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中人潮涌动。
玩家和npc们怀揣着相同的目的, 紧密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却始终无人发现，在餐厅一角, 有三道身影骤然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只残留下幼童尖锐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
……
“恭喜玩家触发怪谈：淘气的薇薇安！”
忽强忽弱的机械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
秦非感觉到，自己正面朝下趴在地板上。
身下触感冰凉，尘土和霉斑的气味顺着鼻腔钻入肺部。
阵阵压抑的疼痛涌向四肢，秦非试图睁开眼睛，但失败了, 手脚无力得就像四根面条, 软塌塌瘫在一旁。
“属性面板。”
青年张口，无声地说道。
即使睁不开眼，依旧不影响属性面板的出现。
荧光色的荧幕显现在黑暗中, 最下方的【进行中副本】一栏内多出了大段新的文字。
【怪谈名称：淘气的薇薇安】
【状态：进行中】
【怪谈描述：
淘气的薇薇安在餐厅中胡乱走动, 当她回过神来时，妈妈早已不见了身影！
为了安抚愤怒的薇薇安, 请你拿好她的童话书，按照书中剧情，演绎一场完美的童话舞台剧吧！】
【怪谈提示：
临海的国度爆发了百年难遇的暴风雨，几位美丽的公主冒雨敲响了王宫的大门；
一艘游轮倾覆在了茫茫大海上；
高贵的蓝胡子公爵携带他美丽的妻子, 登上了雨中疾驰的马车，他们将会在三日后的皇宫舞会准时出场。
——薇薇安的童话书简介】
【通关要求：存活, 并补全童话书的内容。】
身体上重如巨石般的压制感缓慢散去, 秦非动了动手指。
睫毛颤动, 终于看清了他此刻身处的场景。
这是一间灰扑扑的半圆形小房间, 有着十分符合童话世界风格的夸张尖顶和石砌的壁炉，壁炉中, 熊熊火光正旺盛地燃烧着。
地面是石板铺就的，打磨得很是光滑，小房间四周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多是些打扫用品，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箱子堆砌在一起。
杂物间？
但谁会在杂物间里装壁炉，还把火烧得这么旺。
秦非的视线扫过铺在角落地面上的一摊稻草，稻草上盖着一层颜色难看的薄毯，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个休息室。
专门给下人用的那种。
秦非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装扮，不由得嘴角微抽。
套在玩家身上的，竟然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女仆裙，裙子已经很旧了，宽大的裙摆沾满灰尘，本该洁净无瑕的领口因为经年累月的搓洗泛着些微米黄色。
玩家的脸色微妙起来，打开弹幕面板，果不其然，直播间里的观众正在卖力欢呼。
“老婆！！这次真的变成老婆了哈哈哈哈！”
“我只能说～系统是知道我们爱看什么的～”
“老婆穿裙子好美，么么么嘴一个～”
“可惜发型还是原来的，要是能配一个长辫子就完美了。”
……
身体还在痛。
头也很痛。
秦非皮笑肉不笑地将弹幕面板关掉。
脑袋嗡嗡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过似的，他抬手想要摸摸后脑勺，却发现手中正攥着一个纸团。
大概是之前昏迷的时间太久，压麻了手臂，秦非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东西。
青年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的草垛边，展开了手中的纸。
“达莉亚！达莉亚！”
视线才刚触及到纸面，一道粗粝难听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
秦非以快到惊人的速度将手中纸条收至随身空间。
紧闭的木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闯入房内。
“达莉亚！”
来人穿着和秦非一样的女仆装，她挥舞着一根极粗长的拖把杆，朝秦非所在的方向走来，“外面下大雨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衣服收了！”
秦非沉默地垂着眸。
草垛旁，身姿纤瘦单薄的短发女仆低着头，刘海和睫毛将他的表情眼神尽数遮掩。
室内昏黄的灯火忽明忽灭，在他身上投落下一片阴影。
“达莉亚，你怎么不回答我！”npc一步步逼近。
秦非始终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像是坐着睡着了。
npc来到秦非跟前。
她高高地站在那里，像座山一样遮住了光，她望着面前之人过分精致的面容，脸上滑过一丝扭曲之色，铁锤般的双手紧握着拖把杆高高举起——
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天动地，几乎震得地板都在发颤。
但却并非拖把杆敲在秦非头上的声音。
npc看着插入胸腔的短匕首，眼底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鲜血从胸口和嘴角不断涌出。
片刻后，躺倒在地的npc头一歪，彻底失去生息。
“？？？？？？？”
弹幕里刷过一连排问号。
直播间里的灵体观众们都被秦非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呆了。
“挖槽，啥情况，主播怎么突然把npc杀了啊？？？”
虽然这npc看起来，也的确是有点图谋不轨的样子。
但是！
一出手就把人恁死，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秦非刚杀了个人，却似乎并未被影响到心情，唇边甚至衔着一分漫不经心的笑。
青年缓慢地走到死去的npc身前，抽出那把插在对方心口的商城匕首，用npc的衣摆，将上面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仰起脸。
那张漂亮的、如盛放的玫瑰花瓣一般柔美的脸庞上，满带着无辜的叹息之色。
“我也不想这么暴力的。”
一身乖巧女仆裙的青年轻蹙着眉。
“但是……”
他用两根手指捏这一张纸，举到身前。
是那个刚才他掌心里的纸团，纸团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规则。
而其中第一条，便是。
【城堡里有且只能有一个女仆】
“豌豆国城堡日常守则。”秦非唇齿轻启，读出纸面上的文字。
1.城堡里有且只能有一个女仆。
【请务必记住这一点！多个女仆相遇会导致很不好的事情发生，望知悉！】
2.城堡是热情好客的。城堡欢迎一切来客。
3.城堡不欢迎虚假的贵族。
4.下雨时不会有客人前来拜访。
5.每周一、周五，城堡里必须喝豌豆粥。
6.请保持城堡地面的整洁，尤其是在客人面前。
豌豆。
规则中数次提到了豌豆。
和豌豆有关的童话故事，秦非只能想起一个，那便是《豌豆公主》。
但起码到目前为止，这个怪谈的情节发展，又和正统的豌豆公主故事走向不太一样。
这没什么可意外的。
规则提到过，玩家想要通关，需要补全童话书的内容，倘若怪谈和童话广为流传的版本一模一样，那对玩家来说未免也太过简单。
女仆npc冲进房间里来时，秦非才刚看了规则纸最上面那一条，对于规则的真实性，他其实也曾抱有过怀疑。
但后脑勺上的镇痛难以忽略，而迎面走来的npc手中的拖把杆顶端，似乎还沾着点血。
在不起眼的位置，npc的裙摆上、手指甲缝里、鞋底的侧边角落。
全都沾着血。
秦非不得不防。
从npc倒地后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两分钟之久，地面上的尸体却已在不知何时莫名地消失不见了。
无论是光幕那端的观众，还是房间里的秦非，都没有留意到尸体是如何不翼而飞的。
尸体不见了，但尸体流出的那一大滩血却仍淌在原地。
秦非想到第六条规则，虽然如今客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但他还是从旁边的工具堆里找出拖把和抹布，认认真真擦起地板上的污渍来。
就在秦非擦地的同时，他偷偷将鬼婴放了出来，鬼婴一接触到空气就欢快地摇头晃脑，速度飞快地冲向杂物间外。
和上次在地下研究所中寸步难行的状况不同，鬼婴在这个怪谈城堡里可谓畅通无阻。
他很快在城堡各个角落都转了一圈，然后回到杂物间，爬回秦非的肩膀上。
鬼婴为秦非带来了一个消息。
这座城堡面积不大，除了秦非以外空无一人。
秦非抿了抿唇。
地板已经被他擦干净了，他将商城匕首紧握在手中，用长长的衣袖遮挡，缓步向外走去。
在传统版本的豌豆公主故事中，这座城堡属于某个小国的王子，他一心想和一位真正的公主结婚，寻找到的对象却始未能令他满意。
直到某一天，在一个暴雨如注的晚上，一位浑身湿透的少女敲开了城堡的门。
……
城堡中灯光昏暗，秦非不得已取出了一根灵烛点燃，他沿着墙根一路向前走去。
正如鬼婴所带来的消息，作为一座城堡，这个建筑的面积实在小得可怜。
虽然有着高高的尖顶，但内里竟然只有一层。
一个大厅，几间卧室，再加上居所内必备的厨房、餐厅、浴室、杂物间，就已经全部空间占满。
秦非花了不到10分钟，将整个城堡完整地参观了一遍。
在参观的过程中，他在某间客卧门外也看见了一滩血。
新鲜的，还没有凝固，但并不见尸体。
或许是有人受伤躲起来了。
但更大的可能则是，还有另一个女仆被杀死，尸体则像那个被秦非干掉的女仆一样，被城堡刷新掉了。
“刚才在杂物间里，草垛床边，我一共看到三套悬挂在墙壁上的女仆装。”
大小都不一样，按照正常人“一套穿，一套换洗晾晒”的思路，城堡里大概是有三个女仆。
一个是秦非。
另外两个都歇菜了。
“第一条规则暂时失去了威胁性。”秦非眯了眯眼，“但这并不代表彻底安全。”
这个怪谈的背景是童话世界，在童话里，什么离谱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既然尸体可以像网络游戏一样被副本刷新，那说不定死人也能像网游角色一样复活。
秦非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防来自npc的反扑。
秦非擦掉客卧门口的血，站在紧闭的窗边，他举起手中的蜡烛，静静望向窗外。
在刚刚的第一次排查中，他未能从城堡中寻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文字，可疑物，通通没有。
城堡里只有他自己，故事该怎样继续下去呢？
窗外是一团毫无轮廓的黑暗，不见树影，不见道路。
秦非试着推了推窗，却无法推动。
这不是简单的关了窗户，或者锁了，而是完全把整扇窗户焊死。
除非敲掉玻璃，再将钢筋砍断，否则这窗户根本不可能打开。
什么样的城堡需要建造得如此坚不可摧？简直就像一座军事堡垒。
稀里哗啦的雨声充斥在耳畔，一道闪电划破云霄，照亮夜空。
轰隆！！
雷鸣声如炮弹炸响。
雷声实在太近，震得秦非的鼓膜都跟着通通直跳，外头的暴雨狂风仿佛穿过了城堡外墙的大块砖石缝隙，吹得秦非手中的烛光都跟着摇曳起来。
虽然没有王子，但公主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原著故事中，那位皮肤娇嫩的在几十层床垫之上都能感知到豌豆存在的真正的公主，就是在这样一个暴雨夜来到了城堡里。
秦非想到这里，左右闲着没事干，干脆来到客卧中。
他从壁橱里抱出一床又一床床垫，像叠叠乐一样铺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后，玩家来到厨房，这里不愧是豌豆城堡的厨房，厨房里别的食材不多，豌豆却足足有两大麻袋。
秦非从中捡了颗最滚圆漂亮的，塞到了客卧的床垫最底下。
“……”
秦非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地上。
进入怪谈后，就连公会的公屏聊天也变成了灰色。
秦非还从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副本，除了开头刷出来一个怪，后面连一点危险也没有，没线索，秦非只能硬等。
过了好几个小时，久到天边暮色都散去了几分，“笃笃笃笃”，城堡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险些睡着了的玩家蓦地抬头，眼底放光，三两步冲到外面的大门边。
与此同时，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秦非一把拉开城堡大门。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桃粉色蓬蓬礼裙的少女，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少女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显得十分狼狈。
不过这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
她抬眸，用含着盈盈眼波的视线望向秦非，在看清面前之人模样的瞬间愣了一下。
“……”她很快调整好神态，“您好，很抱歉在深夜打扰，雨势太大——
——路上到处都是积水，请问能让我进去暂住一夜吗？
话才说了个开头。
灯火温暖的城堡门口，那位姿容绝色的短发小女仆，脸上忽然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热情得简直像个人贩子。
“您请进！豌豆城堡随时欢迎客人入住！”
秦非的目光仿似不经意般扫过npc头顶。
【穿粉裙子的邻国公主：好感度1%】
公主！
一个公主！
剧情人物终于出现，秦非恨不得现在就扛着公主，把她丢到客卧床上去。
粉裙子的邻国公主傻傻地站在门口，秦非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惊吓到了她，她迟疑片刻，正欲开口。
“那可太好了，姐姐，我们现在立刻就进去吧！”
一道声音从粉裙子npc背后传出，一个和粉裙子长得一模一样，但穿着黄裙子的少女从马背后冒出了头。
【穿黄裙子的邻国公主：好感度1%】
秦非：“？”
两个公主？
“对呀对呀！”
又一道声音响起。
“还等什么呢！”
【穿绿裙子的邻国公主：好感度1%】
秦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