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记忆归拢。
这一觉睡得很沉，沈嚣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他还维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身体并不酸痛，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清醒。
清晨的光落在脸上, 轻轻柔柔, 沈嚣睁开眼，抬头看向玻璃窗, 黑亮的瞳孔里有光、有火, 还有从未出现过的痛苦神色。
冷感无情的刽子手找回丢失的记忆, 他所犯下的罪孽在鲜血中浮现, 不论原因如何，那都是他洗脱不掉的罪过。
泪水先于思绪从眼角落下, 沈嚣伸手摸向湿润的眼睫。
温热的液体令他既陌生又熟悉，和那些记忆一样，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些并不是我全部的记忆。】沈嚣轻声道。
他的记忆停留在雪夜中的针树林, 猎杀队伍讨伐靠近警戒线的狼群, 他故意被狼王咬住, 在同伴们离去之后, 用藏在袖子里的狼骨, 刺穿了狼王的喉咙, 活了下来。
而周围剩下的白狼被另一群赶来的人开枪射杀, 他们就是老师让他去找的人, 但再往后的事他还是想不起来。
【嗯。】三七挠了挠头，叹了声气, 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
沈嚣：【先说你们的目的吧。】
【好吧。】三七说道：【星际历史中记载的母星——第三行星，就是你记忆中的蓝星, 历史有很多被改动的地方，最开始灾难降临的模样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冷冽星光划过天际，降落人间，火焰席卷森林、大雨冲刷山脉，海浪颠覆城镇，地震摧毁万物……一夜之间大地分崩离析。”
沈嚣蹙眉：【灾难与你们有关。】
【是的。】三七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地说：【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这场灾难的本质并不是毁灭，而是进化。】
【进化？】
【是的，你们历史中记载的“星光”是从我们维度掉落下来的“创生之漩”，祂是一位贤者的身躯所化的圣物，本身不具备意识，掌握着万物进化的力量。但我们并不需要这样一股力量来打破维持了千载的平衡，所以从来没有用过祂，谁知道突然有一天，祂自己消失了。】
【消失了？】
【对的，后来经过搜查，发现祂在不知不觉中诞生了意识，并在低维宇宙中挑选着等待进化的宇宙，最终选择了你们，降临到了这里。】
沈嚣：【好扯……】
三七叉腰，认真道：【我所存在的世界对于你们来说就是荒诞离奇的，我们拥有着你们想象不到的规则与力量，就像破译系统和密码，军部觉得自己的系统天衣无缝，但对我们而言，破译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并不是技术上的差异，而是维度差异。】
好吧，沈嚣暂且相信这场“进化”不是他们故意为之。
【你们就没有想过要把祂拿回去吗？】
【想过啊，所以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但是从高维宇宙到低维宇宙是需要时间的，在我们的世界里，锁定“创生之漩”只花了一年的时间，但在你们的世界已经过去了百年年，之后选人啊，制定计划呀，又花了一点时间，拖着拖着，一个更大的篓子又出来了。】
【和原泽有关。】
【也和你有关。】三七压低声音：【你和原泽的祖辈是最后接触到“创生之漩”的人，并且由于一些尚未知晓的原因，你们身体中的本源力量并没有被完全吸收，导致进化过程中的缺陷没有得到修复。】
【缺陷是什么。】
【固化。】
【进化是一个长期且不可逆的过程，“创生之漩”降临到第三行星后，先与动物发生了接触，哺乳类、两栖类、昆虫……创生之漩加快了他们的进化速度，但每个种群的基因链和方向是不相同的，他们会在进化过程中找到最适合自己进化之路，令自身的种族越来越强大，人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找到“创生之漩”，并向祂讨要属于你们种群的进化。】
【你找到了祂，打开了祂，人类进化出了新的性别系统，并获得了精神力，但一千年过去，异兽的进化都更新好几轮了，你们除了科技进步，自身却一点变化都没有。a对o的完全控制、beta的低受孕率、alpha天性中的暴虐……这些该在进化中纠正的错误，竟然一点改变都没有，足以说明进化在半道出了问题。】
【可是这跟你们好像并没有关系。】
【本来是没有关系，但错误得不到纠正，总会有爆发的一天，你的灵魂在“创生之漩”中沉睡，但原泽的先祖一直在承受进化的反噬，对他们来说，这股力量确实是诅咒。】
“创生之漩”获取生物的基因后，会破译他们遗传物质，并对其进行重塑，加快进化速度，但进化是一个试错的过程，千年前的不知名兽王是这场进化试炼的第一个试验品，因此他虽然具有本源的力量，拥有强大的血脉，但也承受了进化所带来的缺陷。
这种缺陷会在他的身上被反复纠正，直到本源力量完成试错过程，保证后续的进化趋于平稳。
【你和原泽的先祖本来应该一同完成试错过程，但你没能等到试错完成，死在了进化前夕，所以原泽的先祖获得了双倍的力量，也遭到了双倍的反噬。】
【“创生之漩”的力量始终无法与他融合，也就导致他们的精神力不完全受控，甚至离开大脑的控制都不会消失，并持续对大脑和腺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损伤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遗传病”，这是基因缺陷，所以才无法治愈。】
【病症积累到原泽这一代，已经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他们承载了本源力量的精神力是不会消失的，要么寄托在特殊物品上，要么遗传给下一代。你之前去过的记忆档案室，就相当于聚集了几十代人精神力的大脑，他们直至死去，也无法摆脱身上的诅咒。所以原泽想要将诅咒终止在他这一代，毁掉本源力量。】
沈嚣听完，思维还没有绕过来，问道：【本源力量是那片精神海吗。】他在强制运作天狼时，好像触及到了那股力量。
【是的，你在“创生之漩”中待了那么久，本源力量早就和你的精神力融合了，但我们不能让你知道，就把它压下来了。】三七一边说，一边偷看沈嚣的神色，怕挨揍。
但沈嚣没功夫收拾他，还在回想那股力量融入身体的感觉。
【异兽体内的“创生之漩”本源力量会随着繁衍逐渐稀薄，进化的速度也随之慢下，但异兽的进化是完整的，可以感受到本源力量，并本能地靠近携带力量的人。】三七说：【你在强行融合的过程中，将本源力量散发了出去，帮吉安塔星上的异兽修复了缺陷。】
【修复缺陷？】
【是的，辐射粗暴地扯断了异兽的基因链，所以吉安塔上的异兽大部分都有缺陷。】
【黑龙的缺陷是什么？】
【暴食，她吃不饱，一直吃下去的话，吉安塔星上的所有异兽都会变成她的食物，整个生物链都会被破坏。】
【那我还算做了件好事。】
【是的哦。】
【所以我可以纠正进化中错误。】
【是的，但一个一个纠正起来很麻烦，真要纠正，还得找到“创生之漩”，这件事急不得。】
的确，沈嚣要是先把自己身上的事没弄明白，再去考虑长远的事情。
他说：【所以我和原泽都拥有这股力量，只是我能用，他不可以。】
【是的，你们共享本源之力，所以精神海相连，但是我怕你们发现，就把海隔开了。而且你们的精神海与我们的世界力量是同源，所以我才能通过精神海，和你构建联系，如果原泽把精神海毁了，那我们的世界也得被炸个窟窿。】
【可是这和攻略原泽有什么关系？】沈嚣不理解，【为什么要编狗血剧本骗我。】
【攻略原泽是为了让他喜欢上你，他有喜欢的人，不就不用想着去死了，而且你们的契合度那么高，就算没有感情，培养培养也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三七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没有乱点鸳鸯谱的心虚。
【至于剧本，系统在确定由你来执行任务之后，首先要让你愿意留在原泽身边，但经过计算，不论我们怎么说服你，你都不会放弃逃跑的想法，于是我另辟蹊径，结合过去见到的离谱剧情，编出了出逃的剧本。】
三七怕挨揍，先把头盔带上，【既然你要跑，那就让你跑，只要把每一次逃跑都设计在能让感情升温的地方，那剧情不就能顺利走下去了，我很聪明吧。】
沈嚣:无语.jpg。
不过这些他现在都可以不计较，毕竟他做梦都想不到这该死的缘分竟然能追溯到了千年之前。
【那原泽的“遗传病”和我有关吗。】
【这个我们不确定，你们是“创生之漩”最后接触到的生物种群，祂完成了在这个维度的使命，陷入了沉睡，并且碎裂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一个部分跟着新人类到了宇宙，剩下的核心则留在了第三行星。】
【你们需要我找到祂。】
三七点头：【是的，只有你能找到祂。】
【为什么会是我？】
【这个问题我比你还想知道原因。】三七撑着下巴说，【系统检索到这个世界时，很多信息已经被历史遗忘了，我们和刚醒来的你一样，花了很长时间，才建立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而且最开始，我们并没有想用你来攻略原泽，系统当时给出的攻略人设是“娇妻”，你并不符合人设，但考虑到匹配度和繁琐程度，人设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们就想两个做任务都让你来做。】
沈嚣皱眉，压榨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同是打工人的三七点头：【你说的对。】
话说到这儿，系统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沈嚣还需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事，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死因，真相不在这里。
【下一个任务是要去研究所拿回“创生之漩”吗。】
【是的，然后再找去蓝星的路。】
【你们有计划了吗？】
【这个。】三七点了点食指，【有两个计划。】
【说吧。】
【第一个就是你继续留在原泽身边，等他把亚尔科夫拉下马后，他会成为联邦的元帅，你就是他独一无二的爱人，他不会再限制你，你可以回到学校完成剩下的学业，毕业后可以跟随他一起作战。然后等时机成熟，找机会扳倒卡列宁，抢回“创生之漩”，和原泽一同回到第三行星，找到真相。】
【但我必须要舍弃他。】沈嚣低头看向小腹。
三七也很无奈：【我们窥探不了原泽的想法，但系统的推算出，现阶段原泽接受孩子的概率为零。】
【为什么？】
【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有一点能肯定，你和他都护不住这个孩子。】三七竖起食指，【我之前说过，未能融合本源力量的精神力是不会消失的，且彼此之间能相互感知，但强度会随距离和和活性发生改变。记忆档案室因为距离太远和屏蔽系统保护，所以原泽直到进入山脉才找到了它的位置。但如果原泽的父亲还活着，他们只要都在联邦星域，就能相互感知到彼此的位置。】
【军部知道这个特点？】
【知道，他们手中有活体。】
【什么活体。】
【原泽祖辈的大脑，他们虽然没有破译出进化秘密，但能利用感知，锁定原泽的位置，也可以使用在你们的孩子身上。】
当然这里面也存在bug，只要沈嚣逃的够远，或者活在装有屏蔽系统的房子里，就可以躲过他们的监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原泽和军部谈判成功，如果亚尔科夫和原泽撕破脸，直接过来抓他们，那就真的逃无可逃了。
沈嚣思忖片刻：【外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妙。】
【第二个方案是什么？】
三七顿了顿：【就……我们可以帮你逃出去，但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你的身体不一定吃得消。】
逃出去之后要躲的不仅是原泽，还有军部、议会、财阀，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
不过……沈嚣想到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帮我联系一个人。】
【谁呀。】
【沈望，让他转告卡列宁，我能帮她解开“创生之漩”的秘密。】
【你要跟她合作？】三七惊呼，【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那个女人可不像原泽那么好说话。】
【那也总比东躲西藏好吧，何况不是还有你帮我。】沈嚣笑着看他。
三七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无法拒绝请求，但还是希望沈嚣考虑一下第一个选项。
【不用劝了，去帮我联系吧。】沈嚣必须留下这个孩子。
【好吧，你别后悔哦。】三七准备下去策划第六次出逃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我脑海里的另一道声音是什么？】
三七眨了眨眼：【祂和你说话了。】
【嗯。】
【我还以为祂不会说话呢。】三七一直以为祂是个哑巴。
【那是什么？】
三七挠了挠头：【按理说祂是“创生之漩”留在你身上的一点意识，不过祂是因你才形成的，本身不具备自我意识。】
【如果非要给个定义的话，应该是你死前留下的愿望吧。】
我的愿望……沈嚣皱着眉头，再次陷入了回忆中。
熟悉又冰冷的话音在耳边响起。
“老师，外面的世界也和冰原一样吗。”
老师摇头：“世界广阔，无论灾难之前，还是如今，都不止一种景色。”
年过半百的老人看向窗外，a108也跟着看去。
冰原中只有黑白两色，寒冷的冬日与严寒的冬日并无太大区别，在他的印象中，世界就是这样的。
“暮色夕阳、烈烈朝晖、枯草颓墙、巍巍山河，日月分明而四季更替，白塔绝非人类的全部，你该去见一见真正的世界。”
“该去见一见真正的世界。”
从始至终穿书只是一个骗局，这里就是他的世界，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就在这里，他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