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消瘦的青年走进餐厅, 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身体没有任何改造迹象，面容清秀，五官端正, 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打破了五官的和谐, 令他看上去无比邪气。
沈嚣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吃完了吗？”他微笑着向沈嚣走来，嘴角弧度不断扩大, 邪气往外逸散, 如同被施加诅咒的巫蛊娃娃, 处处透着诡异。
“这是你的本体吗？”
“你觉得是, 那就是。”华特不承认也不否认，似乎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今天上午本该由我带你参观，可惜实验出了一点问题，实在脱不开身，才让道格带你参观。”
“道格现在在哪儿？”
“他在房间, 分身也需要休息, 过度劳累会导致机能退化, 使用起来不方便了。”华特并没有掩藏分身的缺陷。
但即使如此, 沈嚣也无法将他与传闻中的机械改装家联系到一起。
“这不是你的本体。”
“嗯哼。”华特承认, “我原本的身体过于老旧, 不方便移动, 新身体不仅健康, 精神力还远高于之前，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副身体里。”
这个解释能说通, 沈嚣看着他红色的眼睛，又问：“你既然喜欢绿色, 为什么不把眼睛也改了。”
华特疑惑：“我并没有说过我喜欢绿色。”
“可你把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绿色。”
参与实验的星盗、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被改造的半人都是绿色眼睛，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某种特殊癖好。
“那是药物作用，和我无关。”
“副作用吗？”
“谁知道呢。”华特语气敷衍，说回正题，“下午场的对战要开始了，我先带你观赛吧。”
“和你的实验有关。”
“当然，这可是实验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
轴眼空间设有两大赛场，场地从航舰延伸到太空之中，从外面看是一座被钻化玻璃覆盖的半圆形场地，观众席设在赛场与航舰的连接处，但现在无人观看，席位已经被撤掉了，整个赛场看上去更加宽阔。
华特带沈嚣去往最上方的观测台，赛场在两人脚下，双方选手还未登场。
沈嚣在周围观察了一圈，没有感受到异兽气息，但感应到了“柱”的气息。
上午道格提到过，他们利用“灵肉”改变异兽的身体结构，使异兽的身体不断破坏重组，从中提取合适的血液与细胞。
这些血液与细胞十有八-九被用来进行人体兽化实验，所以接下来上场的，应该是经受过改造的人类。
很快，沈嚣的猜想得到证实。
一点整，赛场内侧靠近航舰的位置升上两只巨大的箱子，每只箱子由四名全副武装的星盗看管，上升停止后，站在最前面的星盗输入密码，随后迅速离开赛场，等倒计时归零，箱子自动打开。
两阵冰白的冷雾涌出，森寒气息瞬间覆盖赛场，即使在场外，也能感受到那股悄然靠近的危险气息。
赛场温度偏高，很快白雾散去，双方战士拖着沉重的身躯从箱中走出，先是头颅，再是身体。
沈嚣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因为那庞大的兽化身躯实在占据了太多画面。
站在对面的兽人长着一副佝偻的脊骨，灰色鳞片覆盖着全身，手脚是宽厚锋利的爪子，胸前是铠甲般的石化皮肤，腿部类似蜥蜴的后腿，具有惊人的弹跳力和攻击性。
他的上面部被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下面部暴露在空气中，尖形的嘴朝对面的兽人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而另一位兽人比他高出一米有余，身体被坚硬的白色毛发覆盖，手掌，脚掌宽大，胸部被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半圆形的耳朵。
他们被注射了不同的血液和细胞，分别具有蜥蜴和北极熊的特征，除了心脏和大脑，身体已经不再具备人类特征，是比半人更彻底的改造。
“还不错吧，相较于半人，他们的身体结构更稳定，不会出现排异和病变，对大脑的损伤也更小。”华特语气激动，但沈嚣并未回应。
兽人走进赛场后，两只箱子自动撤离，随后便开始了激烈的厮杀。
一切发生的非常迅速、怒吼、利爪、撕咬、冲撞……他们像两头互被侵犯领地的异兽，拿出最致命的攻击招数，向对方发起进攻，毫无理智可言。
“就算是刚抓来的低阶异兽也不会用这些蛮横的招式进行厮杀，如果你所要量产的是这样的兽人，那随便一支军队都可以将他们消杀殆尽。”沈嚣冷静地评价。
“没错，毫无理智的作战工具斗不过人类思维，他们上场只会成为炮灰，所以我需要附加给他们思考能力，但如果完全恢复思维，又会衍生出新的劣品，就像与你对战的那只黑豹，过分被原生性格驱使，从而产生退缩示弱。”
说到这里，华特突然走到沈嚣身旁：“他本来是该被废弃的，但我想试试你的反应，就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我本想让他死在你手里，结果兰雀多管闲事插了一脚，果然还是不该留他，都怪那个——”
他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东西，立刻把话收了回去：“要不是斗兽场还需要他运营，我早就将他处理掉了。”
沈嚣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失误，把话题带回对战上：“所以你用了什么方法来弥补这些问题。”
“我在他们脑干以外的七个脑区里，各设放了两对纳米机器人，用于监控脑区功能，并将脑区分为屏蔽区域和加强区域，经过不断的调节与完善，让兽人稳定在最佳作战状态。”
站在赛场正前方玻璃后面的实验员们，则负责记录这些数据。
经过上千次实验和校正，他们已经找到了最完美的分区方案，但还需要不断更换对战对象，以便应对不同情况。
脑中的纳米机器人启动后，“蜥蜴”与“北极熊”的攻击不再简单粗暴，而是利用身体优势更精准的出击，也会与对方周旋缠斗，甚至像制定战术。
但即使这样，沈嚣也不觉得他们有能与机甲对战的能力。
“他们的身体比不上正常异兽，挡不了现代武器。”
“空手确实打不了，但如果他们也拥有装备呢，异兽如果拥有与人类同等的科技文明，那原生躯体占优势的他们，将会无限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华特猩红的双眼发亮，“而我会赋予他们这样的力量。”
沈嚣不为所动：“所以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帮助星盗抢夺生存空间。”
“这只是最表面的用途。”华特还有更深的意图。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成为测试员，帮我调整他们的状态，这个工作很适合你。”
“装备呢？”
“不需要装备，这些兽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你太高估我了。”
“是吗，那等你撑不住的时候再说吧。”华特打定主意要他赤-裸上阵。
但沈嚣没那么好糊弄，坚持向他讨要装备。
“这样吧，你只要能无装备赢下一场，我就从实验室里放生一只废弃品，把他们转移到水房里，这个福利怎么样。”
“一场两只。”
“可以。”华特爽快答应，“那就从明天开始吧，我会为你好好挑选第一场选手。”
谈判结束，对战也已到了尾声。
兼具技巧与灵活的蜥蜴逐渐占据上风，拥有显著力量的北极熊无法捕捉到对方的动向，在一次次偷袭中落入下风，逐渐失去反击能力。
这场对战的目的是收集数据，每个兽人实验品都格外珍贵，当任意一方的生命值下降到10%，比赛即刻停止，双方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一同倒地。
星盗进入赛场，将他们拉回各自的牢笼，带离对战区，准备下一场对战。
“赛场每天会进行三场对战，实验室每天会有六只异兽被送进焚烧炉，所以你只有把三场对战打满，才能救下他们，当然，如果你愿意让我标记，那就算不进行对战，我也可以让他们住进水房，看你怎么选了。”
沈嚣转过身，笑容冰冷声音嫌恶：“不需要。”
“好。”华特狞笑，“这是你说的，别后悔。”说着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这具身体里的人格暴躁又邪恶。
——
参观结束后，华特后续还有实验要进行，让蛇女带沈嚣回去。
经过走廊时，沈嚣与研究员擦肩而过。
他们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实验，眼睛呈现深浅不一的绿色，走在最后的青年尤为特别，拥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玛瑙。
沈嚣中午没有见过他，冷冷扫了他一眼。
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低下头加快脚步跟上队伍，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离开轴眼空间后，沈嚣和蛇女乘坐电梯回到5号区。
沈嚣现在可以在公共区活动，但必须要有蛇女跟随。
而蛇女也完全依照华特的指令行事，寸步不离跟着沈嚣，一直看他关上房门才离开。
“您终于回来了。”
沈嚣耳边安静不到一分钟，魔眼就迫不及待和他搭话。
“您今天似乎去了很多地方，沾染上了很多奇怪的味道，海的味道尤为浓重。”魔眼很好奇。
沈嚣不想和他聊今天发生的事，径直走进浴室。
魔眼看出他状态不太对，乖乖缩回水中，不再吭声。
关上门，封闭的浴室格外安静，沈嚣打开淋浴，簌簌的水流声占据耳畔，却无法掩盖盘旋于颅内的悲鸣。
就像他无论表现地多平静，都无法忽视灵魂受到的冲击。
年幼的小兽连怨恨都不会表达，只能不断重复痛苦和哀求，对他们而言，死亡是解脱。
而失去自我、沦为工具的半人早已与这个世界脱离，生与死并无区别，没有哪个比哪个更可怜，只有谁比谁更该死。
华特和那些参与实验的人都该从这个世上消失。
冰冷的水流划过身体，温热的血液汇入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沈嚣抬起头，看着光滑的砖面，眼神温和而坚定，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做成一件事。
他必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