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 第238章 曲辕犁(微修)
    沈宁出去喂猪,拎着食料桶出去才没多久,匆匆奔了回来,“大嫂,虎子他们一家回来了。”

    虎子。

    卢家长房?

    是了,卢二郎和卢三郎出去接人有两个月了吧?

    桑萝抬眼,“人回来齐了吗?”

    沈宁点头:“齐的齐的。”

    王春娘没了,这是沈宁早两年就知道的事情,她说的齐了,是卢家长房剩下的几人。

    桑萝一听人是齐的,点点头:“那就好。”

    再多,没有了。

    桑萝握着手中的碳笔,仍旧认真画手里的画稿。

    那是一张“曲辕犁”手稿。

    深山里住了几年,第一年什么也没顾上,田地里的活全是陈老汉他们用手中仅有的工具将就着做的,地不大,人不少,压根就没有犁这东西,也不需要折腾这东西。

    搬到村外村之后,山谷里种地的活更是不需桑萝去管了,沈烈带着沈安和沈金就包揽了。

    直到出了山,到今日春耕,几家人从庄子里的工具房翻出原先王家留在庄子里的犁来,桑萝出去屋外走动,看到沈烈他们干活。

    人力拉犁。

    没错,就是把人当牛用。

    庄子里只有一头牛,自是每家一天轮着用的,沈烈仗着力气大,想着帮赵大和赵四省点气力,他们家用犁的时间就排在了后边,排在了他进州学后。

    一个庄子九户,最弱的是沈金兄弟三个,各家照顾他们,这牛头一天就是沈金家里在用,怎么扶犁都是一早赵四现教的,沈金和沈安兄弟俩一起学。

    桑萝看着除了沈金之外,各家田地里齐刷刷的人力拉犁,见惯了现代机械作业的现代人,那一眼的震动无人能懂。

    多看几眼,自然就留意到了犁的不同。

    直辕犁。

    读书时学到的知识点跃然脑中,笨重、费力、转向困难。

    可是曲辕犁具体什么样子,说实话,课本里学到的东西如今只剩一个模糊的雏形,倒是那几年在山里住着,那儿高科技还少,山里的老人还有用牛和犁具的,她见过几次,细想还能有些印象。

    眼下就是在努力还原记忆深处的东西。

    挺费劲的,但读书时代学过,知道一些具体原理,加上早些年见过实物,磕磕巴巴也能画出个大概来,只是更细节的部分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桑萝停笔,与沈宁道:“阿宁,与你大哥说一声,中午回来吃饭时把家里用的犁带回一架来我看看。”

    沈宁知道她大嫂这一上午都在琢磨犁具,虽然不知道家里有犁,这是琢磨什么,不过还是爽快应下,又凑到桑萝身边看看,看图上画到一半的图,和平常见到的犁明显是不一样的,好像……好看点?

    除了这个,沈宁也瞧不出什么来,问了桑萝中午想吃什么,也不再打扰,转头就去地里给她大哥递话去了。

    ……

    沈烈中午回来,把自己上午用的那架犁扛了回来,知道是桑萝要看,犁身上的黄泥都让他用沟渠里的水冲洗干净了。

    桑萝原本已经把这事搁一边了,正画自家屋子的平面规划图呢,听得动静出了屋子,看到那架直辕犁就精神了。翻了曲辕犁画稿出来比对,又改了几处细节后,直接塞给了沈烈:“你用木头照着做一个试试看?刨木料费事先做小一些的也行。”

    沈烈看着手中图纸,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桑萝让他把家里用的犁扛回来,细看了半天,除了更美观些一时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这和我们现在这个用起来有什么区别?”

    阿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所以沈烈直接问。

    桑萝指着图纸大概说了几个功能概要,两者的区别,沈烈初时还不太明白,渐渐听出点门道来,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也不等着吃饭了,叫上沈安就去扛木料。

    没有图省事往小了做,直接照着桑萝给的图,大概比照着大多数人的身高需求来做这个犁,只刨出一个曲柄来,桑萝就瞧出来了,她有些迟疑,道:“未必是一次能成的,怕是还要改动。”

    沈烈却是无所谓:“不差这点功夫,总要大小合适才方便试验。”

    尤其桑萝是想在省力和犁的功能上做改进。

    不敢误了田里的事,只能趁闲时做,入夜在屋后点了堆火,第一架犁在当天夜里亥时末才完工。

    已经是二更天了,但看到成品的兄弟俩亢奋得根本不知道累,仗着月色够亮,索性抬了那木犁到自家田里试耕。

    下田拉着犁了一段,沈安惊奇:“哥,扶犁更省劲了。”

    “我拉犁也省劲了,这换了铁犁铲的话应该还能更好用。”

    兄弟俩有些上头,想到桑萝说的易转向,也不停,就一直拉过去,拉到了尽头配合着尝试转向,大半夜的,哥俩乐得在田里笑出了声来。幸而笑声不大,离得最近的陈家的房子也还有一段距离,才不至惊着人。

    “这个好,转向方便!”

    沈安满眼的惊奇:“大嫂怎么想出来的?”

    沈烈也想知道,桑萝身上好似有用不完的潜能。

    “试一试深耕。”

    把犁评犁建稍作调整,又试了试深耕,最后才心满意足回家去了。

    裹了满腿的泥,自是一番的洗,后半夜才算睡下,翌日醒得还早,等桑萝醒来,把成品给她看,并说昨晚和沈安已经去试过了。

    桑萝:……

    她稀奇看沈烈:“你们昨晚几时睡的?”

    三更天,也可能快四更了。

    这是能说的吗?

    桑萝看沈烈只清了清嗓子,也大致猜出来了,也不问,转头去看那木犁。

    跟记忆里的太像了。

    她看了几遍,与沈烈道:“你和小安再去犁地我看看。”

    这一下好,这兄弟俩早食也不吃了,直接就扛着犁往田里去,沈宁釜里熬着粥,把火拔小了,也不盯着了,跟着她大嫂身后就一起走。

    天才刚亮,田里还无人,但庄子里各家都起了,沈家两房的地最靠里,沈烈扛着犁往田里去,别家只当他们勤快,倒也没往心里去。

    兄弟俩早已试过,用起来是熟门熟路了,深耕浅耕转向的演示。

    沈烈道:“把刀头换上铁的,还能更省力些。”

    桑萝瞧了半天,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目光落在田土被翻起的痕迹上,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了,从前在山里看邻居犁地,土是往两侧翻开的,她做的这个不是。

    让沈烈把那犁又扛了上来,琢磨半天,想起来犁铲后上方应该还有块类似挡板一样的东西,被破开的土被挡板分向两侧。

    桑萝已经不记得这配件叫什么了,不过大致跟沈烈描述过后,沈烈扛着犁就回去改了。

    这一回他在改犁,桑萝就在旁边站着,又让把犁铲的木刀头做得更尖利一些。

    再扛回田里去试,这一回沈烈和沈安惊喜发现,改动后比之前还要更省力得多了。

    桑萝看着翻出来的土,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和记忆里重合上了。

    “一会儿咱们就进城,把那木刀头和木挡板卸下来看看铁匠铺能不能依样做出来。”

    至于铁,自然是拆旧犁的刀头了。

    沈烈和沈安扛了新犁和一架旧犁回去,拆起来也快,沈烈原是要自己进城的,桑萝却是要求同往。

    不为别的,她想找老大夫再号一次脉。

    上一回去时日尚浅,老大夫话里是不确定的,让十日后再去号一次脉。

    这原也不要紧,小日子一直没来,十之八九不会有错,桑萝是没准备再跑一趟去号脉的。但肚里的孩子这几日太安生了,周葛还靠着她送的那些酸枣糕才能吃得进东西呢,桑萝除了头几天吐得厉害,这几天好像吃什么什么香,没什么反应了。

    当然,为了照顾她,这些天家里也没做什么荤腥就是。

    头一回当娘,反应大了要担心,几乎没反应那要更担心了,桑萝心里还是打鼓的,进一趟城才安心。

    ……

    沈烈和桑萝排队进城时,从城外提篮往城里去的百姓也不少。

    桑萝见进城的妇人大多提着篮子,有些妇人篮子里是刚采收的青菜,就知这应该是与她们差不多时间在城外落户的,照着时间算,那时种下的叶子菜到如今确实能送往城里来换点银钱或是米粮了。

    又有提着小篮的,篮里是六七个鸡蛋,瞧那个头,应是野鸡蛋无疑了。

    桑萝瞧对方一眼,那妇人倒似认得她,笑着就唤了一声:“桑娘子,沈师父,这一早进城呢?”

    桑萝不认得她,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你也早。”

    “早,早。”那妇人极为热络:“攒了几个鸡蛋进城换点儿钱。”

    说着话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野鸡蛋就塞给桑萝,笑道:“娘子拿两个回去吃。”

    桑萝那几年在山里没少被陌生人送吃的,没成想这出了山了,在城门口还能碰上这事,忙往后退了半步,摇头辞谢:“多谢婶子了,婶子留着自家卖,我家里也养了野鸡的,鸡蛋也是有的。”

    沈烈也紧张,生怕桑萝被推搡到,不着痕迹帮着拦了拦。

    好在那妇人虽给桑萝塞东西,倒也不胡乱用劲儿,又被沈烈一挡,倒不好再塞了,笑笑道:“娘子好生客气。”

    想给又不知该怎么给。

    沈烈对她有印象,是第二批往外带的山民,因而面上带了笑:“婶子不用客气,家里真有,您留着一会儿进城多换几个钱也好。”

    听夫妻俩说话和煦,那妇人欣喜得很:“哎,行,你们这一早进城来是?”

    话头就转到了旁处。

    城门守卫稀奇看了一眼。

    这年头还有给人白送鸡蛋的?

    ……

    桑萝这里进城,刺史府后门,范妃娘带着两个贴身侍候的女婢也出来闲逛,后边还跟着管厨房采买的嬷嬷。

    嬷嬷领着两个仆妇,手里都提着篮子,还在劝范妃娘:“娘子,东市鱼龙混杂,你怎么好往那里去?”

    范妃娘笑一笑,不以为意:“不去那里,哪里瞧得到歙州民生?”

    “那好歹弄一辆马车。”

    “在车里看?那能看到什么?行了,走吧。”

    同一时间,桑萝和沈烈也进了城。

    随着秩序的恢复,人口的回归,歙州街头比之年前已经要热闹了许多,街上人多了,过了东市一路往里,桑萝瞧着开门营业的铺子也比年前多了得有七八家。

    “铁匠铺就在前边了。”

    桑萝抬眼,看到了铁匠铺,也看到了从铁匠铺门外经过的另一行人,走在前头风姿英爽、气质天成的年轻妇人,那张脸与十多天前刺史夫人入城车队中那掀开车帘的年轻妇人的脸相重合了。

    这是……刺史夫人?

    陈郡范氏之女,出行不备车马不说,也没有随从前呼后拥,只带几个婢女仆妇,她们这位刺史夫人果真是有些不同的。

    两人越走越近,桑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擦肩而过时目光也随着范氏转动。

    范妃娘觉察到有人打量,也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对年轻夫妻,男子生得高大俊美,女子也甚娇美,尤其一双眼,晶莹若点漆,说不出的温和纯净。

    方才打量自己的,似乎就是这女子。

    范妃娘能觉察到几分善意,便冲桑萝一笑,微点了点头,这才收回目光离去。

    “这是那位刺史夫人?”

    “应该是。”桑萝笑笑:“走吧,去铁匠铺。”

    ……

    东市。

    范氏带着仆妇女婢在里边闲逛,铺子开得不算多,只六七间,还是卖粮食杂货的,倒是小摊子不少,大多是些妇人,提着或大或小的篮子,货物虽不多,人气倒是上来了。

    闲逛坊市,这对于范妃娘而言是件颇新奇的事,她一个摊子一个摊子逛过去,有看到合意的菜,也示意身后的嬷嬷买些。

    大家贵女,哪怕于市井间逛菜摊子,那气质也是与旁人迥然不同的,更不用说这一行六人衣着华贵,尤其走在前面的年轻妇人,哪怕不讲什么排场,那通身的气派也叫人不敢逼视。

    东市里出来买菜的其他歙州城居民遇上范氏也下意识让出几步。

    摆摊的妇人们只看范氏一行人逛了几个摊,也瞧出这是个大买主了,一时颇是热情,偏偏人到近前,又局促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个个只下意识吆喝一声已经说得顺了口的话,声儿都不敢太高。

    “野鸡蛋,娘子买野鸡蛋吗?”

    “自家晾晒的冬笋片,来点儿吗?”

    “地里刚采摘的青菜,买点儿吗?”

    “魔芋豆腐,自家做的魔芋豆腐,看看吧。”

    魔芋豆腐,这是没听过的,范氏便在那摊前驻足。

    摊主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妇,见大主顾在自家摊前停下了,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买点魔芋豆腐吗?”

    “魔芋豆腐?”

    那老妇人连连点头:“是,是。”

    范妃娘看那灰豆腐,与黎祁还真像,只是颜色灰突突,看起来有些脏,问老妇人:“是用豆子做的?”

    老妇人连连摆手:“不,不是,这是野芋做的。”

    “野芋做的?那怎么叫豆腐?”

    “这,这我不太清楚。”老妇人有些紧张,又怕贵人怪罪,便多解释了几句,道:“我们前几年逃难在山里,没东西吃,是旁人教了我们这东西的做法,说是一位桑娘子心善教的,那位桑娘子就管这个叫魔芋豆腐,我们就都这样叫。”

    “桑娘子?”范氏想起前几日听说的那位传授种薯蓣法的同乡,挑眉:“哪里的桑娘子?”

    妇人摇头:“我也不识得,没见过,方子就是在山里口口相传传出来的,只让我们会了以后莫藏着,遇到不会的山民就教一教。”

    范氏眸光微动,想了想,问:“是还教了你们种薯蓣的桑娘子?”

    老妇人浑浊的一双眼亮了亮:“是,是,还教过我们认薯蓣、种薯蓣,说是也是那位桑萝子教的。”

    老妇人说到这里一双满是褶皱的脸带了笑:“娘子也知道桑娘子啊?桑娘子是好人。”

    范妃娘笑了起来:“还不认得,但听说过,劳烦大娘,这魔芋豆腐我们要六块。”

    老妇人忙用干叶片帮着装,范妃娘身后的仆妇去付银钱,又问了问这东西怎么做好些,一行六人这才离了摊子。

    ……

    刺史府中午多了道新鲜菜,说是新鲜菜,是因为曾三郎没见过也没吃过。

    “这是什么?黎祁?怎么是灰的?”

    “魔芋豆腐,今日逛东市买的,听说是我那位同乡教给山民充饥的。”把东市见闻说了,范妃娘笑道:“我不知你说的沈烈如何,但这位桑娘子我是极想见一见的,何时若有机会得往大兴庄走一走才是。”

    范妃娘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见到桑萝会是这样快的事,且并非她自己找到机会往大兴庄去,而是桑萝往州署衙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