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天缩了缩脖子。
他怀疑这个怪谈的背景是冬天, 现在很想找条围巾给自己围上。
与此同时，三节贯通的车厢内，气氛正在逐渐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众人以各自的小组作为划分, 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就连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都要互相侧过肩膀，防备之意尽显。
“我们两组的车票已经找齐了。”崔文轩和珈兰碰头，聊着后续的安排，“往4号车厢去的门暂时打不开，只能等半小时后, 要不先去问问3号车厢的人愿不愿意交换规则？”
崔文轩已经认定, 那张【30min】的规则卡，是乘务员每次出现的时间间隔。
珈兰点头应允，崔文轩找了个暗火的玩家, 去和3号车厢的人搭话。
秦非半倚在车厢边缘, 长睫微阖，目送那暗火的人远去, 手指轻敲椅背。
哒、哒。
“你在干什么？”谢惊天凑过来，好奇道。
秦非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倒计时。”
谢惊天：“？”
“计什么？”
“计暗火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青年落在椅背上的葱白手指修长，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右手五指顺着敲过一轮, 又逆着敲回来。
哒。
拇指指尖落在蓝色布面的瞬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暗火玩家转过身来, 距离虽远, 却仍能看出他一脸垂头丧气。
“没戏。”那人远远对崔文轩比了个手势。
谢惊天：？？？？
谢惊天眼都瞪圆了, 张大嘴巴看着秦非：“你会预知啊？”
没听说啊。
谢惊天扯了下衣领, 他又感觉有点冷了……这小秦是身边自带凉气还是怎么回事？
秦非当然不会预知。
只是，光看3车厢那些玩家望过来时暗藏警惕的眼神, 并不难看出，他们肯定不会轻易释放信任。
人多势众有利也有弊，在能够威慑他人的同时，也很容易吓退别人。
3号车厢的玩家明显是怕1号车厢仗势欺人，这种情况也的确不少见。
副本内时常出现高阶玩家拿普通玩家当垫脚石的画面。有时，不靠近，反而是更为安全的举措。
不过这次，3号车厢的人明显是安全过了头。
黑羽和暗火并没有打算拿他们怎么样，见对方不同意，崔文轩也没继续紧逼。
3车厢的人去了1车厢，黑羽暗火的玩家则开始搜寻起3号车厢内被遗落的线索。
成果不太尽如人意。
3号车厢的九名玩家早将车内线索收集的七七八八，路诚使出浑身解数，最后只找到一张被遗落在夹缝里的规则卡。
【窗外】
又是一张只有半截的卡，和那张“30min”一样没头没尾。
窗外有什么？秦非抬眸看去。
火车呼啸着向前，老旧的玻璃镶嵌在车框里，随着列车运行不断颤动着。
这种旧火车的窗户可以打开，但从发车至今，没有一个玩家手痒到去碰车窗的锁扣。
窗外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灰雾，遮蔽住沿途全部风景，即使将整张脸贴着窗玻璃上，也无法参透迷雾背后的画面。
弥羊恼火地顶了下腮：“规则都是这样被拆开的，这个怪谈是在逼玩家……”
周围还有别人，弥羊的话音低了下去，但黑羽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规则被拆开，要想拼凑齐全，需要玩家们齐心协作。
但这是不可能的。
公会赛的对抗形式，早在一开始就圈定了玩家们彼此对立的立场。
既然不能协作，就只能争夺。
弱者被撕碎，强者则得到全部的猎物。
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3号车厢的玩家在1车厢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原位。
“他们急了。”谢惊天扫了那群人一眼，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们的急是肉眼可见的，就连谢惊天都能一眼看出。
“他们没找齐车票？”路诚推测道。
规则卡一时之间找不齐，或许会使队伍处于劣势，却不至于带来大的伤害。
会让那些人慌成这样的，只能是车票。
谁都不清楚，下一个30分钟，会不会就是查票环节。
秦非垂眸：“前三节车厢一共有三十一人，但票只有三十张，有人拿不到车票是必然的。”
看3车厢那几人慌不择路的样子，缺的票大概不止一张。
那些人去1车厢的决策完全是错误的，三节车厢里，1车厢绝对是被搜刮得最干净的那一节。
可3车厢的人在崔文轩邀请他们合作时冷脸拒绝了他。
自然，当他们走向1车时，黑羽和暗火之中也就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们。
反正说了，他们大概也不会信。
时钟的转速从不会因玩家的祈祷而放慢分毫。
在3车厢玩家惶惶然的注视下，墙上的分针又走过了180度。
“没关系。”
3车厢的领头人是一名穿戴朴素的中年男人，但他能把九个玩家聚在一起，已经足够说明他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普通。
“刚才售货员是在半小时后出现的，这次肯定也一样。”领头人说着完全没底的宽慰之语。
“我们在前三节车厢里找不齐车票，等到了后面车厢应该可以。”
那队伍中有两人的脸色比其他人都要差些，手上没车票的人大概就是他们两个。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似乎对领头人很是信任，虽然领头人给不出任何切实的保证，他们依旧顺从地点了头。
“好，曾哥，我们明白了。”
因为找不到车票而心神难安的人，不止3车厢这对男女。
1号车厢的临时小队刚才又在2车厢找到两张票，但这仍不足以填满队内全部的空缺，有一个玩家依旧空着手。
秦非望着那五人站立的方向，轻声呢喃道：“要来了。”
第二个30分钟。
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内广播再次响起，音乐声从玩家们头顶飘出。
然而这一次却与先前不同，音乐不再是轻盈欢快的曲调，反而变得低沉、漫长，压抑得如同灰色雨天响起的丧曲。
“怎么回事？！”
车上玩家的呼吸骤然滞涩。
“曾哥。”
三车厢那个没票的男人讷讷张口，面色青白交织，“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丧曲冗长低缓，音乐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哭泣。
“呜呜……呜……”
浓重的不祥之气几乎快要凝结出实体。
在这令人恨不得将耳朵闭上的晦气乐声中，玩家们脚下的火车竟缓慢减速了。
机械制动的声音逐渐盖过了广播声。
嘎吱、嘎吱。
仿佛要将众人一并卷入车轮中，把他们的骨髓、血肉和脑浆，全部一起搅碎。
“车为什么停了？”车厢尾部传来某个玩家惊疑不定的问询。
没人能够回答，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怪谈刚开始时，系统公告里说得很清晰：列车发车24小时后，会首次停靠站点。
可现在明明才刚过去一个小时。
万众期待的售货员小姐没有出现，秦非转头看向窗外，迷雾仍旧厚重。
他忽然眯起了眼。
在稠如棉絮的灰色雾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猩红的，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那……那是什么？！”身后传来惊呼，很快又被压抑住，车上玩家神情紧绷，目光一错不错地望向窗外。
近了。
那东西正在走近，轮廓渐渐显现。
那是——
最靠近车窗的谢惊天双眼陡然瞪大，张口无声骂了句：“我靠！”
窗外出现的东西并不陌生，血红的双眼，腐烂的皮肉，尖锐的利齿。
赫然便是玩家们在始发站曾经见过的那些腐尸！！
一只，又一只，腐尸群越过层层雾障，向停靠在站台的火车走来。
“这特么，不会真是个末日丧尸搏斗型的副本吧？”路诚眼前一黑。
只是不知道被腐尸咬伤的人，会不会像丧尸片里那样，也变成腐尸的同类？
先前在站台上遇见腐尸时，有不少玩家受了伤，但前三节车厢里的玩家看上去衣冠都比较整齐，脸上也很干净，想来是在事发当时就钻进了车里。
一想到后面的车厢里很有可能已经上演了一出生化危机，路诚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外面的腐尸还在逼近。
“等一下，你们看。”崔文轩突然开口，“这些腐尸是不是在排队？”
众人原以为，装满活人的火车，在腐尸眼中会是一盘鲜活美味的菜。
可腐尸竟然还学会了排队用餐？？
车厢门口的的队伍越来越长，一双双血色的眼睛就像暴雨天堵在公路上的车灯，红得刺目，红得晃眼，红得令人心惊。
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许多玩家在心里祈祷着。
很可惜，这祈祷没能起到半分作用，车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第一只腐尸迈步踏进了车厢里。
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车内玩家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各个手中都拿着防身武器，可面对如今这副场面，却都不敢轻易动手了。
腐尸看上去并不像单纯的攻击boss，背后很可能牵绊着某种怪谈剧情。
有素质的腐尸们井然有序地登车，带来阵阵浓郁的令人反胃的腥臭气息。
破旧的车厢原本还算整洁，现在却变得凌乱不堪，腐尸们的骨架难以支撑他们破损化脓的躯干，一块块腐烂的皮肉随着他们的动作掉落在地，又被踩塌成一团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走在最前面的那只腐尸一上车就朝玩家聚集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上下开合着颌骨。
它的嘴唇早已腐烂不见了，牙龈也被扭动的蛆虫啃食得所剩无几，只有惨白的牙床明晃晃暴露在空气里。
然而即便如此，它竟像是还能说话。
“我的——座位……在哪里……”
空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听清那句话的瞬间，珈兰脸色骤然一变！
“每个人，全部回到自己车票对应的座位上去！”
珈兰语速飞快，一把将自己身旁的黑羽玩家推向1号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