没有悟的样子,补充了一句:“轻工业部在首都哦。”

    肖部长看着他:“怎么,你舍不得离开这?”

    陆雪尴尬地笑笑:“有点。”

    “只是有点?”肖部长眯起眼睛。

    陆雪犹豫了一会儿:“有点多。”

    “哈哈哈……”肖部长笑起来。

    安夏生怕影响了陆雪的前途,忙说:“男儿志在四方,再说你家也不在这,惦记这干嘛。”

    陆雪绷紧嘴唇,含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