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月问星掐住喉咙后, 月郤只觉脑子一沉,随后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意识再回笼时, 他恍惚听见有人问:“月二公子, 你这找的到底是谁?就甩个名字过来, 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这声音莫名熟悉。

    月郤缓睁开眼, 视线内闯入一青年的脸庞。

    大冷的天,那青袍郎君却手握一把扇子, 使劲儿扇着。

    他一怔:“百里?”

    百里扇睨他:“刚认出我?月二公子, 你别不是站在我面前睡了一觉。我这儿是百扇楼, 不是卦摊。哪怕是卦摊, 也得摸个生辰八字过来呢。”

    月郤恼蹙起眉。

    又叫那小混账给占去了身子!

    见着百里扇的瞬间, 他便反应过来月问星将他带到哪儿去了——

    百扇阁, 专负责打听各界消息的地盘。早些年为太阴门所用, 只不过自打百里扇坐上阁主位置, 又有天显境横加干涉,如今已脱离了太阴门掌控。

    他头疼得厉害,问他:“她——我在找什么人?”

    百里扇扇子摇得更快, 笑眯了眼。

    “月郤,你真好玩儿。天不亮就跑到这儿来, 扯着嗓子喊找人,现下还反过来问我你在找谁?怎的, 中邪了?”他压下视线, 落在月郤怀里, “你怀里抱的别不是骨灰罐子。”

    月郤抿唇不语。

    他倒宁愿是中邪,也比跟个疯子瞎闹好。

    天光将亮, 百里扇也终于看清了他那惨白的脸。

    想起方才他神经兮兮的模样,哪怕心底觉得奇怪,他到底忍下了调侃的冲动,说:“不是在找个叫施白树的姑娘么?”

    月郤早猜到是这样,一时更为头疼。

    百扇阁离月府足有数百里地,她倒是会跑。

    百里扇合拢扇子敲了两下桌:“还找不找?若要找,就将生辰八字给我,好在今日事儿不多,现下便能帮你。”

    他身后是一面柜子,跟药铺的药柜很像。随他说话,忽有一抽屉自动打开了,从中飞出四五只蝴蝶,飞绕在他身边。

    “不用了。”月郤眉头不展,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中邪也好,发疯也好,下回我要再找来,无需见我。”

    话落,他转身出了阁门。

    百里扇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中邪发疯么?

    可他方才分明感知到了亡人气息。

    离开百扇阁后,月郤挑了处僻静处,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直熬到傍晚,他才明显感觉到体内有异魂存在。

    他扯开嗓子,嘶声道:“月问星,你到底要干什么?”

    “找施白树。”月问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比起昨日已经平静不少,“怎么样,那百里扇让人找去了吗?我原想让他直接找到昭昭,可怕他告诉大哥。找施白树,他又要什么生辰八字,但我根本不知道,我——”

    “同样的话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月郤打断她。

    月问星稍怔,情绪一下到了失控的边缘。

    “你冲我吼什么!”许是因为激动,她的嗓子都在抖,“我便直说了,若不找着她,你就算现下回了月府,我也会想法子将你拖出来。你不肯,我自也能找到别人!”

    月郤低垂着脑袋,马尾尖儿顺着侧颈滑落。

    “你到底……”他忽觉累极,说话也没了气力,“你四处乱跑,若是被鬼域的人抓着了怎么办?”

    “便叫他们抓去好了,左右不过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比现在好。”

    月郤闻言,又陷入沉默。

    好半晌,他才开口道:“至多一个月。”

    月问星:“什么?”

    “一月后我会回岭山派,只能让你疯到那时。找着她,也好叫你死心。”月郤道,“若再折腾,便将你的骨灰封在祠堂里,叫你何处都去不了。”

    月问星沉默一阵,忽说:“那要按大月算,三十天,一天不能少。”

    月郤陡然涌起股冲动,恨不得现下就摔了手中瓷罐。

    眼见太阳快要沉下去,他道:“占着我身体时,不要乱发疯。籍盘上已没了施白树的名姓,百扇阁找不着她。她是树妖,你回月府去,将月府周围的地仙请出来。请出来了也别与他多说话,等白日里我跟他说——记得避着荒郊野岭走,免得撞鬼,再遇着什么鬼差。”

    末字落下,太阳彻底沉了下去。

    椅上的人稍动了下头,随后抬起,涣散的眼神里不见丝毫情绪。

    “地仙……地仙……”他低声念着,随后踉跄着起身。

    -

    伏辰山。

    石绪抱着一大筐灵丹,放在了桌上。

    又见桌上还有一大堆石头,她惊愕道:“还有吗?”

    这大半月里她天天在炼化灵石,怎么都不见消的啊?

    她到底私藏了多少财产?

    奚昭:“还有一点儿。”

    她比了下石绪的个子,又捏了捏她的胳膊。

    看她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才问:“灵丹够吃吗?”

    “光是每天炼化灵石吸收进肚子里的气,都胀得我没法走路了。”说着,石绪还有意拍了两下肚子。

    奚昭便将那筐灵丹尽数装进了芥子囊里。

    这些天她一直在修习驭灵术,驭使的鬼气已能填满这整间屋子,而且足以维持两个时辰。

    虽不知练得好与坏,但相较之前已是进步不小。

    装好灵丹,奚昭又问:“小寨主那儿送了吗?”

    “送了!”石绪道,“还是看着小寨主吃的,感觉他精神好了很多。”

    “真的?”

    石绪点头,语气兴奋道:“起码不随时晕倒了。”

    奚昭:“……”

    要求这么低吗?

    她又盘算起另一事——

    蔺岐已在主寨待了半月,但尚未找着鬼钥的下落。她便想着还是按原计划,从元阙洲身上下手。毕竟他在这寨子里待的时间不短,和前寨主的关系也不错,说不定能知道那把钥匙在哪儿。

    现下元阙洲对她戒心渐消,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正想着,身旁就挤来一人。

    “小寨主,挑拣石头也要发呆?莫非这石头皆长了人脸,需要一一辨别不成。”

    见石绪出去了,奚昭才看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薛无赦,说:“是长了脸,正在挑跟你长得最像的那块儿,挑了再打成粉,能扔多远扔多远。”

    薛无赦忍不住大笑。

    “那敲打的时候可得仔细些,省得真将锤子落我脸上来。”勉强止住笑后,他才说,“先前入识海的事儿还作数么,都小半月了,再没听你提起。”

    奚昭却道:“不用你俩帮忙了。”

    闻言,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薛秉舟陡然抬头:“为何?”

    奚昭挑着灵石,头也没抬:“有别人帮我。”

    前两天蔺岐来找过她,她就跟他说起了这事。刚提起,他便说可以与她一同进入元阙洲的识海。

    薛秉舟想到什么:“是那虎妖?”

    “不是。”奚昭敷衍应道。

    绯潜还在忙结界的事,她便没跟他提起。

    薛秉舟眼底划过丝茫然。

    可除了那虎妖,她在这儿再没其他认识的人,还能有谁。

    他不清楚,薛无赦却是瞬间就想起了蔺岐。

    那日从大寨回来后,他俩忙于鬼域的事,鲜少到这儿来,也一直没找着机会问她和那蔺岐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这半月里,他逐渐琢磨出些不对劲。

    她手中那根羽毛,多半也是那蔺岐的。

    也就是说,早在她来伏辰寨之前,他俩很可能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