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铜弹壳 之2(2/2)
贞娘讲到这里,故事宛若已幻化为远古传说,屋子里充满因遥遥的遐想而带来的沉寂。贞娘垂着眼皮,不敢正视重云得知永远失去爸爸后的绝望和重憾。而重云毕竟还不能深刻破译骨肉真情。她没有声嘶的悲号,脸上只有一些失落在游荡,木木地坐在那里,也许她在怀念那匹比小伙伴快十倍的骏马。贞娘想,这大概正是幼女的悲哀。她想去搂着重云,但又jǐng告自己绝不能这样,重云并不是完全不懂世事,她心里肯定也维护着一条脆弱的堤坝,抚慰只能让她陷入从未涉足过的悲伤。贞娘一看到重云泣哭就会手足无措。
贞娘清理了一下泪水浸渍过的手和脸,到厨房做饭去了。厨房立即传来叮叮当当的瓢盆声,rì子仍旧亮亮堂堂地过了起来。
憋了很久没有说话的重云,一下就有了自己的主张。她将书包从身上剥下来扔在地上,轻手蹑脚地出了大门。门前的树上有一只花鸟在叫,像在对这间屋子的主人讲述另一个优美的故事。重云看也没有看一眼,径直来到窗外的那片草地。因为她想起了被自己踢飞的弹壳,并理会到那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珍贵礼物,她后悔自己的粗鲁了。重云细细地翻着小草,像在找一根绣花针。她终于看到一个金黄sè的东西闪了一下,跃起蛙步扑了过去,像在捕捉一只会飞的小鸟。她打开手一看,果然是一只漂亮的弹壳,放在嘴上一吹,还发出像笛子一样的声音哩。重云想那声音肯定是爸爸在和她说话了。爸爸声音很好听,长得就一定很帅,她想他要是还活着,她一定要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去溜大街,让所有的小伙伴都艳羡不已。重云想到这里,就真的流下了眼泪,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一朵云。
重云找到弹壳以后,又生出一个新的主意。她对小伙伴的话气愤极了,她必须要去与他辨明她爸爸是一个军官,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而并不是死在一个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妈妈讲的那些土堆和这枚弹壳就是证明。重云向小伙伴的家里走去,她知道他就住在防洪渠的那边。防洪渠一丈多深,一丈多宽,渠里有雨后的泥水在哗哗地流着。重云曾独自从渠上宽大的水泥桥到那边去过。她觉得走那桥一点也没有意思,而现在她发现谁在她面前这个地方搭了一座小桥,是用修楼房的竹栅板搭成的。重云想这桥是供勇敢的人走的,小伙伴肯定不敢走。而爸爸到战场去说不定要走许多这样的小桥,因而他的女儿是敢的。重云开始走这座桥了,桥开始晃动了。她走得越快,桥晃得越欢,后来重云不知怎么就只看到一块窄窄的天,再后来竟什么也看不到了。
瓢盆声一终止,贞娘从白花花的蒸汽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隔小笼,那是她刚刚给重云蒸好的三鲜饺子。重云最馋吃这个,贞娘好久以来都想为她做,好久都没有这份闲心。今天却下狠心做了,她要给女儿一份盛情的慰藉。贞娘捧着那笼饺子就像呵护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手指烫得交换不迭,却不敢撒了手去。