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 第75章 破家值万贯
    才是霜降,倒还不至于这一冷就要上棉袄了,桑萝给小兄妹俩量体裁衣,沈安已经有了一条裤子,只做衣裳就成,沈宁是做全套的。

    花了两天时间先给做出了一身来,九月十二,兄妹俩个就一身崭新的新衣裳穿上身了,料子比洗了几年早旧得不成样的夏衣要厚实很多,最关键是,不用露着一大截的脚脖子了。

    如果忽略脚上那双脚趾头处打了补丁的布鞋,真是顶顶精神的。

    当然,也没谁注意兄妹俩脚上穿的是打补丁的破布鞋,打着补丁那也是好鞋,村里趿着露脚趾的破布鞋的娃娃多着去了,光着脚丫的都不在少数。

    别说小孩子,像桑萝和秦芳娘几个每天走个二十里山路的,脚上那鞋子其实已经是补丁撂补丁了,不过大家都找同色的料子缝上去,不仔细盯着瞧不显眼罢了。

    有了新衣裳,就连沈安这样总是要装点儿老成的性子,都没忍住那点小心思,趁着自家大嫂在家,兄妹俩不用留一个人看家,带着沈宁愣是村里转了三圈。

    多少年没穿过新衣了,现在穿上了,也让大家瞧一回。

    还让大家知道他们大嫂可疼他和阿宁了。

    这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别人不知道,但兄妹俩走出去,村里的孩子确实都羡慕坏了,天刚冷呢,沈安和沈宁穿上新衣裳啦。

    要说之前沈安和沈宁算得上是村里最可怜的娃,现在就是满村孩子最羡慕的娃了。

    沈安和沈宁转够了,心满意足回来。

    桑萝看得好笑,交待两人:“最近这么穿着应该就不冷了,天再冷些,就把原先的旧衣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一层新衣,穿个两层,也就暖了。”

    沈宁:“旧衣套外边,新衣服就不容易坏。”

    反正今天新衣都叫大伙儿看见啦,别以为她没看见,三婶也看见了,盯着她们瞪了好一会儿呢。

    沈宁心里可舒爽!

    “还挺爱惜。”桑萝笑:“随得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

    桑萝每天摘酸枣挖魔芋的间隙,开始给自己做秋衣,半下午时,桑萝才从山里回来,陈老汉和陈有田来了,带着从周村正家借来的一个木斗。

    “交秋税的粮我们这会儿帮着你量出来吧,最好明天就去交了,免得到了十五那天排长队,届时真要有点情况耽误了那才麻烦,我们最近排队买粮,发现县里也有那家里囤粮不多的,因为几家粮铺都限购,也是慌得一家几口都排队买粮,就这,要凑够怕是也要等到最后两天。”

    所以十四、十五县衙门外指定人山车海。

    桑萝忙把两人请进院里,自己把背篓放进了灶屋,就请两人帮着从主屋往外搬粮。

    四石四斗,拆袋过量器,再重新装袋,折腾了好些时候。

    到最后,陈老汉又让桑萝另备了一个袋子,单装了两斗的粮:“这个带过去算是备用,你自己准备几个银钱打点收粮的胥吏,这样应该就用不着动这备用粮。”

    不然叫他们踹上两脚木斗,或是摇上几摇,那真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桑萝点头应下,准备到时候带个十几文钱用作打点,也是能买近两升稻谷的钱了,但这钱不花又不成,两升还是两斗,都不用掂量的。

    粮食都称好了,桑萝就往卢家走了一趟,跟卢家说一声,次日一早要借他们的架子车一用,去县里交粮。

    桑萝家住山上,架子车是拉不上去的,卢大郎说明天一早他把车拉到山下等着,到时候大家也会上去帮着桑萝搬粮食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秦芳娘她们来取豆腐的点儿,卢大郎、施二郎和陈有田几个也要往县里去的就一起过来帮着搬粮了。

    主屋里特意点了一盏油灯,沈安和沈宁就看着自家这些日子攒起来的堆得高高的粮袋,唰一下没了近半。

    给两个小家伙看得心疼得直抽抽。

    村里人还在梦乡里,两辆架子车就悄没声儿出了村了。

    周村正和他儿子看到卢大郎拉的那一车粮,愣了愣反应过来,是桑萝去交租税。

    他没问桑萝粮食怎么就够了,只道:“户籍都带好了吧?”

    桑萝点头:“带上了。”

    周村正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往县里去。

    一行人到的时候,城门还没开,门外已经排起了队,隔一段会有一个打着火把的人,就着火光看过去,跟桑萝一样拉着粮车的有十几个。

    这些人身上都有同一个特征,穷,特别的穷!

    才刚秋收,在乡下正常种地的,这个节点交不上秋税的其实是很少的,这些怕是原本日子就极不宽裕,或是原本自家没地,种的全是佃来的地,如果地再不够好的话,那确实会出现交税困难的情况。

    十里村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最穷的周癞子家,前几天也把税交了,他们家难是难在交完税后的粮撑不到明年秋。

    桑萝只看了几眼,就没再去看,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谁也不知道对方碰上的是什么样的事,她如果没有穿越过来,原身已经死了,沈安和沈宁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这世道,管好自己已经不容易了。

    随着天光渐亮,后边来的人越发的多了,既不是来交粮的,也不是来摆摊的,手上大多捏着一个粮袋,这是进城买粮来的。

    桑萝才发现,比起前几回她来县里时,进城买粮的人变得稍多了一些。

    想来这种紧张和一些关于各州闹灾的流言也在各乡传开了,有家中条件稍好些的,未雨绸缪开始做起了准备。

    今日的城门比往常似乎开得更晚了一些,城门一开,队伍整个就骚动了起来,桑萝她们这一行人来得还算早,是最先一批进城的,因卢大郎要去排队买粮,桑萝也没麻烦她,自己拉着车走。

    倒是冯柳娘和甘氏,帮着推车,准备把桑萝送到县衙交粮的地方。

    往县衙去要经过粮铺,一行人快步冲过去,才发现粮铺外早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看衣着,也看这个城门刚开的时间节点,全是县里的居民。

    桑萝当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陈有田他们一行人今天还买得着粮吗?

    她也顾不上,拉着粮车就往县衙去,到了地儿,县衙的粮仓在哪儿都不用打听,因为衙门东面不远处一座单独的院落外边巷子里已经排起长队了,县里的居民备够了粮的,这几天陆陆续续也在交租税。

    桑萝拉着车排在队伍中,让冯柳娘和甘氏自去忙,等着衙门收粮的胥吏上工。

    是的,衙门里的胥吏,除了守城的城门卫,没有这么早到衙门的,百姓来得早也只是抢个排队的位置而已,排在第一位,该等还是等。

    天光大亮,又等了两三刻钟,衙门东那座院子的院门终于有了动静。

    队伍一下子骚动起来。

    里边的胥吏不知道说了什么,桑萝踮着脚看队头,见排在队伍第一位的两个男人把车里的粮袋开始往院里搬,默默数着要过几辆车才轮到自己。

    前边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妇人压着声音问青年:“打点斗级的银钱都备妥了吧?”

    青年摸了摸窄袖,点头。

    妇人才松一口气,又好似是叹了一口气。

    收粮并不算快,到底要一袋袋拆开称量的,桑萝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她,粮袋得往里搬,桑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要单独扛起一袋粮袋,相当吃力。

    而且不是一袋,是一车。

    院里的胥吏已经在催,桑萝看了看排在自己身后的那辆车,车边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大汉。

    这种明显需要帮助的时候,桑萝是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就逞强的,她陪着笑:“两位大哥,这粮袋太重,能麻烦帮我搭把手吗?”

    这在交粮的时候算是常见的,被人求助到头上来了,两个大汉一看桑萝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娘子,这身板,确实搬不动粮袋。

    其中一个道:“家里怎么让你一个小娘子出来交粮?”

    纯只是一问罢了,桑萝陪了个笑,他也没怎么不乐意,都没用桑萝抬,和自家兄弟一起,上手就一人扛着一袋就往院子里送。

    桑萝也不好干看着,咬着牙自己也试图扛一袋,扛是扛不起来的,不如说是挪。

    那送了一袋粮进去转身出来的大汉就啧了一声:“这活不是你们小娘子能干的,你站一边吧,我们哥俩帮你扛进去。”

    说着把桑萝挪得艰难的那袋子粮提了起来扛上就又往里去了。

    桑萝心说这真遇着好人了。

    半车子粮两个大汉几进几出就扛好了,桑萝一再的道谢,大汉摆摆手:“莫客气了,进去吧。”

    桑萝进到院里才发现,县衙的粮仓自成院落,三面都是高墙,除了门洞,没有窗户。

    交粮就在最外边这一进的院子,里边是什么样的桑萝瞧不着,也没时间瞧了,她快步上前,对着两位负责收粮的斗级就陪了个笑脸。

    那边公事公办的口吻:“户籍出示一下。”

    桑萝把一早准备好的户籍双手递了过去,手里的八个铜钱在户籍的遮盖下落到了那斗级手中:“辛苦您!”

    对方挑了挑眉,面上有了笑容,淡然接过钱和籍书开始对税单。

    桑萝也没落下另一个斗级,借着挪粮袋背对着众人的当口,往那人手里也塞了八个铜钱:“辛苦您。”

    “好说。”胥吏收钱收得很顺手,一接一掂,就塞进了腰封的暗袋里,而后转头问对籍书的那一个:“找到了吗?该交多少?”

    那人一目数行的对下去,很快目光定了定,道:“四石四!”

    “行咧。”

    另一个就开始干活,拆粮袋倒粮,干得极为顺手,好处给到位了,也没有额外的小动作,桑萝这租税利利落落的交好了,收了完税文书,吹干了墨迹折好放进钱袋里,这才收着她的那些个空粮袋和剩在车里的两个坛子和两斗谷子,拉着车走了。

    第一站自然是永丰斋,这一回做好的水晶脯有三百六十余块,桑萝急用钱,也就都带来了。

    从永丰斋出来时,新得了严掌柜给的三百六十五文钱货款,加上原有的七百多个钱,桑萝身上这会儿有一千多个钱。

    她拉着架子车就径直往布庄去了。

    原身记忆中,倒是跟她娘在布铺里挑过料子,但挑的那都是好料子,而且结账这种事也不归她管,因为绵的价格桑萝还真不知道。

    进了布庄一问,她才嘶着吸了一口气。

    这会儿布庄用来填充棉袄或是棉被的,两种选择,贵的那个是蚕丝,或是丝绵,这个不用想,桑萝价儿都不带问的,用不起。

    便宜的那种是绵,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木棉,一种高大的花树结出来的棉,在这里被称之为绵。

    论两卖,一两绵要一百文。

    桑萝终于知道为什么穷苦人家往被子袄子里会絮一些柳絮芦花,因为真的是穿不起也盖不起。

    太贵了。

    沈安和沈宁这样的孩子,一件袄子加裤子,一身做下来,少说要絮个一斤的绵吧,这一贯钱就没了。

    两个孩子两贯,似她这样的成年人,个子高些,就得要个一斤半。

    得,三个人光是各做一套棉服内胆,买绵就要花去三千五百个钱。

    这还称不上大件,大件的是被子。

    虽是南方,深秋和初冬得要四到六斤的被子吧?被面被里本身就能御寒,紧省一点,一床被子填充个四斤绵。

    要过冬的话,八斤?就算薄一些,把棉袄压在被面上,那也得准备个六斤。

    桑萝只想一想就觉得很不容易,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破家值万贯。

    多少人家的家底也是跟她现在这样从无到有、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攒吧。

    她掏出十串钱来:“劳烦您,给我称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