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狗受伤的情况还挺严重,霍玉兰一共进?进?出地跑了三天,它才总算能正常吃饭和活动了。
这时?候牧引风已经浑身缠绕黑气,只要再过上一天或者是两天,他就能原地堕落成魔了。
但?是他总不能跟一条狗去计较,也不能打击一个明显“善心大发”的美丽女人。
他就只能自己憋着,幸好小狗脱离危险之后,霍玉兰很快就注意到了牧引风的异常,开始抽出时?间哄他。
霍玉兰只要是真心实意地想哄一个人,她有数不清的手段,她的细心和赤诚,是世上无坚不摧的武器。
很快牧引风就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家里会多一条随时?粘在他妻子脚边的小白?狗,并且夺取他妻子一部分注意力的事实。
偶尔牧引风回?来?得早了,也会把小白?狗抱在怀里看看他的“新情敌”。
只不过刚刚形成的“三口之家”,在进?入八月末九月初的初秋时?,在某一天突然间就碎掉了。
牧引风这一天从下班回?来?就没有看到过家里的小白?狗。
他甚至还给那?小白?狗取了个名字,叫小白?。
霍玉兰哄他的时?候跟他说,因为这条小狗跟他非常像,温顺可人,还长着一身的白?毛,所以她才会特别在意。
爱屋及乌,妻子格外在意的事物?,牧引风自然也就逼着自己去接受。
在牧引风的印象之中,他的妻子好像确实挺喜欢狗的。
毕竟院子里面的那?几条大狗……现在也被养得膘肥体健,偶尔也会从笼子里出来?在院子里疯跑。
并且再没有任何一条死去,她似乎很会照顾这些小动物?,还知?道很多专业知?识。
而今天回?到家里他却?没有看到一直粘在脚边的小狗,吃饭的时?候牧引风终于忍不住问?:“家里的狗呢?”
“在笼子里啊……”霍玉兰吃着饭连头都没抬。
“我是说小白?。”牧引风放下筷子看向霍玉兰,“你?把那?个小不点放进?笼子里了吗?”
那?还不被那?些斗狗给吃了!
霍玉兰抬起头对牧引风无比温柔地笑?了一下说:“你?是说那?只小白?狗吗?你?竟然还给它取了名字吗?”
“送走了。”霍玉兰说,“那?本来?也不是我们家的狗啊,是隔壁邻居的。”
“就是距离我们这栋别墅大概三百米的那?一家,他们家的小孩不小心把小门打开把狗放了出来?,然后小白?狗出了车祸,刚巧被我们捡回?来?。”
“今天我碰到了他们家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很想念那?条小白?狗,一直在到处找,小白?狗的名字不叫小白?,叫雪莉。”
“送走了?”牧引风的表情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霍玉兰点头:“对呀,我把雪莉还给了雪梨,那?个隔壁邻居的小姑娘叫雪梨。”
“你?快吃啊,今天的鸡肉炖得还挺嫩的。”
霍玉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但?是牧引风看着盘子里的鸡肉,却?无论如何都没有了胃口。
“他们把狗放出来?,狗出了车祸,是我们把它治好的。”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说:“是你?把它治好的,你?抱着它那?么多天,亲自送它去动手术又看着它换药,从流食一点一点喂到恢复,凭什么它的主人来?要,我们就要还给他们?”
牧引风心里自然是无条件地偏向自己的妻子,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既然那?么喜欢那?一条小白?狗的话,那?么用一点钱或者是其他什么手段把那?条狗要过来?,对牧引风来?说并不难。
“你?放心,明天小白?狗就会回?到你?身边。”牧引风的一头白?发松散地束在脑后,眉目精美,面色微沉,像一个毫无瑕疵大号等身娃娃。
现在等身娃娃的表情有点生?气。
霍玉兰放下筷子,对于牧引风的怒火有一点摸不到头脑。
“你?很喜欢那?只小狗吗?不是因为我照顾那?只小狗吃醋吗?”
霍玉兰莫名其妙:“现在送走了不是正好吗。”
牧引风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柔软又酸涩。
姣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着霍玉兰说:“我没有关?系的,你?不需要为了迁就我把小狗送走。”
“我知?道你?很喜欢小白?,明天我就把它弄回?来?。”
他已经接受了这只小狗的存在,他也觉得自己的妻子拥有这样纯净的爱心非常迷人。
霍玉兰的手撑在桌子边上,手中还拿着筷子,微微愣了片刻。
而后突然失笑?道:“我之前?确实还挺喜欢那?只小狗的。”
“它受了伤可怜兮兮的,舔人的时?候真的还挺可爱的,但?它已经完全康复了,它的主人也来?找了,那?当然就要把它还给它的主人。”
“
你?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费心,我已经不喜欢那?只狗了。”
霍玉兰脸上笑?着,但?是神情有些抗拒地说:“你?可别弄回?来?。”
牧引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看着霍玉兰抗拒的神色,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之前?为了那?只小狗连觉都不睡,整整三天都没有睡好,一直抱着捧着。
光是他看见的就有好几次她低头亲吻那?只小白?狗,分明是特别喜欢。
现在为什么这么干脆地就把那?只小狗送走了?
肯定是她不想夺人所爱,她这么善良,牧引风不愿意让她心里难过。
因此第?二天,霍玉兰早上起来?一开门,院子里就突然跑过来?一只小白?狗,把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贴在霍玉兰的脚边不断地蹭。
霍玉兰伸懒腰的姿势微微僵硬片刻,低头看到那?只小白?狗正在不断地朝着她身上攀爬,眼中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慢慢地透出一些不耐烦。
动物?都知?道谁是对它是最好的,之前?霍玉兰无微不至的照顾,显然已经彻底俘获了这只小狗的芳心。
它跟在霍玉兰的脚边激动得上蹿下跳,但?是霍玉兰绕开了它,走到客厅里拿起了电话,拨通之后那?边也很快就接通了。
“是刘女士吧,让你?们家的小雪梨过来?一趟,把雪莉接走,它应该是今天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这样还是很危险,我建议你?把狗接回?去之后先关?一段时?间。”
霍玉兰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是带着笑?容的,可是眼里并没有任何被触动的意思。
已经完全康复的小狗,霍玉兰甚至没有心情多看一眼。
缠在脚边不断挠着她的裙子,霍玉兰回?过头对厨房里面探出头来?的桃阿姨说道:“阿姨你?把这只小狗抱到门外去吧。”
电话那?头的刘女士的声音其实也有一些僵硬,因为今天早上牧引风派来?的人气势汹汹上门的时?候,刘女士还想为自己家女儿的心爱宠物?辩驳一番。
但?是对方?干脆利落地开出了支票,那?个数字自己只要再添上一点钱就能送她女儿去最想去的私立学校读书,甚至可以一直读完初中,只是一只小狗而已,她的女儿也未必有多喜欢。
刘女士当场就拍板决定把小狗转送,并且用一个崭新的娃娃哄好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花这么多钱从他们这里买回?去的小狗,竟然要让她女儿抱回?来??!
那?怎么行呢?钱都收了!
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刘女士顿时?开始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托词说自己的女儿根本不在家,把电话挂断了。
霍玉兰站在客厅里面手里拿着电话,很快就知?道这肯定是牧引风的手笔。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牧引风肯定是没有相信她说的话。
她是真的不喜欢那?只小白?狗了呀。
霍玉兰也知?道牧引风肯定是用比这只狗本身的小命要贵重数倍的条件来?换取,才让这小狗的主人如此避之不及。
霍玉兰倒也没让人强行把狗送回?去,但?是她并不喜欢已经康复的小白?狗,更不喜欢这只狗过于黏人。
于是一整个下午,小狗在外面关?着,霍玉兰连门都没有出。
人就坐在落地窗的沙发里面玩手机,小狗就一直在挠落地窗。
霍玉兰的眼睛几乎从来?没有向落地窗外看过,将那?只小东西彻底忽略了。
牧引风看着家里面的监控,脑中本来?幻想着他的妻子会因为失而复得惊喜,那?么牧引风当然也会因此而愉悦。
可看着霍玉兰根本连看都不愿意看那?只小白?狗一眼,他现在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她恐怕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不喜欢那?只小白?狗了,不是因为不愿意夺人所爱,而是真的不喜欢了,从前?捧在怀中不放下,全身心系着它的生?死,到最后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而这期间仅仅过去了……二十天左右。
牧引风盯着监控,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心里面的诡异滋味。
他不至于因为一条狗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可是对这种自己曾经亲手拯救的生?命漠视得如此彻底的举动,让牧引风实在难以理解。
而接下去的几天,也完全佐证了霍玉兰的说法。
她并没有强行地把小狗送回?去,也没有苛待小狗的吃食和玩耍时?间。
它依旧可以尽情地在别墅里面奔跑,吃着上等的狗粮。
可它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亲近霍玉兰,它整只狗……开始变得蔫蔫的。
不怎么摇尾巴了,只是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直隔着玻璃窗看着霍玉兰。
牧引风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会抱起小狗,可惜小狗并不怎么喜欢牧引风,被抱起来?时?也蔫巴巴的。
有天邻居家的那?个小孩子玩够了新的娃娃,过来?找她的小狗。
本来?只是想要看一看,抱一抱,因为妈妈告诉她,现在小狗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但?是霍玉兰直接让人打开了大门,让那?个雪梨把小狗抱走了。
小狗被冷落了好多天,再次见到旧的小主人,自然是欢欣雀跃。
因此开开心心地和小主人走了。
当天晚上牧引风回?家之后又一次没有看到小白?狗,心中那?原本只有一点点诡异的感觉开始放大。
他又问?:“小白?呢?”
“我让她的小主人把它抱回?家了。”
牧引风的呼吸微微一滞。
霍玉兰把筷子放下,温和地看着牧引风,神色有些无奈地说:“你?并不喜欢那?只小狗,我也不喜欢,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将那?个小东西弄回?来??”
“它还是跟着自己的小主人比较合适。”
“可是那?只狗是我们救活的。”牧引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忍不住有一些波动。
霍玉兰看着他眉目温和,纵容他的无理取闹。
“可它有自己的主人啊。”霍玉兰说,“老公,我们不要纠结在这种小事上好不好?嗯?”
“它已经完全康复了,回?到自己家也会拥有自己小主人的爱和陪伴,这才是最美满的结局啊,对不对?”
霍玉兰的笑?容无懈可击,牧引风也没有办法在逻辑上找到什么问?题,最后这件事情就没有继续讨论,两个人沉默地吃东西。
晚上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牧引风躺在床的里侧,看着霍玉兰洗过澡回?来?,然后闭着眼睛满心期待地等待。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竟然因为一只小狗和自己的妻子有了一些别扭的想法。
他打算今晚亲近过后,就彻底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可是他料想中的靠近和亲吻都没有发生?,他的妻子躺在了床的那?一边,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稳。
分明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画下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牧引风的心如同坠入深海,失重和挤压感让他根本难以适应。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背对着他的身影,悚然想起,她对自己的热情,似乎在缓慢地,呈直线消退。
并不是非常突兀的消失,在牧引风的回?忆当中,那?种热情是在这一个月以来?一点点地消退的,亲吻逐渐减少,拥抱也不再多……
以前?她每天晚上都一定要抱着他才肯睡,但?是现在甚至睡觉都不朝向他这边了。
这种转变悄无声息,因为过于忙碌又因为小狗的事情产生?了一点诡异想法的牧引风竟然都没有发现。
直到这一刻,夜深人静,他的妻子背对着他睡着,他才意识到。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的背影,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余光中再次有非常多的黑影出现,夜里他起身又吃了一遍药。
甚至还去卫生?间练习了两次站立。
第?二天早上因为一夜未睡,他的神情有点憔悴,吃早饭的时?候,霍玉兰发现了,坐到他身边关?切无比地捧着他的脸询问?。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消弭了牧引风昨夜的心寒。
他又觉得是自己根本想多了。
她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的是他罢了。
一早上两个人缠缠绵绵,等到莫宁来?接的时?候,牧引风甚至都有一种想罢工不去公司的冲动。
可是他到底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人,他真的非常繁忙。
因此这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他把自己吃药的时?间做了一些调整,确保自己每天都处在最佳的状态。
但?是没过两天,在距离九九重阳节还剩两天时?。
牧引风又一次发现他的妻子对他开始冷淡。
她依旧会笑?,会和他睡在一起,一切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在外人看来?,甚至在两个阿姨看来?两个人依旧如胶似漆。
可是鞋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牧引风敏锐地感觉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褪去了一些热度。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她在他提出一次让她不要背对着自己睡觉之后,虽然依旧会面对着他睡觉。
却?不会在夜里下意识地拥抱他。
这些细微的,纤毫到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烦的改变,像细细密密的钢针,扎在牧引风的身体上。
钢针深入皮肉拔不出来?,平时?无感,但?是偶尔碰到,就疼得冷汗涔涔。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给自己的妻子发消息,三不五时?地将她接到办公室。
但?是牧引风发现,即使他们身处于同一个空间里,她望着落地窗外景色的时?间也比看着自己要多。
牧引风因为这件事,难以抑制地发病了。
有一天晚上他又看到了真实的,面上带着或讽刺或怜悯的影子。
那?些影子疯狂地对他说着“没有人会真的爱一个疯子”
“没有人会真的爱你?……”
“没有人会一直爱你?这样一个残疾”
“你?就像那?只狗一样,她不过是怜悯你?罢了……”
牧引风在噩梦之中惊醒,撑着手臂上轮椅,但?是不慎摔在了床边。
“咚”地一声,霍玉兰因为这声音醒过来?。
她要打开灯,牧引风却?根本不让。
“别开!”
他一点也不希望他的妻子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生?怕她会介意会嫌弃,会像从噩梦追到现实的那?些黑影说得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牧引风根本无法接受。
他需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彻底好起来?。
要看上去非常正常,且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他要让她见到最好的自己。
这样她就不会冷淡下去了吧?
牧引风不允许霍玉兰靠近,他自己爬到轮椅上面,然后哆哆嗦嗦地卫生?间里一个抽屉中翻找出了药,吃了下去。
然后待在卫生?间里面不出来?,等待药效。
他怕自己现在的状态会伤害到他的妻子。
他之前?为了测试她的真心,故意发病险些对她造成伤害,这件事一直让牧引风介意到现在。
牧引风早就在心中发誓绝不会再伤害她。
霍玉兰担忧地在外面等着,牧引风看到卫生?间的门下面有她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走动的影子。
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疯子。
她分明还那?么关?心自己,他怎么会觉得她冷淡了?
牧引风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扬起汗津津的面颊,表情狼狈又痛苦,粉色的眼中甚至弥漫着水气。
此刻他十分脆弱,自责和愧疚快要将他击碎了。
霍玉兰见到他这样,只觉得自己心也要碎了一样。
赶紧蹲下捧着他的脸,手指怜惜又轻柔地拂过。
“怎么了?我的宝贝……”她低头亲吻牧引风。
牧引风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缓缓地滚了下来?。
他说:“对不起。”
他自责地说:“对不起,是我……是我有病。”
“我一定会好好地吃药,好好地控制我自己……”
牧引风紧紧抱住霍玉兰,哭着说:“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我发誓!”
“我这些天是不是冷落你?了?”
“我是不是……”牧引风抽噎了一声说,“我疯了才会觉得是你?冷落我。”
“我错了,原谅我,我明天就去让莫宁给我换药。”
“我其实早就应该换了,我是觉得我这段时?间比从前?好很多,才觉得不用换的。”
“我明天就换,我再也不会……不会伤害你?。”
牧引风抱着霍玉兰无声地落泪,湿漉的面颊贴上霍玉兰的脸,冰凉的触感却?让她一个激灵。
霍玉兰这些天确实一直都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发病。
她甚至已经确定了莫宁和牧引风说了实话,他没有吃那?些维生?素。
看来?他确实没有吃,他吃的都是真的药,才会显得那?么稳定。
霍玉兰当然知?道,自己在每一段的恋爱关?系里面,都会有意识和无意识地去渐渐疏远对方?。
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她始终都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什么能平复她内心涌动的深渊,什么能让她的灵魂得到抚慰。
时?间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回?馈。
他显得太正常了,除了依旧不能站起来?如常行走之外,他在工作之上很强势且游刃有余。
他在生?活中也是“无所不能”,听了一句就能让那?只小狗的家人放弃小狗。
他英俊如瓷人,多金又掌控着庞大的资本巨兽。
他正常得简直让人有些仰望。
这让霍玉兰不得不从一只狗的身上暂时?去汲取一些“养料”。
她越来?越难在他的身上体会到救赎的快乐。
她的冷淡是必然的,也是她自己根本不可控的。
她从前?在每一段关?系的末尾,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因为一旦对方?变得越来?越好,霍玉兰就会迅速失去兴趣。
她也在每一段关?系的末尾都会收到对方?的控诉。
有时?候甚至是歇斯底里地发疯质问?,有时?候也会看到指责和怨恨的眼泪。
霍玉兰习以为常。
可是此时?此刻,牧引风流着怨恨的眼泪抱着她,在深夜“发疯”,却?不是在指责她的漠然。
而是在道歉。
他竟然在说“对不起”。
他竟然觉得,是他的病态让她备受冷落。
霍玉兰的头靠在牧引风的肩膀上,望着浴室的暖光灯有些呆愣。
背上不断因为歉疚抚动的手掌,让霍玉兰不受控制地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爸爸妈妈全部都掉下了山崖之后,跌跌撞撞地摸着黑,从另一处矮坡滚了下去。
刮坏了裙子,趟过了一条冰冷的小河,找到了遍体鳞伤的爸爸妈妈。
他们并没有马上死去。
他们是等不来?及时?的救援,或失血,或内出血死掉的。
那?天的夜好冷,腥风卷着土气和林木的腐叶味道,吹透了霍玉兰的幼小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不应该不听话乱跑,更不应该去追什么蝴蝶。
可是她找到爸爸妈妈,无力救他们只会哭嚎的时?候,爸爸妈妈却?并没有怨她。
那?时?候爸爸已经说不出话了,用含着泪的温和目光看着他,眼中粼粼光彩,更多的却?是愧疚。
就像刚才的牧引风。
而她的妈妈还有一只手能动,也是这样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没有怨她乱跑,也没怪她扑蝶。
她只是在说对不起。
那?是一个母亲在没有了力气救助自己的孩子时?,最真实的悲切和愧疚。
“对不起啊,妈妈爸爸不能带你?出去了,以后也不能照顾你?了……”
“以后要你?来?做自己勇敢的骑士了。”
“我可怜的小公主……”
霍玉兰盯着那?片灯光,眼前?逐渐模糊。
牧引风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变得正常。”
“但?我会努力的,你?等等我。”
“对不起,我……”牧引风愧疚地亲吻霍玉兰的侧脸,带着眼泪的亲吻冰凉又滚烫,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霍玉兰的妈妈临死前?的吻一样。
霍玉兰当年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没有哭过。
给爸爸妈妈下葬她也没有哭。
她麻木又漠然地面临死亡、分离。
她凭借着那?一夜至亲用灵魂为她铸就的双翅,成了恶龙骑士。
恶龙骑士没有真心的眼泪。
霍玉兰这么多年唯一坚持的,是她没有在救助王子和公主们之后,毁掉他们。
可是时?隔多年,她仿佛在牧引风的拥抱和错乱颠倒的安抚之下,再一次恢复了痛觉。
原来?那?么痛啊。
无论是长出扭曲的翅膀,还是失去父母的庇佑。
霍玉兰最开始只是控制不住地流泪,后来?……后来?就变成了低低的哽咽。
牧引风本来?就愧疚得要死,听她一哭,简直要疯了。
红着眼睛也流着泪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一直在说:“对不起……”
而牧引风越是这样说,霍玉兰也是难以从那?种时?空错乱一样的感知?里面清醒。
最后她伏在牧引风的肩膀上大哭,半跪在地上委屈得像个孩子。
而牧引风彻底被她哭得心碎。
他咬得自己口腔血腥弥漫,他甚至在想,他好像真的不配拥有一个正常的亲人爱侣。
他让她这么痛苦,他是不是应该放手?
但?是最后牧引风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他真的没法放开她。
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抱着哭了一通。
然后这么多天以来?有些变质的感情,突然间又恢复了。
或者说比从前?更加浓厚,像醇香的酒液,香气扑鼻,醉人心肺。
他们本来?只是在夜里才会亲近,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但?是今天早上,却?没能忍住擦枪走火。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霍玉兰一条腿骑着牧引风的腰,清早上分明洗漱完就要下楼了,这会却?又滚在了床上。
霍玉兰穿着裙子,牧引风西装笔挺,乍一看只是在相拥亲吻。
但?是白?色的裙摆下遮盖的是难分难舍的彼此,牧引风的衣领都没有解开一颗扣子,领带还好好地打着呢。
但?是这个姿势他倒是能用得上力气,扣着霍玉兰肩膀避免她被撞远的手臂青筋凸起,难得彰显了几分强势。
莫宁今天来?得不早不晚,但?是他在楼下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
牧引风才被满脸餍足后松弛又惬意的霍玉兰推着下楼。
“反正也晚了,吃过饭再走?”
霍玉兰弯腰凑近他的耳边,在他耳朵上轻轻抿了下。
牧引风的面色透粉,刚刚洗好过的长发湿漉未束,没有来?得及做造型,只能先去公司再说。
他点了点头,又和霍玉兰一起吃了个早餐。
等终于从家里出去的时?候,莫宁都觉得撑得慌。
他没吃,他被狗粮塞饱了。
他瞎了,他为什么要看到老板夫人在桌子下面勾老板的腿呢?
老板是个残疾。
人性呢,道德呢!
他的眼睛谁理赔!
而牧引风由于今天早上走了个火,生?平难得迟到了。
而且头发都没有打理,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顶着一头蓬松的自然卷白?发进?门,大厅里面包括等电梯的时?候碰见的所有员工的嘴里都能塞下鸡蛋。
牧引风平时?总是一丝不苟冷厉的像个假人。
当然现在也不像真人。
但?是从一个冷酷的假人,变成了一个卷毛红眼的可爱娃娃。
啊啊啊啊——这是整个公司偷偷传播偷拍照片的时?候,所有女员工包括男员工的心声。
老板夫人平时?吃这么好吗!
实际上霍玉兰吃得更好些。
毕竟牧引风出浴的样子,浑身粉嘟嘟的,那?才是真的人间绝色。
大白?萝卜变成大粉萝卜,让捆让摆还让骑。
换成谁,血槽恐怕都会被抽空。
而且今早上可是穿正装来?的。
牧引风只放了大白?萝卜出来?,人还是平时?在办公室的样子,霍玉兰整个就是发大水的状态。
等牧引风都走了,她还躺在沙发上回?味无穷。
而从牧引风在家里离开两个人就开了视频。
这一整天除了牧引风开会的时?候,除了手机电量过低关?机了一会儿,插上电源之后两个人一直开视频开到牧引风下班回?来?。
第?二天是周五休息日。
定好了牧引风本来?要去做心理咨询。
但?是他暂时?推了,坐在沙发上抱着霍玉兰说:“明天我们去山里玩一天吧?”
“江城周边有一座新开的温泉山庄,是我朋友的产业。”
“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个顾樟,他的新山庄开业,也专门邀请了你?。”
“平时?陪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牧引风微微仰着头,俊挺的鼻尖在霍玉兰的下巴上刮蹭着说,“这种短途的游玩,我以后会尽量安排。”
“顾樟认识很多人,我让他介绍一些圈子里的太太小姐给你?认识好不好?”
“我都调查过背景,是品性都很不错的人。”
不会捧高踩低,也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都是牧引风精心挑选的,甚至是以利益诱惑过的。
牧引风平时?确实是非常忙的,他整天看着家里面的监控,总觉得自己的妻子的爱好实在是太少了。
常常除了遛遛狗就是在沙发上面躺着,要么等着他回?家。
大概是怕他介意,从前?的朋友一个不来?往,连家都真的不回?了。
牧引风非常开心她心中只有自己,可他又在吃过药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时?候,知?道这样真的不行。
她会生?病的。
像那?个男人一样。
因此牧引风尽力克服自己的病态的独占欲,打算放手让霍玉兰交上几个朋友。
人总要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有了一些固定的社交,才能陆陆续续地培养一些爱好。
牧引风自己被牧元蔓曾经断绝的那?一切,他都想加倍地补偿在他的妻子身上。
他自己病态,却?想给她健康。
让她自由、愉快,健康又安全。
霍玉兰本来?想要拒绝的,可是牧引风的眼神太过温柔。
让霍玉兰想到小时?候鼓励她给幼儿园小朋友送糖果的,她妈妈。
霍玉兰从小就不会交什么朋友……妈妈总是在她的书包里面放非常多的糖果。
小孩子之间有两块糖就能成为好朋友。
可霍玉兰仔细端详牧引风,他和自己的妈妈,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她也很好笑?自己为什么总是把牧引风联想成她妈妈爸爸的……
奇怪。
在这么期待又鼓励的视线之下没人能拒绝。
而且牧引风给霍玉兰准备好了交朋友的一切所需要的东西。
昂贵的手袋,定制的套装,以及赠送给初次见面者的小礼物?,都是按照对方?喜好来?的,不过分贵重炫富,也不会显得不够重视。
霍玉兰又想起曾经书包里的那?些色彩斑斓的糖果,无奈笑?笑?便随他去了。
而且她也确实有点想再见一见顾樟。
她想跟牧引风说,她不是没有朋友的,她原本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
只可惜……都因为她,她们现在都在其他的世界。
她想再看看“她二姐”的脸。
而牧引风欣喜自己的妻子答应不在家里闷着,愿意跟他出去玩,愉悦地答应了顾樟的邀请。
而就在晚上牧引风和霍玉兰一起洗鸳鸯浴的时?候,某个群名称改为玉兰受害者联盟的群里正在密谋。
一张聊天截图被疯狂炸出的消息不断顶上来?。
截图上是——牧总,九月二十,温泉山庄试营业热场,给你?预留了最好的房间和汤池,携慕小姐赏脸来?放松一下?
——好。
而在这截图下的一大堆消息的最下层,薛竟原的消息最后发送。
薛竟原——五张请柬搞定。
薛竟原——大家把时?间空出来?,九月十九晚在我家集合,一起商议下计划。
薛竟原——借尸还魂或者变换身份,这实在是荒谬至极。
薛竟原——但?不论真假,我们总要亲眼看到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