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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凛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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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劲涌上来,宋槐觉得有点头晕,下意识将身体向后靠。

    柔光地砖映出两人的影子渐行渐远。

    她没去观察他的表情,似是不准备听他回应,忍着难受自行往下说:“……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可能在上高中以后,也可能更?早。原本我打算等高中毕业就跟你表白?……因为我觉得,人总要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次。”

    蓝牙卡顿,留声机播放的英文歌适时中断,衬得她声音更?显空乏。

    段朝泠注视她的眼神过分沉静,隔了许久才缓声问:“现在呢,什么打?算。”

    宋槐长呼一口气?,抬眼看他,尽量维持平静:“我感觉现在这样真的好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控制住自?己,不准备再喜欢你了。”

    其实一直都清楚,段朝泠或许比想象得还要了解她,她于他而?言几近透明?,实在很容易被看穿。

    可唯独在喜欢他这件事上,这么多年?过来,她藏匿得极好。

    因为贪恋段朝泠给予的片刻温暖,所以即便他们中间有周楚宁的存在,她还是想默默陪在他身边,以为只要他不明?说,自?己就可以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坦白?讲,那句“你太像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彻底打?入了死?牢。

    在这之前,她可以自?欺欺人地继续伪装下去,反复内耗,不断自?我调解、自?我安慰,所有情绪自?行消化。

    现如今,仅剩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她再这样任性妄为。

    她只单纯是她自?己,绝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时间流逝得缓慢,足够将思路拉长,形成一条完整的闭环。

    半晌,段朝泠说:“槐槐,无论?怎样,你都没必要走这么远。”

    宋槐摇头,声音放得很轻:“只有离开这里,不再和你见面……我才能尽快忘了你。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这样做也是因为不想再给你添负担。”

    氛围趋近于凝固,空气?凉得好似快要结冰。

    段朝泠开口,分辨不出喜怒的语气?:“已经想好了?”

    “是,已经想好了。”她答得极为笃定?。

    “如果这是你最终的决定?,我尊重你。”

    段朝泠拿起水壶,倒了杯温水,将水杯和提前备好的解酒药推到她面前,又说:“这样也好。离开北城开始新的生活,去过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宋槐垂了垂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杯口往外延伸的热气?。玻璃杯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水雾覆盖,像一团迷障。

    也许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一方面希望决定?能被认可,另一方面又期待对方能驳回她的说辞,告诉她一切并非如她所想。

    头疼得越发厉害,宋槐勉强寻回理智,对他说:“阿姨和陈爷爷他们还不知道我改了志愿。”

    “我会解决这些问题。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去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其他无需操心。”

    宋槐很轻地“嗯”了一声,“……谢谢。”

    原以为今晚的袒露定?会如履薄冰。

    事实证明?,无论?是段朝泠的反应,还是他们之间的对话模式,都比预想中要平静太多。

    她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完美收场。

    宋槐温吞地喝了口水,试图将口腔里泛着的酒精苦味压下去。

    等喝完水,她跟他商量:“……我今晚能住在这儿吗?这个样子?回去,满身酒味,何阿姨看到会担心。”

    “主?卧隔壁有空房间。”

    宋槐站起身,没去碰那粒解酒药,“我吃完了,先回房休息了。段……叔叔,晚安。”

    段朝泠目光微沉,“嗯。”

    酒精太容易麻痹人的神经,四肢变得僵硬,几乎快要不听使唤。

    宋槐扶住桌沿,稳了稳身体,不想被他瞧出异样,强撑着仅存的意识,挪动脚步,朝客卧方向走去。

    客卧的门没被阖上,虚掩着,留了条缝隙,进去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关门。

    周遭只剩下段朝泠一个人。

    片刻,一瓶酒被喝掉三分之二,冰桶里的冰块融化成水。

    段朝泠无端生出一种烦闷心理,放下酒杯,倾身去拿烟。

    雾气?向上缭绕,迅速在空中散开。一整支烟抽完,情绪没得到平复,反而?闷得更?厉害。

    客卧猝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段朝泠蹙了下眉,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那边,使力推开房门。

    室内没开灯,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亮,能看见浴室的门半敞。

    宋槐身上裹着条浴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段朝泠按下灯控开关,走进浴室,将人拦腰抱到床上。

    两?人一同陷进柔软的床面。她浑身湿漉漉的,皮肤表面沾了不少水珠,足以将他的衬衫洇湿。

    许是灯光太刺眼,宋槐不适地嘤咛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视线迟迟没能聚焦。

    他身上冰凉,熟悉的木质香冷调扑进鼻息。喝了酒的缘故,外加刚洗完澡,她体温烫得惊人,双臂牢牢缠住他的脖颈,凭本能降温。

    段朝泠手臂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她。

    场景重现,仿佛又回到了在加州的那个晚上。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眼下的心境比那时还要复杂几分。

    他单手握住她的手腕,想将她的手从身上拿开。

    偏这个时候的她力气?大?得惊人。

    段朝泠空闲的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额头,将她眼角的几缕湿发缠到耳后,低声哄她:“听话,先松开。”

    听到熟悉的嗓音,宋槐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呆滞。

    酒精在作祟,意识模糊,情绪却被放大?,时隔多日积攒出来的委屈于顷刻间迸发。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流,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

    段朝泠松开她的手腕,用指腹拂去她的眼泪,温和开口:“哭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边抽泣边喊他的名?字,“……段朝泠。”

    “嗯。我在。”

    “我之前……总是忍不住去想。”

    “想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就算像她的话,也没关系的吧。”

    恍然明?白?了什么,段朝泠喉结滚了滚,没说话,掌心覆住她的后脑,稍微施力,将人按进怀里。

    宋槐只顾着哽咽,泪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领。

    到最后,止住哽咽,嗡着嗓子?断断续续地低喃:“等我离开了,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求你。”

    很长时间过去,宋槐没再说些什么,许是太累,窝在他怀里直接睡了过去。

    呼吸声似有若无,眉头紧紧蹙着。

    段朝泠盯着她看了一会,将人安顿好,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去拿了条干毛巾,擦净她发尾的水珠。

    一系列做完,没逗留太久,关掉灯,阖上房门,重新回到客厅。

    嘴里发苦,想抽支烟。将白?色烟盒攥在手里,没拆包装,扫了眼这牌子?,突然没了想抽的欲望。

    隔几秒,直接把东西?丢到桌上。

    宋槐说,知道他不会喜欢她。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开口澄清。

    这想法转瞬即逝,很快被压了回去。

    她的决定?未尝不是最好的抉择。

    开阔眼界,去结交更?多的人,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她年?纪太小,跟着他未必就有好结果,难保以后不会后悔。

    无论?是基于长辈的立场,亦或是私心里的其他,他总该为她作出长远考虑,给她提供更?多的选择空间。

    如果到那时她有了所爱,他亦会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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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下旬,宋槐收拾好行李,准备隔天动身去机场。

    她这段时间没回段朝泠的住处,一直住在四合院陪陈静如和两?位老爷子?。

    得知她报了别的城市的大?学?,陈平霖和陈静如表示理解,同时也担心她一个人在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段向松没说什么太重的话,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生了好几天闷气?。

    吃过午饭,宋槐问余叔要了一把工具铲,将埋在树下的桂花酒挖出来,拎着它们出了院子?。

    这酒原是半年?前酿的,想等明?年?除夕的时候配奶酪和牛肉下酒。知道明?年?没法再回来了,打?算送去北院,给段向松和陈平霖泡枸杞喝。

    段向松这会在午睡,不在堂屋。

    陈平霖坐在屏风内围,正在理棋子?,瞧见宋槐进来,问道:“行李收拾完了吗?”

    宋槐放下桂花酒,在他身旁坐下,笑说:“收拾完了,装了足足三大?箱。”

    “你呀,光任性一次就够我们两?个老头子?受的了。”陈平霖无奈叹了口气?,嘱咐道,“等到了江城那边,万事多加注意,遇到麻烦或者零花钱不够了记得及时联系家里。”

    宋槐笑着应下这话,“好。”

    陈平霖问:“明?儿几点出发?”

    “下午两?点多的飞机,十点左右出发就来得及。”

    “我们到时候一同送你去机场。”

    宋槐没拒绝,应声称好。

    犹豫一霎,明?知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叔叔他明?天也会来送我吗?”

    “方才听你段爷爷提过一嘴,说朝泠前天去海城了,估摸赶不回来。”陈平霖说,“你若是舍不得,改日我叫他飞去江城探望你。”

    宋槐顿了顿,笑说:“没事,不麻烦叔叔了。他工作要紧。”

    第二天中午,到了机场,办完行李托运,宋槐目送他们离开航站楼,瞧着时间还早,没急着过安检,打?算去星巴克买杯喝的。

    路过电梯口,无意间扭头,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背影,穿着打?扮很像段朝泠平时的风格。

    顿住脚步,她定?睛看向电梯斜对面的地库入口,发现那儿早已空无一人。

    缓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乘电梯上楼,直奔星巴克。

    进店,扫码点完单,寻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店里这会没什么人,有工作人员从库房搬来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放到前台,手里拎着清洁桶,用毛巾擦拭枝干上粘着的污垢。

    造景用的雪花散在空中,最后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宋槐托腮瞧着,不由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最开始。

    凛冬,昏茫雪夜,她第一次遇见段朝泠。

    他用车灯帮她照路,问她害不害怕,用极淡的语调出声安慰,叫她早些回去。

    那时候她不过才十五岁。

    如梦初觉。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