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像发了疯一样刷屏, 几乎看不清界面上飞驰而过的文字内容。
随着秦非面无表情地伸手，一个接一个从洞中掏出祭坛的动作，直播大厅里的喧嚷声越来越重。
就像一锅即将烧开的沸水, 咕嘟咕嘟冒着滚烫灼人的水泡。
“卧槽，什么情况？”
“这个地洞是通往什么神秘世界吗，怎么想什么就能从里面掏出什么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
“到底发生什么了？？！”
灵体们惊疑万分，不断交谈着，说得口干舌燥。
服务员推着装满零食饮料的手推车，在观众群外围来回游走。
推车里的货物换了一批又一批, 服务员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r级对抗赛不愧是特殊副本, 流量着实高得吓人。
服务员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他本次售货可收到的提成。
大约已经是一场普通d级直播的30~50倍了。
服务员仰起头。
光幕正中的青年有着一张极其完美的脸，越过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连接着弧度优美的唇瓣。
黑色碎发垂落下来, 遮挡住他眼底的神色, 与他略显苍白的皮肤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突，令人看一眼便离不开视线。
所谓“哥哥的下颌线条比我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说得大概就是秦非这种侧颜。
“真是个好看的玩家，像天使一样。”服务员十分真诚地双手合十，夸赞道。
光幕中，除了秦非以外, 其他几个玩家已经集体傻了眼。
呆呆地看着秦非手中动作不停，从洞里往外没完没了地掏祭坛。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弥羊人都有点恍惚了, 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嘶, 疼。
痛感或许可以作伪, 但系统播报永远不会骗人。
【恭喜玩家成功找到任务物品：祭坛（6/6）】
（ps.破坏祭坛！）
四个新取出的祭坛和先前取出的那个, 并列摆放在洞口边，振奋人心的播报声随即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第二阶段隐藏任务：寻找余阿婆隐藏在社区中的祭坛！】
【六个盛满罪恶的祭坛已经现世, 距离最终胜利仅剩一步之遥！加油吧，勇敢的外来者，请继续你们的冒险，帮助狼人社区彻底脱离死亡的危境！】
【任务要求：寻找隐藏在社区中的铜镜！】
（ps.不要着急，亲爱的外来者们，它终归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时间，在它该出现的地点。）
“我有一句卧槽不知当讲不当讲……”
鬼火一脸呆滞地看着秦非，好像在看外星人。
明明那个洞大家都摸过一遍，怎么小秦一上手，情况就完全变了呢？？
隐藏任务的进程猛窜一大截，玩家们几乎已经可以见到胜利的曙光。
鬼火恍惚之间回想起上个副本。
那时似乎也是这样。
他们还在吭哧吭哧和鬼怪你追我赶的时候，小秦已经单枪匹马杀到不知哪个神秘角落，一刀把污染源结果掉了。
降维打击，这绝对是降维打击！
鬼火看向秦非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总之，不管事情究竟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对玩家们而言，这都是无与伦比的大好事。
几人对视一眼，眼底俱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这个洞——”
三途刚想问点什么，忽然，整座垃圾站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墙壁出现裂纹，细碎的石块从天花板处坠落，砸在玩家那里的肩膀和脚边。
“遭了！”
三途脸色一变。
9:30到了，垃圾站要消失了！
“快跑！！”
玩家们手忙脚乱地朝着大门处冲去。
除了秦非以外，余下五名玩家人手一只祭坛，在垃圾站彻底坍塌以前，成功冲出了门外。
再转身向后看，身后却空无一物，只余一片光秃秃的草坪隐没在黑暗中。
时间到了，垃圾站消失了。
“……”林业怀中抱着祭坛，怔怔望着眼前，有点回不过神来。
寻找祭坛的任务，就这样做完了？
他原本已经做足了准备，六个祭坛分别藏在六个垃圾站中，大家至少还需要在副本中呆足一天一夜。
林业询问秦非道：“非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林业怀中的祭坛和先前被敲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盖子和坛身并没有扣得严丝合缝。
祭坛上印着白色的鬼脸图案，盖子和坛身上各有一半，现在，图案是错开的。
其他几个祭坛也都一样。
看样子，只要不扭动盖子把图案对上，应该就不会发生像之前那样祭坛黏在地上动不了的情况。
“要直接把祭坛砸了吗？”陶征神色纠结。
砸是肯定要砸的，系统已经明确提示过了。
可五个祭坛，要是一口气砸完，会刷新出多少怪啊？
陶征想想就想打哆嗦。
他抬头望向夜空，荧光地图中，最亮的依旧是活动中心一片。
那个能容纳18人安全区居然还没有消失，但活动中心里有亡灵，已经是个废区了。
“活动中心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弥羊皱起眉头。
安全区最多维持三个小时，活动中心是第一个形成的安全区，怎么算都已经快要消散了。
果然，几秒过后，地图上绿色的光圈闪烁几下，变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在社区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亮起了新的黄色光圈。
“嘶。”弥羊盯着那四个圈，脸色不大好看。
按照玩家们之前的想法，他们有打算过在安全区内敲碎祭坛，这样怪物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了。
但眼下，这四个光圈的可容纳人数都很少。
最低一个最高四个，根本不够用。
秦非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峻的考验。
“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去找找吧。”青年神色淡淡，迈步向黑暗道路深处走去。
找？
林业：“找铜镜的线索吗？”
系统提示说了，铜镜现世，需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
这两点对于玩家们来说都还是个难题。
秦非没有回头，他摇了摇头，轻飘飘的声音顺着夜色传来：“不找铜镜。”
“找蝴蝶。”
……
蝴蝶还在社区里四处逃命。
余阿婆这个npc，在副本设计中，本来就是不该和玩家产生太多接触的。
她不是什么可以凭努力和实力击退的副本boss，在社区内，余阿婆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当和她成为敌对方时，玩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因为打是绝对打不过的。
这是一种系统层面上的压制，和玩家实力无关。
所以，即使是蝴蝶这样的a级大佬，在面对余阿婆时，依旧只有万分狼狈的份。
一行人身后，三轮穷追不舍。
再后面是一长串被他们闹出来的巨大动静所吸引的鬼怪。
在夜色中，就像一辆轰然行驶的列车，无比醒目。
秦非领着林业五人鬼鬼祟祟地匍匐在灌木丛里，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
林业眼看蝴蝶从他们面前冲过去，忍不住“啧”了一声。
蝴蝶都已经混成这样了，秦非哥还想着要搞他。
林业觉得蝴蝶有点惨，但又十分蠢蠢欲动。
他很想看看秦非究竟打算把蝴蝶怎么样。
“你们先躲好。”
秦非掀起眼帘望向众人，唇畔挂着温柔和善的笑，目光清澈见底。
光看这副模样，怎么也看不出他是打算去做坏事的。
秦非从林业怀中接过一个祭坛，猫着腰，趁夜色混进了追在蝴蝶屁股后面的那只怪物队伍的末端。
新鲜气味的加入引起了队伍的小幅度震颤，鬼婴坐在秦非头顶上，疯狂朝那些试图转身向它扑来的怪物扇巴掌。
秦非加快速度，向前跃进了两个身位，在身后鬼怪反应过来之前，扭转手中祭坛的盖口。
鬼脸图案板板正正地出现在祭坛上，秦非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个塑料袋。
这东西还是他个把月之前，在中心城里给鬼婴买小衣服的时候，店员帮他打包时得来的。
秦非用塑料袋包住祭坛，打了个牢固的死结。
然后，他双手捧着坛子，高高举起，重重将它摔落在地！
“咔嚓！”
沉闷的响声被隐没在无数脚步声中，没有引起前方玩家的丝毫注意。
祭坛在塑料袋里碎成一块一块，秦非动作极其丝滑地抬脚一踹，将一包碎片踢进旁边的草丛里。
草丛里伸出一只手，不知是林业还是鬼火，十分迅速地将碎片捡了回去。
下一刻，就在秦非的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鬼怪凭空出现！
那些鬼怪并没有统一的方向，他们从各个方位朝秦非奔来，和原本整齐划一追着蝴蝶跑的鬼怪队伍冲撞在一起。
砰！
砰！
队伍末端乱成一团。
秦非在扔下祭坛后的第一时间就放缓了步速。
他没有被鬼怪围住，那些撞翻在地的鬼怪们东倒西歪地爬起来，看看秦非，又看看前面的大部队，一时片刻间竟愣住了。
……到底该追哪一个？
鬼怪不懂。
鬼怪不知道。
啊，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鬼怪晕头转向地四处探看着。
秦非趁机钻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深绿色的枝叶将青年修长纤细的身影掩盖，秦非静静匍匐在灌木丛底，如同一团不会呼吸的影子。
其实若是鬼怪们仔细感觉，完全可以不凭视觉找到秦非。
砸碎祭坛后的他，在鬼怪世界中就像是被标过高亮，走在哪里都闪闪发光。
可现在，被标了高亮的不仅只有秦非一个。
——蝴蝶一路冲刺，后面的鬼怪大军紧追不舍。
那条夜色中的长龙正发出着强而有力的轰鸣，令后来的鬼怪们完全无法忽视。
最终，起码有四分之三的鬼怪跟着大部队向前去了。
秦非从灌木丛里出来，朝着12号楼的方向跑去。
他有特殊身份傍身，在夜间游戏中拥有一个其他玩家全都没有的庇护所。
剩余的少部分鬼怪紧随秦非身后，在来到12号居民楼门口时，却被隔绝在外。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美味的猎物走进楼栋内。
秦非笑意盈盈，站在12号楼1楼的玻璃门背后，向外面的怪物们挥手：
“散了吧，散了吧，大家别等啦。”
直到10分钟过完，秦非轻车熟路地回到原地，已是一身轻松。
弥羊蹲在后面的草丛里，像一朵瞠目结舌的蘑菇：“……草。”
陶征则满脸感慨，双眼闪闪发亮：“这真是一招完美的祸水东引！”
不愧是高阶大佬，操作实在一流！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看了一场大戏，各个精神振奋。
“有文化：祸水东引；没文化：草（一种植物）。”
“老婆好牛好牛！”
“救，没人同情一下蝴蝶吗？完全被当成工具人了啊。”
“蝶：奇耻大辱（握拳）！！”
“这个新玩家打法确实牛逼，只能祈祷他千万别被蝴蝶发现吧，不然蝴蝶早晚得弄死他。”
“虽然但是，其实我觉得，蝶也不一定弄得死他……”
“确实，这个新玩家邪门得很。”
谁家正经人三场直播就能成长到这种水准啊！
短短十分钟，蝴蝶的队伍已经在这条路上来回两趟了。
好好一个夜晚，蝴蝶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社区里循环往复地练习长跑。
秦非双手抱臂，倚在树冠的阴影下，半眯着眼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一次走远。
弥羊好奇地打量着秦非的神色，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开口问道：“bao——咳咳咳你在想什么？”
秦非像是未加思索，随口回答：“你去过音乐节吗？”
弥羊：“？”这算什么问题。
弥羊诚实点头：“去过。”
他倒是没有多爱音乐，只是想去凑凑热闹，差点被现场狂欢的人潮给挤成肉饼。
秦非微微一笑：“在音乐节上开火车，就是他们这样的。”
他用下巴点了点前方远去的队伍。
弥羊：“……”
老天爷保佑，他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和公主大人作对的。
三途迟疑着看了一眼怀中的祭坛：“那剩下四个？”
秦非抿唇笑：“真是不好意思，恐怕都要麻烦蝴蝶了呢。”
三途：“……”
真是一点也没看出你哪里不好意思。
任何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秦非之后复刻起来也很容易。
五个祭坛没过多久便全部打碎，蝴蝶身后的追兵队伍也越来越长。
已经长到有点夸张的程度。
几名在副本中后被收来的低阶傀儡不知死活地抱怨着：“到底要跑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路过的几个安全区全都被玩家占了，他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又不敢停，一旦停下来，怪物们光是用脚都能把他们踩扁。
难道要像这样一直跑到天亮吗？？
傀儡有点绝望，他觉得自己还没到半夜可能就会肺泡炸裂而亡了。
“蝴蝶大人！！”
前方传来另一名傀儡同伴惊恐的呼叫声，蝴蝶眉心狠狠一跳，抬眸望去。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那名傀儡耳畔却响起清晰而沉冷的问话声：
“什么事？”
冰凉的声线犹如盘亘在湿冷阴暗处的冷血动物。
假如蝴蝶真的是一只蝶，他必定是翅膀最闪耀而美丽、每一寸鳞片与粉末都带着致命毒性的那种。
傀儡狠狠打了个哆嗦，却不敢耽误回话，抬手，颤巍巍的指向前面：“大人，前面、前面……”
蝴蝶刚才一直在想其他事，的确没有分神关注前方，此刻闻言抬头向前看，脸顿时黑如锅底。
越过层层黑暗的雾气，众人前方，赫然又是一大串鬼怪！
那些鬼怪们，跟着它们前面的鬼怪一路向前跑。
绕过一个弯，又绕过一个弯，最终转回到蝴蝶身后。
身后的追兵数量居然已经多到能绕小区一周了吗？？？
蝴蝶太阳穴突突直跳，背后不远处，余阿婆还在锲而不舍地呐喊：
“小毛贼，哪里逃！！”
蝴蝶猛猛深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
秦非一行人已然来到了社区中心广场的某一处。
弥羊盯着广场中央空荡荡的平地，挑眉：“你确定，铜镜藏在这里？”
秦非一脸坦然：“不确定。”
一切都是推测而已，又怎么能确定？
可垃圾站时间表上提供了6处地点，中心广场那一处的确是最最特别的。
出现的时间也非常微妙，在午夜12点。
假如余阿婆有什么最特殊的物品想要存放，这一处垃圾站的确是最有嫌疑的。
“急什么。”秦非无论何时都有种仿佛抽离于事件之外的淡然。
让人在每每看向他时，总忍不住思索，这个人的内心究竟有多么强大，才会从不产生任何焦虑？
“反正，12点总会来的。”
午夜总会到来，目标地总会出现。
到时，他们进里面看看，一切疑惑便都能迎刃而解。
的确也只能这样了。
就算玩家们想去别的地方探索，他们也想不出还有哪里可去的。
六人在中心广场中乱窜，躲避着广场中为数不多的怪物。
绝大部分怪物都被四处安全区和蝴蝶吸引过去了，广场上游荡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压力。
几人像猫逗老鼠一样逗着那些鬼怪玩了半天，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好不容易耗到了12点。
午夜来临的那一刻，社区内的空气似乎都瞬间冷下去几分。
本就寂静的夜色忽地更暗了一个度，遮蔽月光的阴云散去，头顶残月高悬。
它明明正发着光，却并未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分一毫明亮。
秦非仰头，觉得那轮惨白的月亮看起来，就像一颗失去了皮肉的人类颅骨，散发着斑驳的死意。
沙沙的风声传来，席卷着并不存在的树叶擦过地面。
沙石翻涌间。中心广场的一角，一座窄小低矮的平房凭空出现。
“来了！”
鬼火兴奋地眼前一亮。
但很快，他便愣怔了一下。
远方的地面传来阵阵闷响，像是有着千军万马正踏步而来。
一线黑尘烟雾中，怪物们的身影隐约出现。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淆在一起，令人几乎听不分明那其中的内容。
有傀儡的：“蝴蝶大人，救救我！！”
有余阿婆的：“蝴——蝶——小——贼——”
侧耳细听，似乎还有薛惊奇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斥问声技惊又怒，俨然是在完全没搞明白状况的情况下，被无辜卷入其中。
弥羊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糟了！一定是蝴蝶用了不知什么法子，把一直追着他跑的怪物队伍破了！”
弥羊咬牙切齿：“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这种情况反而更加危险？？”
把怪物弄的乱七八糟追杀他们，还不如吊着怪物放风筝呢！！
这话若是让蝴蝶听到，一定会觉得有苦难言。
他的副本经验并不比弥羊少，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混乱的场面还不如之前，但，他那也是没办法了啊！
围成一长圈的怪，几乎从社区的这头围到那头，他和他的傀儡们就像是盘蚊香，在社区内一圈圈打转。
这使他们和怪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有怪物直接横穿小径试图围追堵截，蝴蝶也是没有办法，才在一处安全区旁使用了强效道具，强行破坏了怪物的追逐路径。
——顺便，也破坏了安全区外面的包围圈。
好巧不巧，那安全区就在此时解散了，薛惊奇那队人这才倒了霉
空荡荡的广场上没有任何遮蔽物，一切存在都一览无余。
朝着这个方向冲来的玩家们很快便发现，广场上有人。
蝴蝶和薛惊奇同时望了过来，看清秦非几人的面庞后，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秦非的瞳孔骤然紧缩：“跑！！”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在来人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时，秦非已经一马当先地向着角落垃圾站狂奔而去！
蝴蝶盯着几人跑远的背影，一对墨色眸底就像放电影似的，顷刻间闪过各种情绪。
迷茫，愕然，思索，了悟。
最后停留在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滔天的愤怒上！
“王、明、明！”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你可真是个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