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光滑坚硬的鳞片摩擦着冰冷的地板, 皮肤渗出的粘液充当润滑剂，在地上拖行出一道水河，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沈嚣扭着脖子往上看，蛇尾根部连接着少女的腰身, 肋骨往上到胸部的地方缠绕着绷带, 再往上是披散的长发。
员工走进转角，沈嚣没能看清她的脸, 只看到一块长着鳞片的皮肤。
埋在水杯里的魔眼看不见蛇尾巴, 但能闻到味道：“她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海味。”
“碧海星的味道吗？”
“嗯, 星盗从碧海星捕捞了很多异兽, 但我在斗兽场里几乎没有见过，估计都送到这里了。”
魔眼曾经和沈嚣说过这件事, 当时沈嚣也疑惑星盗为什么会对水生异兽感兴趣，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和变态的癖好有关。
不过沈嚣并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创生柱”的气息，她的血脉并未改变，那条蛇尾大概率是通过物理手段拼接的。
大约过去一刻钟左右, 员工回到门口, 轻轻将水从窗口递进来。
沈嚣没急着拿：“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大—人—不—让—”
“好吧。”沈嚣, “那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名—字？”员工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名—字？”
“对, 名字。”
“我—叫—0189—”
“还有其他名字吗？”
其他名字……员工将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几遍, 明明是该脱口而出的回答, 却令她陷入了疑惑。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
“好—”
沈嚣把托盘上的东西拿进房间，传送口立刻关闭。
员工按照指示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 一路上还念叨着“名字”两个字，仿佛陷入了循环。
风车航舰上, 与她情况相同的人还有很多。
——
之后三天，“道格拉夫”并没有来找沈嚣，像是故意晾着他。
沈嚣不想坐以待毙，但他的信息窗口非常有限，周围的网络都被屏蔽了，房间里能看的只有灰灰羊新闻，即使通过精神海和原泽交流，也没办法得知航舰里的情况。
所以员工就变成了他唯一的信息来源。
沈嚣不喜欢用编号来指代人，暂且称0189为蛇女。
蛇女送饭时，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但如果问她今天吃什么，蛇女会认真地给他介绍食物，能看出她曾经善于烹饪，还保留着对于食物的细心和爱护。
沈嚣借此和她拉近距离，但又担心接触时间过长会引起变态的注意，所以每次只问她一个问题。
九顿饭加上三个呼叫，他这三天里一共问了蛇女十二个问题，但她只回答上来三个。
没有答上来的问题都是与蛇女个人相关的事情。
比如“你来到这里多久？”、“你记得你以前住在哪里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而答上来的问题，都和她口中的“大人”挂钩。
“你和大人熟悉吗？”
蛇女回答：“大人是我的恩人。”
沈嚣又问：“你觉得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蛇女：“大人是个好人，帮我找到了腿。”
但沈嚣问她，原来的腿去哪儿了，蛇女却回答不上来。
最后一个问题：“大人为什么安排你来照顾我。”
“大人说我很温顺，适合这份工作。”
也就是说其他的员工性格并不是很好，可能存在着严重的实验副作用。
交流过程中，沈嚣还提出过想看看她的样子。
但蛇女说大人不允许，语气中还带着惊慌，沈嚣只好作罢。
这些回答并没有带来太多的有用信息，走廊里除了蛇女諵砜和机器人，也没有其他员工经过过，不过魔眼听觉发达，倒是在走廊之外的地方，听到了其他异响。
这些异响区别于正常行走的声音，有与蛇女类似的滑动声，有缓慢爬行的闷响，有吸盘与地面的摩擦声……行走方式几乎都来自于海洋生物，种类堪比海洋馆。
魔眼告诉沈嚣，他们说话的内容都和运输有关。
货物从4号区站台送到传送带上后，由他们分批送往各个区域，每天工作时间长达16个小时。
包括蛇女在内，这些人都承受着变态的压榨。
——
又过了两天，在一个安静的清晨，走廊里终于传来了人类的脚步。
沈嚣猛然醒来，刚披上外套，道格拉斯便一声招呼不打闯了进来。
“早安，小九。”
他穿着一身贵族服饰，肩膀上挂着暗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一顶高帽，与沈嚣打招呼时，还特地将帽子摘下，做了个绅士的动作，整个人透着一股虚伪。
“你很没有礼貌。”
道格拉夫带上帽子，假惺惺地说：“我好心来叫你起床，你不谢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说我没礼貌。”
“你叫起床的方式就是直接闯入别人的房间吗？”
“别人的房间？”道格拉斯不解，“这整艘航舰都是我的，哪里来的别人的房间？”
沈嚣的脸皮厚不过他，嘴巴也说不过他，忍着起床气：“出去，我要换衣服。”
“没必要这么见外，你身体的每一处我都看——。”
“滚。”沈嚣不等他话说完，一道精神力扫了过去。
道格拉夫假装后退，轻轻抬手，食指上的戒指一闪，瞬间将他的攻击瓦解。
“别这么凶，我说的都是实话。”
“出去。”
“我是房子的主人，你现在住在我的地方，和主人说话的时候，前面要加一个请字。”道格拉夫耐心纠正。
“请你滚出去。”沈嚣礼貌地说。
“好的。”道格拉夫优雅地行使退场礼仪，走出房间，在关门前又说了一句，“速度尽量快一点，别让我准备的早餐凉了。”
沈嚣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道格拉夫慢悠悠关上门。
赶跑了蚊子，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沈嚣坐在床上平复怒气，完全没有穿衣服的打算，冷冷地盯着合金门。
“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说。”道格拉斯又一次不打招呼推门而入，他见沈嚣端坐在床上，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有话快说。”沈嚣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道格拉斯转身从机器人手上拿起一套衣服，走进来放在桌上：“这是你的工作服。”
沈嚣看了一眼，衣服是普通的作战服，没什么问题，只是颜色有点难看，是与蛇眼相似的墨绿色。
“我会换的。”
“快一点。”道格拉夫这次保证不会再进来了。
门关后，沈嚣直接拿着衣服走进卫生间，他可不信变态的话。
魔眼窝在沙发缝里看完全程，好几次感受到沈嚣散发出的怒火，以为他要揍人了，没想到竟然忍下来了。
吾主的心性确实不错。
不过积攒的怒气要是爆发，威力绝对会比单次爆发恐怖百倍万倍，魔眼很期待那天到来。
十分钟后，沈嚣穿着绿油油的作战服走出房间，头发绑在脑后，脸上带着黑豹面具，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道格拉斯对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满意又不满意地说：“没必要这么严肃，我今天是来带你去参观的，没有为你安排作战。”
“去参观实验室吗。”
“没有那么快，精彩的要留到后面。”道格拉夫又开始卖关子，“我们先去吃饭吧，0189已经等待很久了，你也想见她吧。”
沈嚣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
变态喜欢看沈嚣生气、服从、隐忍的样子，最讨厌他冷漠的神情，这会让他感受到被无视。
“快走吧。”沈嚣突然回头，笑着对他说。
道格拉夫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消失，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的。”
他转身带路，机器人退到一边，把身旁的位置留给沈嚣。
沈嚣没有拒绝，站到他身侧。
道格拉夫面露喜色，还想去牵他的手，但刚要碰上，沈嚣突然向后一躲，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身上的味道是道格拉夫的信息素，还是你的信息素。”
“什么味道？我没有闻见。”道格拉斯拱了拱鼻子，似乎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苦橘味。”
“你闻得到？”他惊喜地说，“这股味道只有极少数的人能闻见，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一个信息素匹配测试，也许我和你更适配。”
“你在实验室没有做过吗？”
道格拉斯眨了眨眼：“哎呀，被你发现了，但洛尔毕竟只是仿真人，数值测算出来有偏差很正常，我们可以再测一次。”
沈嚣点破：“我体检时采集的信息素应该也在你手上吧。”
道格拉斯不置可否：“话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你现在的语言表达能力比洛尔时期好很多。”沈嚣转移话题。
道格拉夫上当了：“当然，毕竟当时的意识分身技术只能覆盖受控体一部分的思维，操作起来不够丝滑，很容易露出破绽，但现在掠夺技术已经成熟，只要我想，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为我所用。”
“没有前提条件吗？”
“有，但你这么套话是套不出来的。”道格拉斯一下收住，“不过我确实要感谢你。”
“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把‘灵肉’带到这个世上，多亏了祂，我才能完成实验。”道格拉斯笑容邪恶。
“灵肉”就是“创生柱”，沈嚣不动声色：“祂不是我带来的。”
“我知道祂不是你带来的，但祂是因为你而苏醒的，你的身体里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只有你能驱使祂。”
“你高估我了。”沈嚣庆幸变态没有破译“ 创生柱”，但只是一些“边角料”就让他的实验突飞猛进，如果真的破译，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高估，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道格拉斯又吹嘘了几句，迫切想将他拉入团队。
沈嚣表面附和，心里构思着拆人计划。
两人顺着走廊走到底，然后坐上直梯去往上层。
下电梯后，道格拉斯又带着沈嚣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停在一面光滑的白墙前。
“到了。”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墙壁上浮现出一道圆弧，暗门由中心向外打开，眼前光线一下暗了许多，屋内气氛异常诡异，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冲入鼻尖。
“请进。”道格拉斯让出门口的路，他勾起的嘴角撑起苹果肌，笑容无比扭曲。
屋内的气氛虽然诡异，但并不危险，沈嚣无视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跨过门沿。
他习惯脚尖先着地，再放下脚跟，当鞋尖触及到粘液时，沈嚣下意识想将腿收回，却被道格拉斯从背后按住了肩膀。
接着，阴冷的声音飘入耳畔。
“不要动，他在和你打招呼呢。”
话音未落，一条冰冷的触手圈住了沈嚣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