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柏舟的身上时, 顾柏舟有些僵硬地伸出了手，虚环住了陈平的胳膊，迟疑地将脑袋凑到了他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卉揽着陈序的肩膀, 笑得好大声。
陈平被顾柏舟挽着手臂, 听着周卉爽朗的笑声, 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挺好, 挺好, 多向序序学习，争取下次别这么僵硬。”
陈序的眼睫上还有细碎的水珠，他看着顾柏舟笑得一颤一颤, 水珠在白炽灯下闪着耀目的光。
他放开了挽着周卉的手, 走到顾柏舟的身后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爸就是在强人所难。”
偌大的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 得到了比自己预想中要好上千万倍结果的顾柏舟听着他们仨的调笑打趣声儿, 眉眼也变得轻松，笑得很轻，但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序序, 擦个脸然后出门了。”陈平拍拍他的头，“想吃什么？老爸今天全程买单。”
“我订了餐厅。”周卉说, “你大哥他们一家来得猝不及防, 我一开始想着他们估计是要一起吃饭的，就提前电话订了个大包间，现在咱们四个直接去就行，没人规定四个人不能在大包间里吃饭。”
“就咱四个吃得还自在。”陈平耸了耸肩，“走吧, 出门儿。”
陈序嘿嘿笑了两声, 下巴抵着顾柏舟的肩膀，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顾柏舟正巧也在看他, 这段闹剧只是短暂的影响到了两个人的情绪，周卉和陈平喂给他们吃得那颗定心丸效力过分强劲，那原本笼罩在内心世界的阴霾迷雾被阳光刺破，落下一片暖阳。
打开家门，落入眼中是一堆散落在地面上的礼品盒。
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只能说幸好这一整层都是他家的，如果有邻居……
多半要怀疑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怎么了啊？”陈序指着地上的礼品盒愣了愣。
“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陈平现在处于看这些这东西就烦的状态，颇有种恨屋及乌的心绪在其中，“你妈让他们走的时候气得把这些全砸门口了，力气还挺大，吓了我一跳。”
“老陈，收拾收拾扔下去。”周卉高贵冷艳地抱着臂，“动不动就明里暗里说我们家看不上他么你家，以前没这想法，现在我就是看不上他们家这种小人做派，带了些什么破烂东西，张口就借三十万，借钱就算了还敢在我家撒野，真把自己当回事。”
陈序低着头在地上那些礼品盒中环视了一圈，沉默了两秒，迟疑地开口：“真的全都看不上吗？”
周卉有些疑惑，陈序本身就不爱跟亲戚们往来，刚刚还被那俩长辈当着面捅了一刀狠的，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开口替他们说话。
不对劲。
难不成……
陈序嘴一瘪，指着被甩到角落里的俩礼品盒：“那俩，我和舟舟给爸爸带的礼物，你们也看不上吗？”
周卉：。
陈平：。
俩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跨过那些礼品盒，蹲下身捡起了那俩被摔出去的礼品盒，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
“哎呀，我那会儿在气头上，看到什么扔什么。”周卉尴尬地说，“扔错了，老陈，开门，先进门看看序序和小舟给你送了什么。”
家门再度被打开，陈平将两份礼品盒放在茶几上，拉开锁扣。
也幸好不论是陈序买的茶具还是顾柏舟买的茶叶都有很厚的一层缓冲泡沫，即使外包装已经被撞坏了一个角，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完好无损的。
“好看，不愧是我儿子送给老爸的生日礼物。”陈平拿出一个茶杯，举起来对着透亮的灯，那薄薄的几近镂空的绣球花纹一览无余，“吃完饭回来就摆茶桌上，把原来那一套的收橱柜里去。”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买的不是舟舟买的啊？”陈序问。
“因为你肯定不会给我买茶叶，你又不爱喝茶。”陈平无语地拿起另一个礼品盒里的茶叶，打开看了看，“水仙？”
“嗯。”顾柏舟点了点头，“感觉您应该会喜欢。”
“喜欢，岩茶好喝啊。”陈平将茶叶盒放在茶几上，转过身看向俩人，“你俩一个送茶具，一个送茶叶，计划好的呀？”
“这还真没。”陈序摇头，“我给你买完茶具后才知道他买的是茶叶。”
“啧啧啧啧。”陈平笑道，“卉卉你看他，就开始炫耀自己和小舟心有灵犀咯。”
闻言的顾柏舟羞赧地偏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子。
唇间泛着笑意。
走进电梯时，仨大男人在周卉的指挥下一人从地上捡起两袋东西，整整齐齐码在了垃圾桶的旁边。
折腾完这些后，一伙人才坐进车里，开车去往了餐厅。
“序序。”周卉坐在副驾上，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回过头看向陈序，“你跟陈静联系多吗？”
“不多。”陈序摇头。
“那你有她联系方式没？”
“有微信，但几乎不联系的。”陈序说，“怎么了？”
“还是问问她的情况，她爸妈不当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这孩子从小就话少，都不知道原来你大哥是这么养孩子的。”周卉无语地看了一眼陈平，“好好一小姑娘在我们面前都说打就打不留一点面子，私底下估计他那爸妈做得更狠。”
陈序十分认同地点了头。
同时也十分庆幸自己的父母开明又给足他尊重。
他拿出手机，大喇喇地将脑袋枕在了顾柏舟的肩膀上，打开微信搜索陈静。
[下次一定：姐，你还好吗？]
陈序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出现红色感叹号的准备了，但与他所想的不一样，陈静不仅没有删他好友，反而回复得很快。
[陈静：在外面]
[陈静：没打算再回家了]
[陈静：对不起啊序序，替我向三叔他们道个歉]
“她说她在外面，让我替她给你们道个歉。”陈序抬起头转述道。
“她爸妈的错她道什么歉，不关她的事。”陈平说，“我俩要是把气也转到她的头上，和她那对你撒气的爸妈又有什么区别。”
陈序“喔”了一声。
[下次一定：没事不用道歉，我爸妈没怪你]
[陈静：序序，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好，但……]
[陈静：你能借我点钱吗]
[陈静：我工资全被我妈收走了，我现在手头只有不到一千块钱……]
[陈静：我想换个城市生活了，去个他们找不到我限制不了我的地方]
陈序眨了眨眼，莫名地就想起了同样是因为家庭原因逃离出来的，孤身一人在宁川的周源。
周源好歹来宁川时经济还是自由的，但陈静却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陈序叹了口气。
他没再询问周卉的意见，默默地给陈静转了五万块钱。
[陈静：谢谢你序序，我会重新找份工作然后慢慢还给你的]
[下次一定：没事，不用急着还，你好好安顿好自己吧]
[陈静：对了，上次我妈打麻将回家后说好像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街边举止亲密]
[陈静：她说得挺难听的，你防着点吧，我怕她口不择言跟你爸妈说些什么]
陈序偏头看了一眼顾柏舟，把聊天页面举到了他的面前。
顾柏舟看到这句话后，瞬间就意识到了是什么时候，他轻轻捏了一下陈序的指尖：“别生气。”
“怪不得她一来家里又是问我是不是住家里又是问我现在住哪儿，原来是在确认看到的人是不是我啊。”陈序轻哼了一声，“是想把我当把柄呢吧。”
“嗯？”周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怎么了？”
“陈静姐说，我上次和舟舟在街边接吻的时候被看到了，提醒我防着点，怕她爸妈跟你们说什么闲话呢。”陈序摊了摊手。
坐在他身边的顾柏舟听着这番直白的话，错开视线挠了挠头。
他到底还是并不能像陈序一样这么快适应在他父母面前谈论这些事情。
周卉控制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转了话题：“她现在怎么样了？人没事吧？”
“没事儿，说想离开宁川独自生活了。”
“挺好。”周卉点头，“她如果开口找你借钱你就借点儿，钱不够就跟我说，她到底是你姐姐。”
已经转了五万块钱出去的陈序：“嗯嗯，我知道。”
[下次一定：他们已经在我家闹完走了]
[下次一定：没事，那是我男朋友，我爸妈知道的，他们搅和不了什么]
[陈静：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羡慕你]
[陈静：祝你和你男朋友百年好合，万事顺意]
[下次一定：谢谢姐，有困难就找我]
放下手机，陈序靠在顾柏舟的身上长叹了一口气。
顾柏舟敛着眸，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叹什么气？”
“就感觉，我爸妈真好啊。”陈序说，“我就是全天下最最最幸福的人——”
“嚯，这会儿才意识到呢。”陈平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笑道。
周卉定的是一家淮扬菜餐厅，装修十分典雅，周卉穿着靓丽鲜艳的长裙，陈平穿着还没换下来的高定西装，身后跟着的俩人穿着普通的卫衣运动裤。
像爸妈带俩儿子出门见世面。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四个人走进了偌大的包间。
足以坐下八到十个人的餐桌旁只坐了他们四个人，显得异常豪横且空旷。
周卉深知这一桌其他仨人的口味，自顾自地拿着菜单点完了菜后递还给服务生，服务生欠身离开关上了包间的门，将大厅的声音隔绝在外。
“难得的日子，小舟陪我喝点儿？”陈平开口道。
“好。”顾柏舟点了头。
“我也要喝。”从来不爱喝酒的陈序突然接话道，他揪着厚重的餐桌布在椅子上扭了扭，“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周卉：……
熊孩子。
“喝呗。”陈平大手一挥。
在服务生推开门上餐前小点时，陈平添了一瓶红酒。
“再加一瓶雪碧。”陈序对着服务生道。
“嗯？”陈平看向他，“你不是跟着我和小舟喝酒吗，你妈妈又不喝碳酸饮料。”
“我混着喝啊。”陈序理所当然道，“红酒混雪碧，比红酒好喝，你要不要试试？”
陈平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把暴殄天物四个字说出口。
顾柏舟闻言笑了出声：“那你别又贪杯喝醉了。”
“又？”周卉挑了挑眉，“什么时候还喝酒喝醉了啊？”
陈序挠了挠头：“之前在舟舟家里的时候，用饮料混洋酒，喝得不省人事。”
周卉朝顾柏舟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你也是辛苦了。”
顾柏舟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陈序喝醉的那一天。
说辛苦了好像也确实没有错。
被索了两个小时的吻，嘴皮子都快亲秃噜了，也确实辛苦。
同样的，陈序也想到了那个混乱的，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前的吻。
“很热吗？”陈平看向对面这俩人，“怎么脸都红了？”
周卉无语地用胳膊肘戳了戳陈平：“老公，有些事情吧，咱就别问。”
陈序和顾柏舟的脸更红了。
淮扬菜的特色就是甜。
是那种即使陈序这种很爱吃甜的人下肚也觉得甜的口味。
陈平和顾柏舟小口地慢慢抿红酒，陈序用红酒兑雪碧一次灌下一大杯。
顾柏舟瞧着他，轻声提醒：“少喝点啊。”
“没事，我特意看了这个酒的度数！”陈序自信满满地拍着胸口，“区区十几度，能喝醉人？上次喝醉纯粹是因为那个酒度数太高了，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喝醉。”
边说着，他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半杯红酒，兑上雪碧喝了一大口。
顾柏舟感觉不太妙。
但陈序的表情异常自信，甚至还向他挑了挑眉。
“随他喝吧。”陈平无所谓道，“红酒度数比洋酒低多了，序序应该没有那么废物。”
陈序点头：“就是！”
一顿饭，一瓶红酒见了底。
走出包间时，陈序飘飘然地靠在顾柏舟的身上，眯着眼睛晕晕乎乎地指着月亮。
“哇，好大的太阳！”
顾柏舟：。
周卉：。
陈平：。
“还是有点废物的。”周卉锐评。
陈平在一旁认同地点头，将车钥匙递给了并没有喝酒的周卉。
顾柏舟揽着陈序，把他塞进了车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陈序眯着眼睛，倒在了顾柏舟的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腰：“舟舟。”
顾柏舟生怕他当着父母面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赶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陈序很不满，陈序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动作迟缓地握住了顾柏舟的手腕，把他的手推开了。
“你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哄哄我然后亲亲我吗，你干嘛捂我嘴。”陈序说话很慢，但字字清晰，坐在前排的爹妈俩人听着他的动静，憋着笑肩膀狂抖。
顾柏舟好笑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陈序，别闹。”
陈序拧着眉，手脚并用地起身，双手揽住了顾柏舟的脖子：“啵！”
陈平的口中溢出了憋不住的笑声。
“干什么呀——”陈序不满地转过头，眼神不聚焦地看向陈平，“你没有人可以亲亲吗？别人亲亲你也要看吗？”
周卉使劲浑身解数才憋住了没笑出声。
“怪我，怪我。”陈平举起手，“怪我没买有隔挡板的车，都怪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从不靠谱陈平同志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对准了自己正在撒酒疯的儿子身上。
整个回家的路上，顾柏舟既尴尬又好笑。
陈序喝醉了之后黏他黏得不行，一会儿亲亲他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耳朵，偏偏前排两位长辈一点儿阻止的意思都没有，还录下了陈序的醉状。
一直到车开进车库，周卉和陈平下了车后，撑着车门看着顾柏舟手忙脚乱地把陈序哄下了车，进了电梯。
陈序被他半抱着带进了家里。
或许是突然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刚刚在车上还一副把周卉和陈平当司机样子的陈序突然又认出了自己的爸妈。
他醉醺醺地先是抱住了周卉，在她的脸上嘬了一大口后，又转身抱住了陈平，亲了他一下：“爸爸生日快乐——”
陈平和周卉交换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
“快乐快乐，现在我可快乐了。”陈平说。
闻言，陈序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张开双臂，两腿一蹬。
他两只手抱着顾柏舟的脖子，腿缠着他的腰，像只八爪鱼。
“我——”顾柏舟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吃瓜看戏的父母俩。
“带他回房去吧，小折磨精。”周卉抽了张纸擦着脸上带着酒味的吻，“我和他爸就不管你们了啊，你男朋友，你照顾好。”
顾柏舟郑重地点头应好。
托着陈序的屁股，顾柏舟推开了他的房门，把他放在了床上。
被拉着亲亲摸摸了好一会儿后，顾柏舟到底是在意着在隔壁的两位长辈，没准备在陈序的房间里做些什么，他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陈序混沌的脑袋瓜思索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待顾柏舟走进浴室，陈序连滚带爬地起身走到了没有关闭的电脑前。
为什么会放顾柏舟一个人洗澡去呢？
当然是因为他感觉现在自己灵感爆棚强得可怕！
他眯着眼睛，新建一个文档都点错了好几次。
等到屏幕变成了熟悉的一片空白后，陈序摁着键盘，几乎没有一丝停顿，比他之前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写得要快多了，他越摁越快，键盘越来越大声，他甚至感觉自己下笔如有神，写出了惊为天人的一个新章！
自信地眯着眼打开作者面板，复制，粘贴，更新！！
顾柏舟洗完澡，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出来时，陈序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好笑地抱过陈序把他塞进了被子里，走进浴室抽了两张洗脸巾，用温水打湿后替他擦了擦脸，继而走到未关闭的电脑旁。
电脑上是一个写满了字儿的文档。
顾柏舟瞥了两眼。
[醉虾是淮阳菜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顶尖的alpha]
[旗木卡卡西给七个小矮人戴上了红领巾，并带着他们在春晚上唱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烤羊腿哭着问烤牛排你为什么不理我，就因为你是鸡肉我是驴肉吗]
……什么东西？
顾柏舟认识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但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些内容串联在一起，且无法理解。
这或许就是喝醉了的人的世界吧。
顾柏舟想。
虽然疑惑，但顾柏舟关闭文档之前，还是替他将这份文档保存了下来。
未退出的软件还有一个浏览器，顾柏舟握着鼠标点开浏览器。
浏览器打开了好几个标签页，入眼的是一个搜索引擎的初始页面。
鼠标刚划到右上角的“x”上时，顾柏舟的视线落在了第二个打开的标签页上。
[作者专栏：白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