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深夜11点, 浅海海平面上升到120m后，停止了上升。
夜幕之下暗潮翻涌，巡航的灯火与瞭望塔的灯光守护着南方海域短暂的平静。
忽然间，一阵邪风从大海深处涌来, 吹开了收起的船帆, 停在深浅海交界处的巡航船左右晃动，甲板上放着的捕捞工具咚咚作响, 吵醒了假寐的守夜船员。
守夜船员擦干净嘴角的口水, 赶紧坐好操动拉杆, 猛力收起船帆, 但船帆纹丝不动，整艘航船往西偏移, 接着又听到一阵叮铃哐当的声音。
监控系统并未发出警报，船帆收不起来可能是风力太大导致的，守夜船员没有多想，给甲板上的守夜船员发消息, 让他们手动把船帆收起来。
但消息发出了好一阵儿, 都没有收到回复, 甲板上碰撞的声音变得更加剧烈。
守夜船员察觉到了不对, 刚要起身给船舱里的其他人发警报, 一个浪头突然从正前方袭来, “嘭”地一声打在船身上, 原本就不稳的航船晃动地愈发厉害, 人都开始站不稳了。
船员撑着椅子，拿起手旁的对讲机, 大声喊道：“所有船员请注——”
话还没说完，一块飞溅而来的石头砸在侧面的玻璃上, 离耳朵不到半米。
目光顺着声音看去，但还不等他看清，石头“咚”地一声炸开，玻璃碎裂，一只粘腻的五爪生物朝他扑了过来。
“啊——”
尖锐的口器咬住耳朵，船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驱使他把耳朵上的东西揪下来，但在手抬起来的一瞬间，猩红的“花朵”张开触手，呈攻击姿态倏地刺出，穿透手掌。
五条触手耀武扬威地扭动着身躯，不断扩张手掌上的血洞，在船员震惊的目光中，将整个手掌化为血雾，接着撕下了他的耳朵。
咀嚼声嘎嘣嘎嘣响，船员毫无反应的看着这一切，张大的嘴巴一直能看到喉咙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眼无神地盯着已不存在的手掌。
怪物跳到地上，巨大的口器闭合成一顶圆形蘑菇，是章鱼光滑的脑袋，到上面没有任何五官存在。
四条触手异常灵活，眨眼的功夫就从地上爬到了操作台，而指挥这一切是一只长着眼睛的触手。
原本应该早上返航的巡航船借着夜色，悄然向灯塔靠近，沿途洒下贝壳大小的胚胎。
它们将会在特定时机孵化。
————
清晨，执行巡航任务的十四艘船只有十艘安然抵达内海港口。
其余四艘巡航船在路线出错后，指挥中心第一时间切断航线信号，强制抛锚，将他们滞留在了警戒线向内三公里的水面上。
巡航一事一直由碧海星负责，原泽往里面加派了人手，但收到消息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巡航组组长已经去往事发航船调查事故原因，并传回了一些信息。
四艘航船560名船员的生命信号全部消失，死因均为窒息性脑死亡，事发原因不明。
此时距离预计的第二波兽潮时间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巡航组组长派人对航船和尸体做了初步检测，确定没有中毒迹象，且船舱中没有异兽留存，但因为不确定异兽的突袭方式，尤金怀疑突袭异兽有隐藏踪迹的能力，下令将船只就地消杀。
还好下令之前，原泽就带人赶了过去，保下了靠近月沟海湾的第四艘航船。
从外观看，巡航船船体完好无损，没有受到攻击的迹象，但从对接船走到巡航船上，脚下的触感明显变得很不一样。
“怎么到处都是粘液？”沈嚣穿着一身特制的防护服，白色的手套碰了碰地上的液体。
棕色甲板灰了好几个度，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所有的木头，甚至旗杆上都像包浆似的覆盖了一层液体，如果是粘液那这个量也太大了。
原泽采集了一袋子，送到对接船上进行化验。
“肯定不是一只异兽干的，既不破坏船体，又能留下这么多粘液，突袭者的数量非常惊人。”原泽抬起头，看向打开的船帆。
晚上刮起的西风应该将船吹离海湾的方向，但身后10km就是月沟海湾，可见突袭者还有操控船的本事。
沈嚣也发现了，“银环以毒性著称，应该搞不出这么多分身，是另一只章鱼新进化出的能力吗？”
章鱼的繁殖速度非常快，浅水礁石一带和沙滩是最适合他们产卵的地方，一次能产几百甚至数千枚卵，但银环由于毒性进化的缘故，繁殖能力大幅度下降。
而阿比斯恰恰相反，他们放弃了毒性，选择躯体进化，同等阶下，它的体型是银环的十倍，一根腕足就足以将一支舰队拍飞。
“三阶阿比斯是有繁衍分身的能力，但分身大小至少和三阶银环一个大小，且数量有限，比不上真正的繁殖。”
沈嚣有一个丧心病狂的想法，“那能用幼崽改造吗？刚出生的小章鱼几乎没有能量波动，可以躲过探测器，数量也非常可管。”
原泽抬眉，“精神控制幼崽吗？”
“嗯。”跨种群的异兽对对方可没什么怜惜与道德，一切遵循力量原则，谁厉害谁就有控制权，自然想干嘛就干嘛。
“有可能。”原泽往前走了几米，死亡的船员呈站立的姿势倒在地上，面容狰狞，他们死亡的速度非常快，完全没有反应时间。
跟来调查的很多都是分析实验室的人，沈嚣不打扰他们，站在一旁看他们操作。
船员们的死亡时间在六小时左右，身体已经出现了硬化，搬运前要把尸体放倒，抬到滑动担架上，整个过程不算很快。
甲板上最后一具尸体被运走时，沈嚣在地板上捡到了一只圆形的怀表。
怀表表面沾满了粘液，他用袖子把表面擦干净，中间不下心触碰到了弹簧，铁壳弹开，露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是位年纪稍大的船员，应该是第五具抬走的尸体。
和死亡时惊恐的神情不同，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身后的未被淹没的白豚岛，还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照的。
沈嚣注意到他发蓝的眼白，这艘船上的船员没有人能躲过蓝藻病，但好在女孩是健康的。
“放到袋子里吧，兽潮结束后交给家属。”原泽指了指后面。
沈嚣把怀表放进搜集带，甲板上的尸体已经全部搬到对接船上了。队医给尸体做了初步检测，和巡航组给的信息一样，没有中毒迹象，死于窒息性脑死亡。
“什么样的精神攻击能让人瞬间死亡。”沈嚣问原泽，“你试过吗。”
原泽不置可否：“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三十秒。”
“他们也会像这样感到害怕吗？”
“基本上是的。”
等阶上的压迫、精神上的恐慌，使得躯体逐渐脱离大脑控制，接着丧失呼吸权利。高等级a作用在低等级a身上的精神压迫可以完成这一切，而这只异兽所花的时间更少，他用瞬间的恐惧暂停了船员的生命。
而达成这一切的工具是一只眼睛。
“要是能找到眼睛就好了。”沈嚣带着手套，拇指和食指沾了一点粘液，放在阳光下拉开，能闻到腥臭和一丁点腐烂的味道。
幼崽死亡的时间不长，应该是现造现用。
原泽懂他的意思，走到墙壁旁边屏息凝神，一瞬之间，整艘船的布局图刻绘到脑内，在观测室中找到了一枚连探测器都检测不到的微弱能量信号。
“走吧。”
“真的有？”要是没撤走留下来的，那这只boss的智商未免也太低了。
“先去看看。”
观测室是守夜船员工作的地方，位于船舱负二层第一排靠右的位置。
下来之前，沈嚣以为甲板和负一层的粘液已经够厚了，但进入二楼的走廊，才真的像是进了大鱼的肚。
天花板上悬挂的粘液厚得能垂下来，四周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腐烂气味非常呛人，原泽和沈嚣带上面罩过来往里走，不停有粘液滴落在身上，虽然穿了防护服，但还是能感受到冰凉液体在顺着脊背往下滑。
走到门口，观测室的门紧锁，门上玻璃被炸开了一个大洞，碎片落在地上的粘液中，细看看不出来，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原泽不多废话，“哐”地一声把门拉开，比走廊浓烈数十倍的腐烂腥臭弥散开来，即使带着防护面具，还是能感受到那股恶心的味道。
白霄云走上前扫描了一下尸体，皱着眉说：“他的内脏空了，肚子里有东西。”
原泽蹲下身，把倒下的尸体扶正，这个船员和上面的人一样，死亡前面目狰狞，异常惊恐，但和他的表情比起来，更诡异的是他鼓胀的肚子。
见到这一幕，沈嚣也忍不住蹙眉：“在他的肚子里。”
“嗯。”
原泽掰开船员的嘴巴，口腔和喉咙有明显被撑开的痕迹。
“要掏出来吗？”他们现在能确定“幼崽”就在他的肚子里，但怎么取好像都会破坏到尸体。
原泽没说话，给白霄云使了个眼神，作为他的副官，自然什么技能都要会一。
白霄云不是第一次解剖尸体，他来之前就有预想过会有这种事，随身携带了工具。
两人看着他将尸体的腹部剖开，一条黑红色的触手从肚子里掉了出来，白霄云慢慢将怪物扯出来，那是一只刚死去不久，仅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阿比斯章鱼幼崽。
“跟我们作战的银环死亡时间少说也有一个月，这只应该是刚出生不久的，所以才没有立刻腐烂。”
白霄云将幼崽放到托盘中后，已经死亡的章鱼在盘子上抽搐了两下，确实是很新鲜的尸体。
“它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沈嚣看着章鱼圆乎乎的红色脑袋，上面只有一道锯齿状裂开，是亚比斯章鱼的嘴，它的进食位置与其他章鱼都不相同。
沈嚣很不喜欢黏糊糊的东西，看到他，身上又冒出了被触手卷住的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原泽不知道他同调中发生的事，伸手把小章鱼翻了过来。
因为才出生不久，小章鱼的触手上连吸盘都没长出来，五条光溜溜的触手死气沉沉地摊在盘子上。
“你说他身上会有眼睛吗？”原泽拎起他的触手，拿出扫描仪对着他一顿检测，扫描仪的屏幕上始终是一条直线，没有检测到任何能量。
“别动。”沈嚣突然喊道。
听到声音，不仅是原泽，连正在给船员缝肚子的白霄云都放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原泽保持拎触手的动作一动不动。
沈嚣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桌子面前，低下身看着被拎起来的半截触手，伸出手指点了点触手尖尖。
突然间，那半条垂下的触手抬了起来，平滑的皮肤上裂开一条缝，一只滚圆的金色眼睛倏地睁开，带着笑意与他对视。
桀桀——
请与我血肉相融。
刺耳笑声令人头皮发麻，金色眼球趁沈嚣慌神的瞬间，从触手中跳了出来，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扑向他。
沈嚣猛地抽回手，向后退了好几步，黑曜石般的眼睛像受了惊吓一般，快速眨动，直到原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惊觉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
“你又看到了什么。”原泽话里压着怒气，但不是对沈嚣的。
“眼睛。”
闻言，原泽拎起垂落的半截触手，找到了那条几乎不存在的裂缝，单手掰开，露出了一只灰色的瞳孔。
是金色巨瞳的精神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