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雾失楼台/雾色纠缠 > 第077章
    “商叙, 你能不能只爱我一个人呢?”温舒白口中喃喃。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更不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于是只能在商叙喝醉时,把所?有的小?性?子释放出来:“不许你收别的女孩送的礼物, 不许你给别的女孩写情书, 更不许你对别的女孩动心……”

    醉意?深沉的商叙静静听着, 眯起眼睛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温舒白,我?只爱你一个。”

    因为是商叙,醉话也能透着一本正经。

    人?的心太?小?,小?到本就只能站下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是别人?, 只会是她?温舒白。

    “商叙,对不起。”温舒白圈住他?的脖颈, “又对你发脾气了, 我?也说不清原因……”

    紧跟着, 她?压低了声音, 就像是一句呜咽:“可能是我?太?贪心了。”

    商叙现在爱的是她?, 就够了。

    商叙之?前的经历, 她?无法介入, 也无法改变。

    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 无可更改。

    珍惜现在, 和商叙过好以后, 才是她?应该在意?的。

    想到这里,温舒白释然了许多。

    醉酒的商叙没搞明白她?的自我?说服, 但也能够感受到, 温舒白默默抱住了他?。

    到了下车时, 也是温舒白扶住了他?,将他?往楼上带。

    商叙在三楼的小?客厅坐下, 似乎有点不舒服,但意?识上却?很清明,还知道和温舒白说话:“你安心去洗漱吧,我?先一个人?缓一缓。”

    喝多了酒,胃里会极不舒服。

    温舒白深知这一点,给商叙倒了蜂蜜水后,才去洗漱。

    等她?从浴室出来,却?见商叙歪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睡着。

    温舒白无奈地去扶起他?,想把他?往床上带,可他?不愿地哼哼,非要去洗澡。

    “能不能乖一点?”温舒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哄商叙,“将就一晚上吧,你现在的状态只会倒在浴室。”

    她?是高估了商叙的恢复状态,原来他?清醒的状态只有那一瞬,温舒白由此推断,那时商叙大概率是在发呆。

    “不是还有你吗?”商叙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那双桃花眼缓缓扫过她?,“你帮我?。”

    在意?识不清醒时,人?们?往往不再压抑自我?。

    商叙依赖她?,同时也任性?自私起来,把平时压根不会向她?提的事,大大咧咧宣之?于口。

    温舒白缓了两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是要她?帮他?洗澡。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不太?合适吧?”温舒白一窘。

    “有什么不合适的?”商叙燥热地解开衬衫领口附近的两颗扣子,露出泛红的脖颈,“我?们?不是夫妻吗?”

    “我?们?确实是夫妻,但是……”温舒白陷入纠结。

    她?说不出那些?字眼,可商叙也该明白那些?道理。

    他?们?是结了婚,早已?成为了名义上的夫妻,可亲密关系仍停留在接吻。

    商叙竟要让她?帮忙给他?洗澡,她?是绝对下不去手的。

    “舒白,只有你能帮我?了。”商叙晓之?以情,当着她?的面,继续解着扣子,皱眉道,“我?好难受……”

    他?确实应该感到难受,他?身上的酒味根本没散去,且今天又跟温舒白有了冷战的势头,这让他?不安,所?以比往常更亲近温舒白。

    “要洗澡也不是这里呀……”

    温舒白眼看着他?就要在客厅里脱光了身上的衬衫,慌忙把他?往浴室方向带。

    无奈之?下,她?还是进了浴室。

    看商叙的状态,她?是扶不住商叙的,淋浴自然不可能。

    于是温舒白在浴缸里放好了温水,只等着哄商叙自己脱了衣服进去躺着。

    到时候泡沫一遮掩,她?在旁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实在是皆大欢喜。

    可进行第一个步骤时,温舒白就发现自己太?过于天真。

    商叙根本不会乖乖脱完衣服,他?动作磨蹭,一直靠在她?身上,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什么:“帅,帅……”

    温舒白有些?被他?闹烦了,哄着他?道:“好吧好吧,你最帅。”

    但等她?靠近了,才听出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声跟着一声:“舒白,舒白……”

    “原来你是在叫我?啊。”温舒白脸上一热,拉住他?发烫的手,问他?,“到底想干嘛?”

    “你帮我?脱,好不好?”商叙终于表述出自己的意?思。

    温舒白陷入沉默。

    他?拉起她?的手,任她?的手心紧贴在胸口。

    温舒白本能地挣扎了下,指尖微动,扫过那块肌肤,让人?心痒。

    他?们?的状态转为僵持,温舒白的心里开始了一场大战。

    在商叙的手再一次握住她?时,她?的态度已?经开始松动,所?以没拒绝他?的牵引。

    半推半就,她?接着商叙方才的进度,为他?解开了最后两颗衣扣。

    衬衫掉落在地上,温舒白其实会怕商叙冷,所?以加快了速度。

    她?自己都觉得她?“勇敢”,在商叙意?识懵懂的遮掩下,她?最终真的帮商叙脱去了衣服。

    “好了,你快躺进去……”几乎在同一秒,温舒白转了过去,不敢再看一眼。

    商叙依言照做,她?才慢悠悠过去,反复暗示自己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才开始帮他?洗澡。

    今晚的商叙十?分配合,甚至可以称之?为乖顺。

    温舒白顺利地帮他?洗了一部分,到了不适宜她?动手的地方,她?自然而然也就避开了,由商叙自己来洗。

    商叙注重?享受,中途甚至还换了几次水。

    到了最后时,温舒白才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可已?经晚了,本该擦干身体从浴缸走出的人?,竟然突然使劲拉了她?一把,她?根本没提防,被商叙生生拉进了浴缸里。

    温舒白发出一声惊呼,激起的水花洒了一地。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此时一湿水,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而她?顿时气恼起来,捶着商叙的胸口:“商叙!我?身上全湿了!”

    她?早该看出商叙刚才有所?企图。在他?要她?帮他?洗澡时,她?就不该心软地答应,以至于现在,商叙得寸进尺,竟然恶作剧似的把她?拽进了浴缸里。

    “想让你跟我?一起洗……”商叙缓缓道。

    他?的想法如此单纯,将泡沫抹上她?的肩头。

    “可我?刚才已?经洗过了。”温舒白很想冲他?翻白眼。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温舒白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他?。

    但听到她?的话后,商叙停下了动作,只靠近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那我?想抱抱你。”

    温热的水里,他?们?紧紧相拥。

    本就单薄的衣服,在湿了以后,更显得没了实感。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除去水温,能够毫无障碍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说来荒谬,可温舒白有点喜欢这个特?别的水中拥抱,甚至觉得很安心。

    “今天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商叙的话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哪些?话?”温舒白装作不懂。

    “明知故问。”商叙叹了口气,道,“你听人?说什么了?知道了什么事?或许有什么想问我??”

    他?有了一串的疑问,都指向她?今天的异常。

    原本已?经将自己说服的温舒白,意?外于他?的心里原来一直在记挂此事,醉酒后仍能问出,可见其担忧之?深,不禁五味杂陈。

    可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发现他?几年前对别人?的心意?了?因此嫉妒吃醋,因此不高兴。

    可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商叙会不会觉得她?偷翻东西很不尊重?他?,或者觉得她?多疑又多心,不信任他?们?的感情?

    温舒白突然觉得这事情没有说明的必要,况且她?明明自己已?经想通了。她?已?决定越过这件事,和商叙一起往前看。

    “你想多了。”温舒白只答道。

    “真的吗?”商叙盯着她?的眼睛。

    “好吧,我?确实有话想问你。”温舒白松了口,却?是避重?就轻,没有直谈自己的发现,“商叙,你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吗?”

    这问题商叙压根不用犹豫,摇了摇头,道:“没有。”

    温舒白当然不信,又道:“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真没有。”商叙笃定地重?复刚才的回答。

    温舒白顿时陷入了一种迷惘。

    她?不知道商叙是在故意?隐瞒她?,且演技太?好,还是她?的发现全都是一场误会。

    没人?知道“白兔姑娘”的存在,就仿佛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太?甘心,她?换了问法,又一次问道:“几年前,你对人?动过心吗?”

    几乎是一个问题,但后者更笼统。

    而这一次,商叙犹豫了。

    温舒白的声音都跟着发抖:“商叙,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这句话直接让想要坦白的商叙陷入两难。

    如果回答是,紧接着就必须承认他?对温舒白的心意?。

    可如此一来,温舒白必然会知道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的种种欺骗。

    他?有什么是源自于“偶然”,因“缘分”才得来的呢?

    除了真正的初遇,他?们?的一切,都是他?苦心算计着才得来的。

    不算计,他?无法从陈彦迟那儿将她?抢走。

    无法让嫣然出现搅局,无法利用许佳宁引她?靠近自己,无法让她?看出陈彦迟的居心不良,更无法让她?请求自己帮忙订婚联姻。

    她?最讨厌欺骗。

    所?以他?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一切。

    好半天后,商叙才道:“没有。”

    几年前,他?没有对人?动过心。

    他?自认为答得从容,可已?经看到“证据”的温舒白,在感受到他?的犹豫时,却?心里一沉,知道他?是在刻意?隐瞒。

    她?小?心试探,他?尚且不答。

    由此一来,摊开深问大概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彻底不想问了。

    但她?其实也没有了深究下去的想法,只歪向商叙,道:“以后不许骗我?。”

    她?说得突兀,商叙甚至有一瞬间猜想着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事,可又感觉如果知道了,她?不该是这种反应。

    她?该愤怒,该质问他?的算计,唯独不该像现在这样,带着奇怪的哀伤,那么安静。

    他?该思考,可酒精作用下的大脑却?觉得乏累,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去深想。

    “商叙,我?冷。”在水里,温舒白抱紧了他?。

    温水在他?们?的折腾下已?渐渐转凉,几句话下来,商叙早没了继续逗弄她?的心思,忙将她?抱了出来,又用宽大的浴袍裹住了她?。

    他?们?一起回了主卧,商叙头脑昏沉,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是无用,几度合上眼皮。

    而温舒白大胆地靠在他?身上,不知是怎么想的,身体试探性?地蹭了蹭他?,依偎了过去,又将吻落在他?的颈窝。

    商叙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呼吸开始不稳。

    “听说接吻能让人?转换心情,我?们?要不要试一试?”温舒白伏在他?耳边问道。

    一时之?间,商叙分不清今晚是谁喝了酒,甚至觉得只有在他?的梦里,才会有说出这种话的温舒白。

    她?一向害羞,不如天生的容貌气质那样张扬大胆。

    而商叙不知道,她?是在故意?放纵自己,想用情/欲上的释放,来缓解心里的难过。

    她?想法简单,只是最近看了几本书,记得恋人?之?间,所?有的亲密关系,都可以反证爱意?。

    商叙吻她?,便是商叙爱她?。且商叙只吻她?,只爱她?。

    看商叙一直不说话,她?终于还是急了,去主动吻上商叙的唇,啄吻几下后,见他?依然没回应,就红了眼眶,气恼地控诉道:“商叙,你不爱我?了。”

    她?从来都是被宠的一方,商叙给过她?满满的安全感,让她?有了那样足的底气。

    可到了今天,她?又开始因为她?的猜测而不安。

    “别哭。”商叙以吻堵住了她?的唇,将她?的不确定尽数化去,“爱你……”

    到了这时,商叙的醉意?已?散了一半。

    他?自知喝了酒,很容易就刹不住,一旦肆意?敞开口子,说不准就会伤了温舒白。

    于是他?动作温吞,始终克制,连吻都是悠然辗转,与她?细细耳鬓厮磨。

    温舒白却?与往日的需求不同,不满地哼了一声,讨要道:“不是这种吻。”

    紧接着,温舒白亲身示范,抱着他?的腰,朝他?扑过去,像是一只小?兽,比起接吻,更像是在捕猎,寻着男人?的舌尖,和他?热吻纠缠。

    可她?到底还是生疏,且不知如何主导这个吻,吻了一阵,就慢了下来,压在商叙身上,又不愿停下,进退两难,逐渐慌乱。

    “别慌。”商叙翻了身,让局势颠倒过来,以手抚上她?的眼睛,“闭眼。”

    他?天然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身下的温舒白只知道顺着他?的话去做。

    随后,商叙像是教引一般,在模仿完温舒白方才那个初始的吻后,又逐步转向深入,教她?换气,诱着温舒白跟上他?吻的节奏,从容且享受。

    房间开始升温,两人?都觉得燥热。

    不知是谁先开始脱谁的衣裳,两人?都渐渐衣衫不整,低喘着粗气。

    再往下,纵容着彼此更近一步,似乎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商叙总觉得不安,突然停了下来,再一次思索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事。

    温舒白实在好反常。

    “不想要我?吗?”温舒白发现他?停下,眨着眼睛软声问他?,眼神单纯中带着委屈,“商叙,可我?想要你……”

    再没有比这更诱人?沉沦的情话了,心爱的人?主动示爱求欢。

    商叙终于忍耐不下,咬上她?的脖颈,双手轻抚过她?的锁骨,揉红了她?一寸寸肌肤。

    然而手背跟着一热,商叙顿了下,抬起头,瞧见温舒白落了泪。

    她?并非全然都在享受。

    说来奇怪,可商叙就是能够感受到,他?心爱的女孩不开心,今晚的主动,也像是在宣泄情绪一般。

    而如果她?不开心,他?实在做不到单为了自己的情/欲,就这么继续下去。

    这对温舒白,对他?们?两人?都不负责。

    于是商叙问道:“你不是说昨晚刚来完,是不是不该这么早?”

    他?是指经期的事,或许是因为最近温舒白太?累,准时造访的大姨妈昨天提前走了。但温舒白看上去还是不太?精神,脸上没什么血色。

    一些?话被商叙说出后,脸皮薄的温舒白自动失去了刚才的大胆架势。

    她?终究不能够抱着商叙,继续诱惑他?……

    而商叙一点点帮她?将方才弄乱了的睡裙重?新系好,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脸颊,这才又抱住她?。

    大概是怕出意?外,他?的怀抱并不那么紧,甚至有意?与她?保持了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距离。

    他?轻拍着温舒白的后背,安抚着她?一整晚都不得安稳的心。

    他?们?一夜各怀心事,却?又紧紧相依。

    新一天的工作,带给庸常的生活某种规律性?。

    仿佛任何事,都会被工作所?规整,推着如温舒白一般的上班族,如上了发条的音乐盒小?人?,一圈圈转下去。

    在设计院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工作中的温舒白都没时间去想自己的烦心事,不断画图,开会,跟进一个个项目。

    只有在短暂的会议与会议之?间挤出的茶歇时间,众人?才能忙里偷闲,聊起一些?最近的网上热门八卦。

    “真是万万想不到啊,陈国昌这就被抓了?”

    外界不知详情,那晚播报里的一句“陈某”,还不足以判定是陈国昌。

    只有在其他?各路新闻媒体跟进报道之?后,众人?才知道,那因涉嫌强/奸案被刑事拘留的人?,就是陈国昌。

    这事情也算是给网上的舆论画了个阶段性?的句号。

    能被警方采取措施,必然是真的获取了最新有力证据。

    长期以来,围绕陈国昌的讨论,终于能够有了个定论。

    原先还在为陈国昌说话的人?,此时都沉默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陈国昌花钱请来的那批水军。

    “笑死了,这群水军怎么在讨薪?”

    因为陷入建材质量不合格导致建筑物坍塌的丑闻,隆昌新材股价暴跌,市值一贬再贬。

    陈国昌一开始给水军的种种承诺,比如高昂的报酬,如今因为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竟然到了无法兑现的地步。

    水军们?自然是认钱不认人?的,眼看着陈国昌被抓了,怕钱要不回来,就在微博上痛骂,将陈国昌如何教授话术,引导舆论的事,也全都抖了出来。

    “这种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水军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又有人?感慨道。

    水军本来就是灰色产业,且当初这群人?既然愿意?为虎作伥,替陈国昌洗白,昧着良心赚钱,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之?处。

    众人?看了,不过是觉得狗咬狗,看个热闹。

    而很快,陆遥唏嘘了声:“怎么回事?陈彦迟原来也有问题啊?”

    温舒白听到了,终于低头去看此时此刻微博最新的高位热搜。

    “南城大学?历史系一助教涉嫌学?术舞弊。”

    “陈彦迟是谁?”

    “陈国昌陈彦迟。”

    几个热搜都是居高不下。

    *

    比起设计院,南城大学?历史系众位师生的讨论,似乎更加热烈。

    这个结果对黄坚来说,并不意?外。他?不觉得猝不及防,只觉得早该有这么一天。

    说到底,陈国昌就是陈彦迟最大的后台。

    多年来,陈国昌在南城大学?盘根错节,给了陈彦迟多少助力。

    而随着陈国昌被抓,校方立即展开后续调查,约谈了学?校全体老师。

    与陈国昌一向不对付的一些?人?,或是为了正义,或是为了利益,又都把多年来受陈国昌恩惠的人?,为陈国昌儿子开后门的人?,包括获知的其他?情况,全都告诉了校方。

    调查很快就到了历史系那边。

    那几个平日与陈国昌往来密切的教授,都怕被陈国昌的事连累,虽然不得不承认给陈彦迟开后门的事实,但其余他?们?自以为没有证据的,自然是一切都往陈国昌身上推。

    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单是黄坚这些?年来的种种留意?,历史系其余师生的耳闻目睹,都能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适逢南城大学?新调来了一位校长。

    明白局势的人?,都知道这是上面有意?要肃清时弊,彻底整治一番南城大学?的歪风邪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到任后,头一件要查的,就是陈彦迟当年保研造假的事。

    陈家要倒,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陈彦迟又一向与众位同事不对付,人?缘不好,走到了被调查的地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面对调查,陈彦迟起初还想挣扎。可看出校长那边完全是软硬不吃后,也就灰了心。

    事情一旦被揭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没有停下的机会。陈彦迟当年在陈国昌的操作下,花钱购买专利,以及用利益收买历史系教授,在保研上做手脚的事,全都被查了出来。

    南城大学?校方这次算是雷厉风行,满打满算,从出公告说明收到举报,会认真调查,到再出通报,说明对陈彦迟的处分,中间也就不过十?几天的时间。

    “这些?东西,他?不来拿走吗?”

    同事看着陈彦迟桌上的杂物,问道。

    “他?好多天没来了吧?”另一人?道。

    自从被校方调查后,除去一次校方约谈,陈彦迟再也没来过学?校。

    “可能是觉得没脸。”黄坚道,“他?一直都是个特?别傲的人?。”

    众人?都沉默下去。

    在从前,陈彦迟确实有傲的资本。

    他?是陈家的独生子,虽比不上温商等家族的显赫,可比起普通人?家,条件已?经算是相当优渥。

    他?有家人?铺路,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因为前二十?几年过于顺,陈彦迟甚至根本不懂得真正谦卑。

    他?的温文尔雅只表现在脸上,可真正与他?日常在一起工作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出他?骨子里的傲?

    平时,他?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是鄙夷清高的。

    而到了今天,反倒成了个连回学?校拿东西都不敢的人?。

    众人?哪怕与他?不对付,这个时候,也觉得心情复杂,十?分感慨。

    “管他?做什么?”有人?劝黄坚道,“各有各的命吧,而且他?再惨,只怕也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过得多。”

    陈家再破败,大概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彦迟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以此为毕生目标,可他?家也不靠他?赚钱,哪怕他?没法再在南城大学?混下去,也有其他?的出路。

    “也不算管他?,只是感觉,何必呢?”黄坚道。

    黄坚平时也能感觉到陈彦迟对历史学?的热爱,可如果真的热爱,就更加不应该学?术舞弊,弄脏了热爱的东西。

    毕竟一切投机取巧,似乎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几日里,陈彦迟其实每天都会来南城大学?。

    只是他?没有一天敢进去。

    他?只会在校门口停下,然后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走。

    在走路时,他?时而想到已?被刑事拘留的父亲,时而想到和他?多年恋爱的嫣然,甚至也会想到温舒白。

    短短几个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到了今天,他?好像失去了他?原有的一切。

    他?给嫣然打去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听。他?很想等到嫣然的回电,但一直到天黑,嫣然都没拨回来。

    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嫣然早该听到消息。

    但嫣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天和他?见完面后,还真就是最后一面了。

    从前那么多年的感情,也都如同过眼云烟。如今听到他?的近况,也没来关心他?,哪怕只是同他?说一句话。

    可他?又没资格指责嫣然的狠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嫣然的愧意?,只会越来越深。

    可他?不知道,迟来的深情,往往不堪,也显得可笑。

    陈彦迟又转了一圈,最后在校门口停下。

    他?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翻看,怔了下,然后苦笑。

    原来这些?年来,他?不过是交了些?狐朋狗友,从前对他?各种奉承讨好,仿佛亲兄弟般,但等父亲出事被抓后,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他?身边再剩不下一个人?。

    他?也没有亲人?。

    祖父母早逝,外祖父母那边与他?没什么关系。父亲被抓,母亲因为他?那天的态度寒了心,大概也不愿再理他?。

    他?突然有点想哭,本想忍着,手机却?振动了下,看到来电上的“妈妈”,他?终于流下泪来。

    “妈……”

    在接通的那一瞬间,陈彦迟面前也多了一个人?,竟是拿着手机的商锦绣。

    “彦迟,我?看到学?校的通报了。”商锦绣叹了口气。

    “嗯。”陈彦迟应了一声,然后自嘲道,“硕士归来,仍是大学?毕业。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他?一向视学?校的前程为最重?要的东西,可如今,他?却?被学?校取消了研究生文凭,解了聘。

    以他?的名声,只怕在高校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工作。

    退一万步讲,他?的最高文凭成了大学?本科毕业,也没高校会收这种条件的人?。

    他?觉得极其耻辱。

    商锦绣感受到了儿子心情灰暗,忙开解他?道:“彦迟,人?生不只有这一条路。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你还年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还有些?钱,你去做别的事,我?会支持你。”

    陈彦迟本该为此而感动。

    因为他?的母亲如同全天下其他?母亲一样,哪怕对他?的所?作所?为失望,依然不会不要他?,彻底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商锦绣还这样劝慰他?,开解他?,想让他?心里好受些?。

    可多年来,被母亲宠爱着长大的陈彦迟,却?突然生出了委屈,抬高了声音道:“妈,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这突然的暴怒几乎把商锦绣吓到了。

    她?甚至有点犯怵,因为她?紧跟着就想起了她?的丈夫陈国昌。

    父子之?间,是耳濡目染。

    她?深知道陈彦迟从前对陈国昌的崇拜,崇拜他?的手段。

    眼看着陈彦迟变得这么像陈国昌,商锦绣不太?舒服,淡声道:“陈彦迟,你不要跟我?大呼小?叫,也别像你爸那样,我?受不了。”

    “对不起……”陈彦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母亲的心理压力,向她?道歉。

    那天商锦绣遭受陈国昌的家暴,是他?亲眼看到的事,他?知道这对商锦绣的伤害有多大。

    她?甚至为此有点ptsd,可又不得不回忆与陈国昌的一切,只为了准备起诉材料,早点与陈国昌离婚。

    “没事。”商锦绣缓了缓道,“可是彦迟,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觉得你显得很委屈,可你扪心自问,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仿佛大梦初醒,商锦绣的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于扶起陈家。

    什么钱,什么权,什么地位。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东西,陈国昌就要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那这个陈家,还有扶起的必要吗?

    至于陈彦迟,所?有的事都不算冤枉了他?,只不过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又怎么算是委屈?

    “彦迟,我?们?光明正大做人?吧。”商锦绣劝道,“你的硕士文凭没了,你如果真想继续在这行,那我?们?就再重?新考,通过自己的实力,你也可以回到南城大学?。”

    “回不到了。”陈彦迟只是摇头。“考研有什么用?不止南城大学?,其他?高校也都去不了的。我?爸进去了,没人?再帮我?了。”

    商锦绣一听,心就沉了下去。

    原来到了今天,他?还不知悔改。他?还在抱着陈国昌那边的希望,觉得陈国昌当年做的事情没有错。

    “陈彦迟!当年你爸那么运作,我?就不同意?,觉得这埋了隐患,根本不光彩。我?真不知道上这么多年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学?术舞弊难道是对的?没了陈国昌,你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商锦绣厌极了儿子陈彦迟对陈国昌的依赖,这比那晚儿子的犹疑,还要让她?痛苦。

    “是,没有我?爸,我?真的太?难做成这些?想要做的事了……”陈彦迟索性?承认了。

    他?享受惯了特?权,早忘了该怎么自己努力。

    母亲过来劝他?,他?却?觉得母亲是“何不食肉糜”。

    “妈,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商叙他?们?护着,可我?,只有孤单单一个人?了。”

    陈彦迟无比落寞。

    商锦绣终于被气得冒火,骂道:“你一个人??我?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了!到头来,我?几夜几夜为你担心到睡不着,结果还不如陈国昌这个畜生对你重?要。”

    “小?叙早就劝了我?,是我?太?心软,还来找你。”

    “商叙劝你什么?”陈彦迟听到商叙的名字,就很不高兴。

    “他?劝我?各有各的造化,你受陈国昌影响太?深,我?说再多也无用。今天见了你,听你说这些?,我?才知道他?说得太?对。”商锦绣忍不住摇头。

    “商叙商叙,又是商叙!”陈彦迟气到咬牙,“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真当自己是个长辈了吗?”

    “他?本来就是你的长辈。”商锦绣道,“他?之?前一直帮你,是为你好。”

    “我?可不认他?这个长辈!”陈彦迟喊道,“妈!他?是什么都有了,才这么气定神闲,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成了这样,我?们?陈家成了这样,他?自然把我?和陈家都当笑话看了。妈你糊涂,还当他?是为我?好吗?你仔细想想,他?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前几年帮扶陈家,不就是为了在你面前刷好感吗?他?做了好人?,让你为了他?的人?情,后来和我?爸闹翻。”

    “他?从我?这儿抢了温舒白,本来理亏,可到头来,你竟然还要反过来谢他?。”

    商锦绣万万想不到,到了今天,陈彦迟还能说出这些?话。

    她?忍着情绪,提醒道:“陈彦迟,别的不说,舒白那事,是我?们?理亏。”

    陈彦迟冷笑了声,道:“我?爸说得果然没错,所?以您姓商啊。”

    “你说什么?”商锦绣冷了脸色。

    “我?说,我?爸再恶,也知道帮我?铺路,帮我?打点一切。而你,只会跟着商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妈,是商叙毁了我?的一辈子啊。”

    陈彦迟红着眼眶。

    他?自认为已?经走到绝路,山穷水尽,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愿自我?反省。

    如果认了陈国昌的错,认了自己的错,他?多年来的价值观会跟着崩塌。

    于是他?把错全都堆到了商叙身上。

    最开始,是商叙在调查他?父亲陈国昌。是商叙把线索寄给商锦绣,最终导致商锦绣进一步调查,得到有力的证据。

    陈彦迟不愿怪罪生他?养他?的母亲,就把所?有的愤怒,也都抛到商叙身上。

    “你简直疯了……”商锦绣后退两步,“这跟小?叙有什么关系?”

    陈彦迟再不说话了,也不看母亲,只是转身离开。

    怎么没关系呢?

    几个月时间,陈家倾颓,难道没有商叙的推波助澜?

    坍塌事故,性?/侵事件,哪一件少了商叙的助力?

    而如果一切都往前追溯,陈彦迟知道,他?自己从来都是嫉妒商叙的。

    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尊贵的身份,豪车名表,商氏集团。

    到了后来,他?也嫉妒商叙拥有温舒白。

    可他?呢?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商叙实在不该再在他?母亲面前,说这些?“挑拨是非”的话,来惹他?。

    陈彦迟心里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下来,脑子里反复想的,都是该怎么让商叙也如他?现在一样痛苦。

    此时商叙家中,仍是一片宁静。

    商叙丝毫不知,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竟然招来了陈彦迟更深的记恨,连同先前的所?有不满,越积越深。

    温舒白和商叙吃完晚饭,就聚在一起下起跳棋。

    温舒白原本有点昏昏欲睡,刚趴到桌上,就感觉到桌子突然开始晃得厉害,棋子也跟着倒得凌乱。

    “是不是地震了?”商叙最先站了起来。

    温舒白也反应过来,握住他?伸出的手,就往楼下走。

    地震时没法乘坐电梯,他?们?走到二楼时,去叫商父商母,扶着老人?一起下楼。

    五分钟后,院子里站满了人?,其实大家都感受到这次地震比较小?,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都下来了。

    管家开始清点人?数,商叙去接过递过来的温水,安抚父母,一转眼功夫,却?不见了温舒白。

    正当他?慌张之?时,瞧见温舒白竟然从别墅门口走了出来。

    “你又进去干什么?”商叙不安地拉住了她?,说话时,甚至有点怒意?。

    那一瞬间,他?无比懊悔不久前没有一直握住她?的手,让她?待在他?的身边。

    “我?……我?感觉地震停了,就上去拿个东西。”温舒白支支吾吾。

    “我?之?前就看过你家房子,是符合建筑抗震标准的,这点地震又不会倒塌……”看到商叙那么生气,温舒白小?声补道。

    “你是想气死我?吗?温舒白。”商叙看她?背着手,忍着火问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要你冒险回去?”

    “你的心血。”温舒白摊开了手,竟然是那个八角亭建筑模型。

    她?一心一意?护着的,是她?觉得他?在意?的东西。像极了四?年前那一幕。

    商叙眼睛酸涩了下,一字一顿道:“温舒白,什么都没有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