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曼,怎么站在这里?”

    温格今天早上有个急诊,情况比较棘手,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火急火燎赶过来,然而人都散场了,就见亚尔曼门神似的杵在外面。

    “事情解决了?”

    亚尔曼点头:“解决了。”

    “沈朔阁下呢?”

    “在里面。”

    温格一挑眉,敏锐的意识到一点不对劲:“那你怎么不进去。”

    亚尔曼将药包塞进温格怀里:“我……今天会很忙,很晚才能回来。”

    “你留这里,记得让沈朔吃药。”

    语罢,不等温格有所反应,展着翅膀飞远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温格莫名其妙地抱着一堆药走进去,见沈朔和夏德正坐在一起,挠了挠头:“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夏德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他复述了一遍。

    温格了然:“难怪我刚才看亚尔曼神色不大对。”

    “原来是这样。”

    夏德闻言挑了下眉:“你去地牢了?”

    “没有,刚刚在门口碰到他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朔忽然抬眼看向他,问:“门口?”

    “是啊。”温格扬了扬手里的药包,“还叮嘱我给您熬药来着,估计是怕自己去镇场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怕您没虫照顾,又匆匆赶回来。”

    “……”沈朔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神色冷淡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格没有注意到:“你们在干什么呢?”

    夏德指着桌子上的书:“南北区的管理太松散了,我打算修改相关法典。”

    “你来的正好,一起帮忙吧。”

    夏德很会支使人,温格被拉来充当苦力,就连沈朔也没放过。

    沈朔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小狗不在,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也找了几本旧典翻看。

    没穿越之前,沈朔所在的家族是斯里兰星的律法官世家。

    虽然沈朔没有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一块还是非常了解的。

    结合南北区的情况,给出了很多可行的建议。

    忙碌起来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修改律法工程量巨大,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亚尔曼终于回来了。

    亚尔曼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沈朔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一抖,书籍跌落在地上。

    “抱抱。”

    沈朔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的癖好,撇过脸:“书。”

    亚尔曼尾巴一甩,卷起了书本,还顺便抖了抖灰尘。

    温格见状拉起夏德就跑:“那个、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

    “晚上留下来吃饭啊!”

    温格说完,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沈朔:“……”

    沈朔到底没有推开小狗,就这么一直任他抱着。

    直到肩膀都有些酸了,沈朔轻轻拍了拍小狗的手背。

    “松手。”

    亚尔曼堪堪松了力道,却没完全放开。

    沈朔垂下眼,就看到亚尔曼很疲惫的模样,以往明亮的狗狗眼都变得有些黯淡。

    沈朔不期然想起他暴揍雄虫时的凶狠模样,南北区这次来了那么多虫,审的审查的查,哪里是一天能折腾完的。

    “很累吗?”

    “不累。”亚尔曼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瓮声瓮气的说,“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沈朔重生一次,情感障碍症也消失了,如今很能捕捉小狗的情绪。

    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沈朔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修斯忽然开门进来,一脸疑惑:“你们俩偷偷摸摸干啥呢?开饭了。”

    又一次跟着自家哥哥打断老大的好事阿诺立刻调头跑路。

    修斯:“?”

    沈朔:“………”

    -

    今天的餐前表演节目是由修斯和亚尔曼提供的。

    打了胜仗的亚尔曼用过晚餐,心情好像也没有变好。

    用低落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朔原本还有些法典没看完,没有理会他,想着以亚尔曼的性子,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沉不住气往外吐露心声了,没想到小狗这次挺能憋。

    一言不发就算了,还时不时拿幽怨的小眼神瞟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沈朔的书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冲小狗招手:“过来。”

    亚尔曼不想打扰他,正在一旁的角落头缩着呢,闻言眼睛亮了亮,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顿住。

    不知为何竟罕见的有些踌躇。

    沈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亚尔曼到底还是没能战胜亲近雄虫的渴望,乳燕投林一般圈住他:“沈朔……”

    沈朔将书籍放到一边,在亚尔曼凑过来的时候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度过了蜕变期,亚尔曼现在的头发也变得非常有光泽了,摸上去像某种上好的绸缎,手感非常好。

    “怎么了?”

    小狗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活力无限的,除了生病和逼他回部落的那几天,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蔫过。

    事有蹊跷,沈朔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一问,他很容易就联想到蜕变期后不如预期恢复的理智和记忆。

    “不舒服?”

    亚尔曼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了:“不是。”

    他沉默许久,似乎不想说,犹豫再三,才小声道:“我脑袋里……多了很多你。”

    脑海里多了很多我?

    什么意思。

    沈朔不由得怔住,好半天才领会到亚尔曼的意思,沉默半晌:“……也许是要恢复记忆了。”

    看来奎文的到来也不完全是坏处,至少亚尔曼都被刺激到开始恢复记忆了。

    “这是好事。”

    “我不要。”亚尔曼却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想起来。”

    沈朔摸摸头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亚尔曼眼中闪过一抹湿意,他飞快的抹掉,把脑袋埋进雄虫膝间。

    “就是不要。”亚尔曼闷闷的说,“才不会给你丢掉我的机会。”

    沈朔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什么时候说要丢掉你。”

    亚尔曼呜呜嘤嘤的:“我就是知道。”

    沈朔察觉到膝盖湿了一片,把小狗脑袋抬起来,果然见他哭得满脸都是。

    像沈朔这么聪明的人,也经常搞不懂脑回路清奇的狗子在想什么。

    “哭什么。”

    少年模样时哭哭就算了,好歹看起来孩子气,不会多突兀;现在顶着一张狂拽酷霸的脸,多少就有点不合适。

    “这样不好。”

    亚尔曼一听心都要裂了,好啊,这才恢复一点就说他丑了,等自己全恢复了还不得把他扔垃圾一样扔掉。

    亚尔曼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我就哭,哭、哭死在你面前,不让你扔我。”

    “……”

    和小傻子是讲不了半点道理,沈朔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了。

    沈朔总结说:“不要胡思乱想。”

    亚尔曼生产眼泪的速度比沈朔擦拭的速度快几倍,擦了几下擦不完,反倒把自己的手弄得湿乎乎的。

    沈朔正想着要不要拿个盆过来让亚尔曼接着,就听见他说:“没、没有胡思乱想。”

    “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

    沈朔闻言一顿:“什么以前?”

    亚尔曼攥住他的手,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指尖不安地摩挲:“脑袋,忽然多出来的画面里,就是这样。”

    “沈朔,不要我,也不、喜欢我。”

    小狗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太伤心,还是因为憋着泪,说话又磕磕巴巴起来。

    “我不、要回到过去,不要、想起来。”

    “……”

    沈朔终于明白了。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虫族也一样。

    即使当时亚尔曼什么记忆也没有,潜意识里却排斥着那些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人事物。

    难怪亚尔曼那么抗拒回到部落,难怪回了部落之后情绪那么低落,难怪这么不愿意恢复记忆。

    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在这个部落中,他留给亚尔曼的只有冷漠。

    亚尔曼拒绝过去的一切,其实也是在排斥从前那个冷漠的、不管他伤心难过,是死是活的自己。

    沈朔垂下眼,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自己的改变。

    如果换作从前,他一定不会问亚尔曼为什么不开心,也不会管他是伤了还是痛了,只会任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那些记忆……

    明明死而复生不过几个月,想起从前却恍若隔世一般。

    可是那又怎么样。

    即使他变了,不再无视亚尔曼,承认小狗是特别的,即使没有情感障碍症……沈朔还是沈朔。

    而亚尔曼却不懂。

    “我不可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亚尔曼。”

    沈朔抽回了那只被小狗紧握着的手,冷淡地起身:“明白吗。”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亚尔曼不让他起来,紧紧抱住他:“不是。”

    亚尔曼急坏了,他想告诉沈朔,不管是过去的沈朔还是现在的沈朔,他一样都喜欢,就算跟在雄虫后面跑一辈子也乐意。

    亚尔曼只是害怕。

    从前沈朔就不喜欢他。

    等他恢复了,沈朔还会要他吗?

    沈朔喜欢的是是不是现在这个傻兮兮的他。

    等他想起来了,沈朔还会那么温柔的对他笑吗?

    他是不是又要没有伴侣了?

    亚尔曼很害怕,脑子也乱糟糟的,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和雄虫说,可智力也没完全恢复,一紧张起来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颠三倒四的摇着脑袋。

    “不是这样的。”

    亚尔曼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张嘴,以至于连几句话都组织不好,最后憋得满脸是泪,看上去惨兮兮的:“你不、不要走,呜呜。”

    沈朔没有挣扎,只是忽然觉得意兴阑珊,略带倦色的看了他一眼:“时间不早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